第65節
阿沅略松了口氣,轉身跟在他身后準備下樓。就在這時,城樓盡頭處竟然有蠻族士兵爬了上來,雖然馬上就被砍殺了,但也將這邊幾個人嚇了一跳。 留夷余光一瞥,發現近前一個正在射箭的士兵被下方扔上來的鉤子給勾到了,半個身子都被扯下了城樓,千鈞一發,她顧不得多想趕緊轉身飛出一刀將那鉤索砍斷,伸手將那士兵給拉了回來。 阿沅看見時心都提了起來,看兩人沒事,嗓子眼的石頭才落下去。她長舒一口氣,忽然背部傳來一陣刺痛,穿透她的整個身體,她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去,腹部刀尖的冷光一閃,鮮紅的血色蔓延開來。 “夫人!” 她能看見留夷的口型,但聽不到她的聲音,用盡渾身力氣她轉頭看了一眼,視線內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臉,臉上滿是癲狂的笑,手中的刀還滴著她的血。 她覺得自己聽到了鈴鐺聲,叮叮當當的,縈繞在那人身邊。 原來是劉謹。 流放西北、改頭換面的劉謹。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這是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伏筆,想想還是得寫出來,萬一有人記起來了呢:) 第101章 傷重無好轉,手鐲驚如愿。 第十日,程讓率領兩千鐵騎歸來。 被他伏擊之后,蠻族主力全軍覆沒。攻城的蠻軍看到那兩千鐵騎幾乎嚇破了膽,沒做什么抵抗便繳械投降。至此,興陽城一戰大敗蠻族。 緊閉了多日的城門被打開來,迎接這兩千將士入城。百姓們喜極而泣,程將軍果然不會棄城而逃,只是…… 他們看著騎在高頭大馬上器宇軒昂的大將軍,風塵仆仆卻精神十足,眉間隱隱有些喜色,不知是為打了勝仗,還是為能夠與夫人團聚。 原本歡呼雀躍的人們不知不覺都沉默下來,戰爭無情,可他們這些平頭百姓都還活得好好的,程將軍的夫人卻躺在床上生死不知,不知道程將軍歸來就得知這一消息會不會難過。 蠻族主力軍比程讓預料的來晚了三日,因而他也多耽誤了三日工夫。蠻族內部由各部落組成,人心不齊,在路上起了內訌,讓他在山谷里白等了三日,但也因人心不穩,倒是沒經多久苦戰就將他們打得丟盔棄甲而逃。 整整趕了一夜的路,程讓下巴上已經冒出許多青茬,他摸了摸,心里暗笑,阿沅那個嬌氣鬼,回頭又該賴他扎到她了。 蠻族已經不成氣候,他下令讓將士們先行休整,自己驅馬回了將軍府。這次晚了三日,還不知道阿沅該有多擔心呢。 到了府門前,他輕松躍下馬背,嘶風立馬被小廝牽走喂草。門外的護衛上前行禮,門房恭敬地打開門,一切好像和他以前晚上回來時沒什么不同。 “夫人在屋里嗎?”看府內安靜得過分,程讓有些奇怪,現在正是日中時分,若得知他回來,阿沅應該會出來接他才是。難道是在用膳? 被他叫到的侍女臉色瞬間蒼白,低下頭去不敢看他:“夫人她、夫人受了重傷……” “你說什么?”他冷下臉來,氣勢凜然,那侍女只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伏地顫聲道:“夫人受了重傷,現在還躺在床上,巫醫正在為她診治?!?/br> 在將軍府里待了這么久,她十分清楚惹怒了將軍會有什么后果。當然將軍不會輕易發怒,只有涉及到夫人的事才會不管不顧。如今整座府邸都因夫人受傷而陷入恐慌,生怕將軍一回來會怪他們照顧不周。 程讓閉了閉眼,叱道:“下去!” 侍女迅速退了下去,心里松了一口氣,幸好將軍還算冷靜,還沒走出多遠,就聽見背后傳來一聲悶響。她驚詫地回過頭去,就見小道邊一塊石碑已經被劈成兩半。而將軍背影冷肅,手中并沒有刀劍之物…… 她心內一寒,這是徒手劈的?她后怕地摸了摸自己脖子,還好將軍只劈了石碑,沒有劈她。 程讓走到主院外,竟起了些近鄉情怯之感,他護在手心里的阿沅竟然受了重傷,然而沒有一個人與他說!只要一想到阿沅虛弱地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他就恨不得將那個令她受傷的人千刀萬剮、碎尸萬段! 守在院外的長風見了他便立馬跪下:“將軍?!?/br> 程讓看了他一眼,也沒叫他起身:“怎么回事?” “屬下保護夫人不力,請將軍責罰?!遍L風先低頭認錯,再一一道來,“昨日穆世子邀夫人上西門為守城將士送飯,夫人上了西城樓后蠻族突然攻城,當時十分混亂。留夷轉身救了一個差點墜樓的士兵,夫人在她身后,被穆世子的親衛突然給捅了一刀?!?/br> 他頓了一會兒,才又繼續稟報道:“巫醫已經暫時控制住了夫人的傷勢,穆世子的親衛被控制在了暗室,李副將讓一隊親兵圍住了城主府,穆世子被軟禁在了城主府中?!?/br> 程讓聽著他的稟報,手緊緊攥成拳頭,一條條青筋爆起。 “夫人受傷的時候,你在哪里?” “屬下在夫人不遠處。與夫人隔了兩個守城兵?!蔽鞒情T上太狹窄了,當時一聽敵軍來襲,本來在歇息的守城兵迅速起身,來來往往間將他擋在了后面。他當時看著留夷一直跟在夫人身邊,覺得應該不會出什么事。哪能料到僥幸就是僥幸,還是失算了。 “滾下去?!?/br> 長風沉默地起身,覷了眼將軍的臉色,識相地去暗室領罰了。 程讓深吸一口氣,終于走了進去,留夷站在門邊,他視線從她身上掃過去沒有停留,這是阿沅最信任的護衛,他不能發脾氣,索性就當沒看見了。 留夷動了動嘴唇,說不出話來。 “將軍,您回來了?”沉浸在藥方中的巫醫抬眼看見他有些驚訝,又瞬間嚴肅起來,“夫人的情況有些不好。刀從后腰處貫穿到了前腹,傷口倒是不難處理,我已經將傷口縫合,可夫人卻遲遲未醒,且已有發熱之勢,若明日還不退熱,怕是會有危險?!?/br> 這種傷勢并不難處理,難的是處理之后的發熱感染,若能順利醒來退熱還好,若是不能,輕則變成癡兒,重則身死,無論哪一個,對于眼前這人來說都是滅頂之災。 巫醫暗嘆,世事無常啊。 程讓冷靜道:“藥方給我看一下?!彼戳怂幏?,卻見其中一味藥上標了紅圈,疑惑問:“這藥是有什么問題?” 巫醫搖頭:“非也,這是一味極好的藥,并且只有這朔州才有。只是極難尋覓,近百年間只有五次采藥記載,都在雪山之中。若能得到這味藥,我有七成把握能讓夫人無恙?!?/br> “那我這就讓人去找?!彼掖彝庾呷?,走到門口才想起來他叫長風滾了下去,只能轉身叫留夷道:“你去把長風給我叫過來?!?/br> 留夷看他手里抓著張紙,看樣子是個藥方,想了想回道:“是要抓藥還是采藥?我去吧,長風現在應該起不了身?!倍既ヮI罰了,怎么著也不能只打幾鞭子就能了事吧。 程讓懷疑地看了看她,但確實也不太想再看見她,便順勢道:“你和長風一道,將功補過,去雪山里尋這味藥材,盡量明日內回來?!?/br> 留夷接過那張紙,看著那個紅圈里的藥名,覺得有幾分眼熟,留神想了想,好像聽夫人提起過? 程讓回到屋內,巫醫識眼色地出了門。躺在床上的小姑娘臉色蒼白,原本柔軟的唇瓣都已微微發硬蛻皮,他喝了口水,嘴對嘴給她渡進了口,舌尖在她唇上舔了一遍又一遍。 阿沅,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拋棄我。 他像著了魔一般,唇貼著她的,唇瓣輕輕闔動,吐出一串囈語。誰也不曾看見他的眼眶微微泛紅,眼角一滴晶瑩一閃而過。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將阿沅衣襟拉開。這動作他做了許多次,早已經駕輕就熟,撩開她的兜衣,胸前一片光滑,沒有朱雀刺青的痕跡。 他再拉開自己的衣襟,對著鏡子照了照,白虎刺青自上次他受重傷后就一直若隱若現。不知道……心頭血還有沒有用呢? 他陷入沉思,靜心大師當初說心頭血能夠固魂的,是否也適用于如今這情形? 想了一會兒,他自嘲笑道,程讓你真是瘋魔了,靜心大師已經圓寂,若一意孤行,有什么后果你承擔得起嗎? 陰森的暗室內混雜著一股潮濕難聞的味道,血腥味與霉味交融,這里不見天日,是人間地獄。 程讓就是地獄來的修羅,半邊臉都掩在黑暗中,和另一頭戴著半邊面具的青年十分相似。 青年淡淡道:“我問過了,就是單純報仇,無人指使?!背淘偹α怂κ稚系谋拮?,“叭”的一聲在對面墻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 好久沒有這般肆意凌虐一個犯人了,他嘴角斜勾起,他將之前海盜用在他身上的手段都用了出去,心頭總算沒那般郁氣了。 “要不要試試?”他遞出手上的鞭子。他是誠心邀請,虐打罪犯能夠紓解心情。 可惜程讓在他視線里搖了搖頭:“他和穆高澤關系如何?” 看他不接,程詡遺憾地嘆了一聲,答道:“據他說,他陰差陽錯救過穆高澤一次,被穆高澤請為幕僚,獻過幾次計策都被采納了。這次弟妹受傷,穆高澤也有份?!?/br> “呵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煩了?!背套尷湫?,“往死里招呼他?!眲⒅?,當初真的不應該讓你活著離開嶺南啊。 程詡又想起來:“弟妹身子如何了?” “還沒醒?!背套尯喡缘卮鹆艘痪?,“我回去了,你也別玩太過,人先別弄死,我現在沒心情招呼他?!?/br> 他一步一步走上臺階,從陰暗的地下來到明亮的陽光下,但他知道若阿沅一日不醒,那他的靈魂便只能永生待在那地下,再也沒辦法復蘇。 第二日,阿沅還是沒有醒來,體溫卻一直不降,去采藥的長風和留夷也沒有回來。 巫醫把脈之后連連搖頭,看著滿臉郁色的程讓終究什么也沒說出來,他原先預計錯誤,就算那味藥材拿回來,怕也是兇多吉少,還是因為夫人的體質太過奇怪。 等他走后,程讓沉思良久,打開了角落里一個布滿灰塵的盒子,里面是一個圓身光面銀手鐲,手鐲上串著的血色玉珠泛著詭異的光澤,攝人心魄。 “你出來吧?!彼?,“你有什么條件?” 血色珠子亮了一下,轉瞬即逝,虛空里卻突然傳出聲音:“你終于相信了?!?/br> “只要她能活下去,你要什么都可以?!?/br> 虛空里的男聲短促地笑了下,道:“如你所愿?!?/br> 作者有話要說: 伏筆太久,我自己差點都忘了(滄桑點煙) 簡而言之,這才是一切的源頭啊——那鐲子是阿沅的,程讓得到了它,用來與boss交易,最后一句話很久很久以前的前文出現過,我也記不清在哪一章了[狗頭] 另外,你們有沒有嗅到一丟丟丟即將完結的氣息? 第102章 虛空見故人,醒后驚坐起。 阿沅覺得自己在虛空里走了很久,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在這里,想不起任何前因后果,只能憑本能往前。前方一片薄霧蒙蒙,可她心里好似有一個信念,總會走到頭的。 她走著走著就像跨過了一個門檻,前方薄霧散盡,出現了一個許久未曾見過的現代辦公室的樣子,她遲疑地往后看去,身后漆黑一片,仿佛萬丈深淵。 辦公桌前有個男人背對著她,聽見腳步聲轉了過來,語氣十分熟稔:“林沅,好久不見?!?/br> 阿沅瞪大眼睛,她好像想起了點什么,但腦子里還是模模糊糊的,轉不過來:“你是?” 男人恍然地“哦”了一聲:“對了你現在可能不太記得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們——”他示意了一下周邊,“叫作時空救助委員會,存在的目的是拯救每一個年紀輕輕便隕落的人才?!?/br> “我……死了嗎?”阿沅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左右手相觸,溫熱而柔軟。 男人輕笑了下:“當然沒有,你很幸運,你的任務其實基本完成了。你改變了歷史軌跡,照這樣發展下去,程讓二十四歲那年并不會病死?!?/br> 阿沅沒明白,這男人到底在說什么?什么任務?程讓是誰??程讓……程讓! 她眼睛一下子睜得圓溜溜的,黑色的瞳仁里充滿著不可置信:“我救活了程讓,然后我就死了?”這是什么道理? 算起來現在是淳佑元年年末,程讓十才七歲,離病死的二十四歲還有七年,她以為這是一條很長的路,結果現在猝不及防地告訴她任務圓滿完成了? 男人搖頭:“非也,你不會死的,這是我們承諾給你的任務獎勵。只不過借由這次事件,將你叫回來核對一遍流程?!彼攘寺?,向門外叫道:“阿秀,進來帶這位……夫人,去核對流程?!?/br> 阿沅稀里糊涂地跟著名叫阿秀的姑娘走了一遍怪異的流程,一個頭盔一樣的機器被套在她頭上,她能看見有人匆匆對著她記錄著什么,腦電波嗎?還是記憶? 流程結束后,她懵懵地想要回那個辦公室,卻突然發現剛剛領路的阿秀已經不見蹤影,剛剛還一片清明的實景瞬間又被濃霧籠罩。 她……這是在做夢? “將軍,我們去晚了,那株藥被人采走了?!绷粢拿碱^緊鎖歸來,她身后的長風一瘸一拐,看樣子摔得不輕。 出乎她意料的是,程讓面上表情居然頗為溫和,擺擺手讓他們下去:“辛苦了,先回去歇著吧?!?/br> 留夷還要說話,卻被聞訊而來的江見杞給拉走了:“程讓現在不讓人接近那院子,你先回去歇著,回頭再來,指不定他就正常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