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我給你呀!你要多少我就有多少。他一個住在皇宮沒封爵的皇子,月例銀子連五十兩都不到,哪里有錢花了?他的錢也都是我給的?!绷枳谟柸虩o可忍。 “你哪來那么多錢?我爹的俸祿也才不到一千兩,養活這么一大家子綽綽有余。你再多也不可能比我爹爹多,頂多幾百吧?還要供你和朋友一起揮霍?”明珠若有所思地道,“你該不會是克扣軍糧了吧?真是生財有道??!” “別瞎說!”凌宗訓果斷地道。 “切,不說就不說。凌小狗,凌總管,麻煩你讓一讓吧。本郡主要回府休息去了?!泵髦橛崎e地道。 “小狗?”凌宗訓再次黑了臉,他想起了和明珠定下的約。 “對啊,說好了,爽約的是小狗。這可不是我逼你的?!泵髦橛淇斓乜粗枳谟栮幊恋哪樕?。 “這算爽約?我是想要通知你的呀!”凌宗訓嘴角抽搐?!霸僬f,我可以補償你?!?/br> “不需要,本姑娘已經沒心情跟你玩了,凌總管讓開便是。對了,本郡主以前養過一只狗,名叫元寶。作為它的繼任者,從今往后我便叫你銅錢好了。銅錢,銅錢?!泵髦榕ο氡镒⌒θ?,卻很難控制自己。 “郡主,在下認錯還不行嗎?都是在下不好,耽擱了郡主練武的功夫,在下跟郡主賠禮道歉。在下不對,在下有罪,在下不好,在下檢討。在下一心一意求得郡主原諒,懇請郡主大人不記小人過……” “行行行,知道你嘴皮子利落,打住吧?!泵髦槁牭妙^都大了,順手打開食盒,取出一塊龍須酥,出其不意地塞進他嘴里,希望把他的嘴堵上。 凌宗訓冷不防被糖塞了滿嘴,胡亂地咀嚼兩下,便吞進肚里。他生平最討厭甜膩的食物,然而這一次是明珠喂的,便覺得格外好吃,連心里都是甜絲絲的。 “再來一塊?!彼Φ?。 明珠又拿了一塊,笑嘻嘻地在凌宗訓眼前晃了晃,“是不是好吃?” “好吃?!绷枳谟柲坎晦D睛地盯著她的手。 “那我叫你銅錢,你要應聲?!泵髦樾Φ??!般~錢?!?/br> 凌宗訓不應。 “銅錢,要聽話?!泵髦榘咽澄锿皽惲藴?,晃了晃手指。 凌宗訓依然雙唇緊閉,默然不語。 “又不是我逼著你遲到,逼著你當小狗的?輸了還不認賬,賴皮?!泵髦槠财沧?,將手伸回來,準備把龍須酥塞進自己嘴里。誰知凌宗訓突然伸頭向前,比她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他俯下頭,一口含住了明珠修長白皙的手指,靈活的舌頭輕輕一卷,便將她指間的龍須酥卷進自己口中。 明珠嚇了一跳,滿面通紅地想把手抽回來,卻覺得他的舌頭像小蛇一樣滑溜,游走在自己指尖,牙齒輕輕啃噬著手指,不輕不重。她并不覺得疼,然而無論她如何滑動手指,也是抽不出,甩不脫。 “你……快放手!”她晃動著手臂。見對方眼中促狹的笑,忙又紅著臉道:“快松口?!?/br> 凌宗訓終于松了口。見到她通紅的俏臉,心里升起一陣愛憐?;匚镀饎偛诺母杏X,他露出一個滿足的笑,俯身在明珠耳邊輕聲道:“很甜,比蜜糖還甜?!?/br> 明珠心潮起伏,半天沒說出話來。 “我說的是龍須酥啊,你以為是什么?”凌宗訓笑看著她潮紅的臉。 男子的氣息噴在她的耳珠上,有些癢,好像風吹過發絲,拂在面頰上一樣。 明珠想伸手去抓自己的耳朵,又想順手扇凌宗訓一個巴掌,可她什么也做不了。他的雙手撐著墻壁,自己被圈在狹小的空間里,一雙手根本騰不出空間。她只能紅著臉,怒視著他那張欠揍的臉。 “是郡主主動喂在下的?!绷枳谟栃Φ?。 “那你不是不吃嗎?為什么突然又吃了?吃就吃吧,為什么要……要……你這個登徒子!我最恨你了!認識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明珠氣得咬牙切齒。 “認識你,是在下三生之幸?!绷枳谟柕穆曇艉鋈蛔兊脽o比溫柔。 明珠一怔,仿佛被什么東西擊中一般,總覺得心里有個地方開始化了,化成了水,淅淅瀝瀝地流淌,熨帖著每一個角落。 不對,這是一種錯覺,大概是自己下午喝了酒的緣故,定是那幾杯蓮花白作的怪。 “郡主何以這么看著在下?是不是餓了?不如我們回府去,把剩下的龍須酥、糖炒栗子、云片糕統統吃了?”凌宗訓嘻嘻一笑。 “臉皮真厚?!泵髦榈闪怂谎?。 “這是在下花錢買的呀,不能吃嗎?郡主當真這么小氣?” “沒說不能吃?!泵髦楹龅匦ζ饋?,笑容明媚,如三月暖陽?!爸徊贿^在府里吃有什么意思?我們去外面吃怎么樣?” “去哪里?”凌宗訓歡喜地道。 “去一個你去過、我沒去過,但是我很想去又去不成的地方。反正你爽約了,理應補償我。聽我的話就是補償我。我讓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br> “好好好,都聽郡主的?!痹谒缁ǖ男︻佅?,凌宗訓立刻繳械投降。 于是明珠笑得更加開心。臭小子,你的報應要來了。 第20章 青樓 凌宗訓早已備好了馬車,在王府外徘徊半天了。明珠讓他在這里等一會,卻遲遲不肯出來。傳話的下人倒是一趟一趟地跑,然而每次的說辭都是一樣:再等等,郡主馬上就出來了。 于是凌宗訓只好耐著性子,繼續等下去。抬頭望去,暮色已經褪去,幾顆疏星爬上了天邊。 西苑的角門嘎吱一下開了,凌宗訓頓時來了精神。 只見明珠一身男子裝扮,頭戴逍遙巾,足蹬小皂靴,手中拿著湘妃扇,腰間掛著藍田玉,唇紅齒白,眉清目秀,乍一看去,活脫脫是一個氣度儒雅的翩翩公子哥兒。 凌宗訓怔了怔,沒想到她扮成男子也這么好看。 “怎么樣,我這身打扮還不錯吧?”明珠跑到凌宗訓面前,轉了個圈,頗有些洋洋自得。 “看上去倒也像個富貴人家的小公子,就是這行為舉止太輕佻了,不脫女兒氣?!绷枳谟柕?。 “切,誰像你觀察那么仔細?”明珠撇撇嘴,也不管凌宗訓,自行上了馬車。 凌宗訓無奈地笑了笑,坐到車轅上,拿起了馬鞭。 “去哪,小郡主?” “醉月軒?!?/br> 凌宗訓吃了一驚,放下馬鞭,回身拉起車簾,“去那種地方做什么?” “沒去過??!見識見識還不行嗎?” “有什么好見識的?!绷枳谟柊櫭?。 “怎么,莫非林總管見識多了,見得膩了?”明珠笑嘻嘻地道。 “胡說?!绷枳谟柲樢怀?,“我是覺得你一個女孩子,去那種污穢的地方不合適。我本人也最討厭煙花之地,不如咱們換個地方走走吧?!?/br> “我知道女孩子不方便,所以換了男裝呀!你要是不想去的話,我自己去好了?!泵髦闊o所謂地道。 凌宗訓無法說服她,也只好答應了。她心里既已種下了這個念頭,便總要找機會嘗試的,否則肯定放不下。好在有自己陪伴,她的安全定然不成問題,總比一個人偷跑去強。 想到這里,凌宗訓揮起馬鞭,駕車而去。 醉月軒是清江郡數一數二的風月場所,無論白天黑夜,都是賓客盈門,熱鬧非凡。明珠二人下了車,早有小廝過來牽馬,一個四十多歲的龜公滿面堆笑地迎上來,將二位請進了內廳。 清江郡是鄴國最富庶的大郡,往來的男子非富即貴,因此這生意最火爆的青樓自然也是一派富麗堂皇的景象。光造型各異的燭燈就有上百盞,將整個內廳映照得如同白晝。到處都是戲謔調笑的男男女女,劃拳的,獻唱的,投壺的,猜謎的,做什么的都有。當然,那些太露骨的,已經單獨找了房間尋歡作樂去了。 明珠第一次來到這樣的場所,好奇地打量著周遭的人,一個沒留神,腦袋差點磕到圍欄上掛的燈籠。 “小心?!绷枳谟枌⑺龜堅趹牙?。 她抬頭看了一眼,那是一盞制作精巧的走馬燈,然而那上面的畫并不是常見的武將騎馬圖,而是鮮活的春宮,極盡妖媚冶艷之能。明珠驀地紅了臉,捂著眼睛,將頭埋得極低。 “喲,這位小公子肯定是第一次來吧?”鴇母笑得花枝招展,一搖三擺地迎了上來。 明珠干咳一聲,離開了凌宗訓的懷抱?!澳銈冞@兒都有什么樣的姑娘???” “什么樣的都有。艷麗的,清秀的,熱情奔放的,含蓄靦腆的,公子您喜歡什么樣的,我們就提供什么樣的?!兵d母笑道。 “好,好……”明珠緊張得不知說什么了,一個勁地瞧著凌宗訓。 凌宗訓目不斜視,仿佛什么也沒看見。 明珠在老鴇的注視下愈加尷尬,只得笑了笑,道:“不瞞你說,我確實第一次來,也沒個主意。林兄,你倒是說說,你喜歡什么樣的???” “你這樣的?!绷枳谟柮鏌o表情,淡淡地道。 明珠眼睛瞪得溜圓,恨不得上去掐他脖子。鴇母比她吃驚更甚。這么俊朗的公子哥兒,竟是個斷袖不成?果真如此,其實也不奇怪。這位小公子生得眉目如畫,實在是比她們家的姑娘還要好看許多。說不定小公子就是受不了那位大公子的sao擾,才帶大公子到青樓里尋開心,希望他能看上一位姑娘。 明珠看著鴇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更是有苦難言,“有單間嗎?” “有,有!” “幫我準備一個素雅一點的單間,燙一壺狀元紅,來幾樣精致的小菜,我和林兄先喝兩杯,再慢慢琢磨叫個什么樣的姑娘?!?/br> “好,好。我這就準備。春英,領二位公子上樓?!兵d母笑著離去。心里暗暗對自己的眼光服氣。果不其然,大公子還是喜歡和小公子在一起的,說不定這倆人一夜都不會叫姑娘了。管他呢!反正人在這里過夜了,有沒有姑娘陪著,他都得付我房錢。 一個小丫頭過來,領著明珠二人上了樓,進了一個素雅干凈的小套間。不多時,水酒小菜都備齊了,下人們退出了房間。 “我說,你剛才那叫什么話!”只剩了兩個人,明珠便毫不客氣起來。 “實話?!绷枳谟栕哉辶艘槐?,一口飲下,頭也不抬。 “鬼才相信!”明珠坐到他對面,拿起筷子,氣鼓鼓地夾了一口菜,送入口中。 “難怪人家說,女人心海底針?!绷枳谟枱o奈舉杯,一飲而盡,“男人說真話,她說你騙她;男人說假話,她感動得稀里嘩啦。在下對郡主只說真話,對別的女人……不想說話?!?/br> “這話說得不心虛嗎?”明珠放下筷子,瞪著他道:“是誰說他不識水性的?是誰被揭穿了還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五皇子的?你可別告訴我,這些也都是真話?!?/br> 凌宗訓仿佛做賊心虛一般,一口酒差點被嗆出來。他偷瞄了一眼明珠的臉色,訕訕地道:“在下的意思是,那些真情流露的話,絕對發自肺腑。比如,三生有幸啊,要對郡主好啊……對了,在下尚未娶親,父母早亡,這也是真的。這可是重點,郡主千萬別忘了?!?/br> “呸,誰稀罕聽!說給別的姑娘聽去吧?!泵髦榕ゎ^,不去看他的臉。 “在下懶得跟別的女人說話?!?/br> 明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本想發作,卻忽然想到此行的目的。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感覺心情平緩了一些,才走到凌宗訓身邊,坐下來替他斟滿了酒,笑道:“林總管,你不是說過你很有錢嗎?” “怎么,需要花錢了?”凌宗訓湊到她身邊,笑道。 明珠往后蹭了蹭,笑嘻嘻地道:“待會你把鴇母叫來,讓她把最當紅、身價最高的姑娘請來,陪你聊聊天,給你唱個曲兒什么的。大手筆一點,別心疼銀子,最好讓他們所有人都驚掉下巴,從此江湖上到處傳揚著你林阿吉大總管財大氣粗的好名聲,怎么樣?” “沒興趣?!绷枳谟柌懖惑@。 “你都這么有錢了,就不能張揚點?”明珠不死心。 “那我把錢給你,你去揮霍張揚,叫個姑娘來?”凌宗訓湊過來。 “人家不好意思嘛?!泵髦橐荒橂y為情,“我的林大總管啊,都到這種地方來了,你就別矜持了,拿出點男人的豪氣來,花幾個銀子,見識見識咱們清江郡最美的姑娘。我敢保,肯定是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吹拉彈唱冠絕天下,又會說話,又懂人心,色藝雙絕的大美人。你也讓我跟著開開眼界,好不好?” “我不需要開眼界。清江郡最美的姑娘,我每天一睜眼就能看到?!?/br> “凌宗訓!”明珠又羞又氣,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剛才在馬車上,咱們是怎么商量的來著?不是說好了,能多張揚就多張揚,能多鋪張就多鋪張,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靖北王府大總管林阿吉在這兒尋歡作樂嗎?” “咱們可以在這兒吃吃飯,喝喝酒,聊聊天啊。走的時候,我照樣可以給老鴇扔個萬八千兩銀子,這還不夠鋪張嗎?干嘛非得找一群庸脂俗粉來惡心我?!绷枳谟枱o奈地道。 “計劃,計劃!你剛才答應我什么了?”明珠怒氣沖沖地指責道,“又沒讓你干什么,找個姑娘來給你唱一曲都不行嗎?你這樣連個姑娘都不見,跑到青樓里來吃吃喝喝撒撒錢,這正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