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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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鐸聞言愣了下。 又聽她說:“順便讓你多結交幾個朋友啊?!?/br> 他想了想,略笑道:“可以,只要不擾民就行?!?/br> “不擾民不擾民,都是好孩子,你放心?!?/br> 開學當日天朗氣清,一大早,聶萱從宿舍出來,步行十分鐘,繞到錦瑟花園去接江鐸。 “喂,我到樓下了,”她給他打電話:“你還要多久?” 江鐸說:“我已經下來了?!?/br> “哦?!彼笥铱纯?,到秋千架前坐下,打著哈欠,懶洋洋地掛在那里等。 沒過一會兒江鐸從樓道出來,乘著朝陽微光,清清爽爽,背著雙肩包,手拿盲杖,不緊不慢往前探路。 聶萱起身上去打了個招呼,他莞爾一笑,表情有些抱歉:“不好意思,這幾天要麻煩你了,不過你放心,我很快會熟悉路線的?!?/br> 聶萱打量他,腦子里突然冒出四個字,溫潤如玉。誒,這人的脾氣和秉性什么變這么好了? “沒事,不麻煩?!彼S口應著,忍不住又端詳他幾眼。 原本聶東讓她在學校多多照應江鐸,早上接他上學,有事沒事搭手幫個忙,聶萱多少犧牲了自己的時間,心里并不是很樂意。 要知道弱者接受旁人的幫助,久而久之容易形成依賴,甚至變成理所當然的習慣。她可沒有那么高尚的情cao做圣母,私心里已經暗暗琢磨到時候要用什么借口推脫過去。 幾天后,應該說在聶萱耐心還沒耗盡之前,也還沒有想到借口之前,江鐸突然告訴她,以后上學不用接了,這些天他已經把路記熟,靠自己就行。 聶萱懵懵的,如此一來,倒有些放心不下。次日照樣早起,去錦瑟花園,遠遠跟著他,十分鐘的路程大概走了二十分鐘,期間有兩次險些拐錯地方,也不知他心里害不害怕,杵著盲杖孤零零的身影,看著真叫人……不忍。 出于一種莫名的心理,聶萱默默跟了幾天,確保他安全無誤。那□□露清風,看見他坐在街邊吃早點,白色小奶貓玩性大發,不停在桌下抓他的褲腳,早飯吃完,江鐸摸出錢包買單,再彎腰摸摸小貓,輕輕一笑,清朗如月。 只可惜他不知道那貓是什么顏色。 就這樣,秋去冬來,天氣漸涼,江鐸在學校有同學和志愿者幫忙,生活過得還算順遂。 某個周六的深夜,聶萱突然想起他。彼時聚會剛散,學校宿舍大門緊閉,一幫人醉得七葷八素,沒地方去,聶萱索性找到江鐸,看他能不能收留一晚。 那會兒他早已經睡下,接到電話默了片刻,答應讓他們借宿。 同行的女孩直夸他脾氣好,性格更好。聶萱心想你們是沒見過他剛失明時那副喜怒無常的樣子,能變成現在這樣也真算奇跡。 江鐸把床讓給女孩子,男生們有的打地鋪,有的躺沙發,橫七豎八倒頭就睡。 那以后每逢聚會聶萱都把江鐸叫上,他雖不熱絡,但也不會拒絕,一來二去和大家混熟了,人緣倒越來越好。 不僅如此,漸漸的,聶萱發現自己的舍友好像對江鐸產生了好感,總時不時地提到他,還拐彎抹角打聽他的消息。 某天夜里她躺在上鋪看書,耳機里塞著音樂,切歌的時候靜了幾秒,她忽然聽見另外兩人正在談論“沈明”,當下一愣,摘掉耳機屏住了呼吸。 “你是真喜歡他還是可憐他?愛情和同情一定要分清楚啊?!?/br> “唉,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就覺得他高高帥帥的,說話也很有禮貌,老實講沒有好感是假……還有平時大家出去他總是一個人待在角落里,不聲不響,眼睛又不好,真的很讓人心疼?!?/br> “那你可要認真考慮啊,畢竟他是殘障人士,你和他在一起會受到很多議論的?!?/br> 女孩忙嘆氣:“是啊,我也擔心這個,而且如果被我媽知道肯定會打死我的!” “打死也正常,哪個父母會希望自己女兒找個盲人?以后還得你照顧他?!?/br> “嗯,我朋友也這么說,都勸我別那么傻,條件不錯找個什么樣的不行……但我真的不介意啊,再說又不是談婚論嫁,不用那么在意條件吧?” 正聊著,忽然聽見一聲嗤笑,聶萱從上鋪探出半個腦袋,眉目之間神色很是嘲諷:“怎么你們說得好像人家就一定會看上你似的?哪兒來的自信???” 兩個室友愣住。 聶萱被她們莫名其妙的優越感氣得直翻白眼,半真半假笑著:“有件事你們可能不知道,他剛失明的時候有個女生來醫院看他,?;墑e的那種,家里特有錢,那女孩想帶他去美國治療,他愣是沒答應。這種骨頭硬的人啊,雖然眼睛瞎了,但也不會隨隨便便饑不擇食的,你說對吧?” 室友臉色無比難堪,面子上過不去,當即掏出手機:“行,我現在就問他,看他怎么講?!?/br> 女孩一邊說著一邊走到陽臺打電話,細細軟軟的聲音傳來,萬分溫柔,沒過一會兒她回到寢室,神色卻異常慘淡。 顯然一切不言而喻。聶萱會心一笑,悠然倒入床鋪,心情甚好。 第38章 日子這么過著,原本也算輕松自在。 寒假來臨, 江鐸和岳琴要回老家過年, 聶東帶著聶萱開車一同隨去。 熟門熟路,下車進村, 聶東提著年貨走在岳琴身旁,轉頭笑呵呵地對兩個孩子說:“外婆最喜歡熱鬧,看見你們回來肯定高興壞了!” 聶萱不以為然, 告訴江鐸:“我看最高興的是我爸才對, 臉都快笑爛了?!?/br> 他沒搭腔。 聶萱瞅著他:“喂,本來今年我媽讓我去她那兒過的, 要不是怕你一個人無聊, 我才不來鄉下?!闭f著嘀咕一句:“省得你外婆又說一些有的沒的讓人別扭?!?/br> 江鐸面無波瀾, 好似充耳不聞,聶萱有些不快, 扯扯他的胳膊:“我在跟你說話, 你想什么呢?” 他稍稍回過神:“抱歉, 剛才沒留意?!?/br> 聶萱奇怪地打量他。 慢慢走到外婆家,她提醒:“這里有院門,要跨門檻,你注意抬腳?!?/br> 這么說著,順勢將他牽住。 男生的手指修長干凈,冰涼如水, 聶萱忍不住握緊:“怎么像冰塊一樣?你很冷嗎?” “還好?!?/br> 還好才怪。 聶萱瞧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好像魂魄已經飄到了九霄云外, 也不知在緊張什么。 等進了家門才知道,原來他舅舅岳海也在,昨天剛回來。 自從江巖死后,岳琴的精神一直不大好,岳海因為許芳齡和許永齡的關系,自然很少和家里聯絡,頂多年底按時寄錢給老太太,或偶爾打個電話問候兩句。 江鐸很久沒見他,整個人有些緊繃。 中午吃飯,席間只有聶東熱情地陪岳海閑聊,岳琴不大說話,老太太也只顧給江鐸和聶萱夾菜,不怎么搭理兒子。 “這兩年生意不好做,開店虧了些錢,我老婆一直不高興,隔三差五挑事兒和我吵架?!痹篮R贿吅染埔贿呄蚵櫀|傾訴:“我也快四十了,和她結婚這么多年,鞍前馬后,沒有功勞總有苦勞吧?難道我不想多掙錢嗎?運氣差有什么辦法?現在防我跟防什么似的……” 聶東唯有順著這話稍作安慰:“夫妻哪有不吵架的,過完年早點回去,哄哄她,別這么僵著傷感情?!?/br> 岳海打了個酒嗝,嘆道:“我也好久沒回來了,趁這個機會多陪陪媽,說到底老婆也是外人,血緣至親才最可靠?!?/br> 沈老太聞言當即冷笑:“我看你是沒地方去了才不得不回來吧?日子不好混了就想起我們是血緣至親,你早干什么去了?” 聶東見老太太生氣,忙笑道:“一家人難得團聚,過年高高興興的,開心能長壽!” 沈老太憋了一肚子火,聽不進勸,直瞪著岳海:“你也別跟我扯那套,我早看出你不是個東西,阿琴出事,江鐸出事,你躲的遠遠的,我帶著江鐸全國各地跑醫院,跑了整整一年,你這個做舅舅的幫過什么忙????” 岳海支支吾吾不敢回話。 “要不是人家聶東不離不棄地照拂著,我都不知道這日子要怎么活!”沈老太隨手抹了把眼淚:“反正我不指望你養老,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裝孝子,以后大家各過各的,你窮也好富也好,自己受著,我是不會管你了?!?/br> 說完飯也不想吃,起身離席,回屋去了。岳琴神色冷淡,聽他們爭吵也沒什么高不高興的,喝完湯放下碗筷:“我去歇會兒,東哥你們慢慢吃,一會兒我來收拾?!?/br> “好,你休息吧?!?/br> 聶萱被這一出攪得有點心煩,撇撇嘴,告訴聶東:“爸,我也吃飽了?!?/br> 她推推江鐸:“要不要出去走走?” 江鐸搖頭。 聶萱無所謂,自個兒挪到沙發看電視去。 聶東留在桌上和岳海喝酒。 江鐸默不作聲地靜坐在旁邊吃菜。 “老太太怎么能這樣……我也是沒辦法??!”岳海喝得面紅耳赤,對著聶東掏心挖肺:“自從出了那件事,我他媽兩頭不是人,許永齡隔三差五就開罵,許芳齡也沒給過好臉色,現在連老太太都這么說……我到底欠誰了我?!” 聶東微嘆:“是,你也不容易?!?/br> 正聊著,江鐸貌似無意地開口,問:“許亦歡呢?她現在好嗎?” 岳海搭住聶東的肩,醉醺醺地搖頭晃腦:“她好得很,在家待了一年,后來勉強考了個大學,跑到北方讀書去了?!?/br> 江鐸屏住呼吸,手指緊攥著筷子,心臟重重敲砸。 聶東說:“那孩子也挺可憐的?!?/br> 岳海擺手:“還行吧,聽說交了個不錯的男朋友,已經同居了,感情挺好的?!?/br> 冬日暖陽斜照,聶萱百無聊賴抬眸望去,只見江鐸側臉低垂,面色緊繃,一雙漆黑的眼睛靜若深潭,薄唇抿起,冷若冰霜。 午后村莊靜謐安逸,岳海醉酒,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聶東帶岳琴出門散步,沈老太把聶萱叫到屋里,笑拉著她的手,說:“我們家一大堆糟心事,讓你和你爸爸看笑話了,千萬別介意啊?!?/br> “沒事,外婆,我們現在也算一家人啦,”聶萱大喇喇的反將老人攬?。骸半m然我爸和岳阿姨沒有結婚,但他們一直生活在一起,和夫妻也沒什么差別不是嗎?” 沈老太聽著高興,愈發笑得歡喜:“要這么說,我覺得還可以親上加親,干脆你嫁到我們家好了呀!” 聶萱瞪圓眼睛張口結舌:“哎呀,外婆,您又亂開我玩笑……” 沈老太瞧她臉紅,似有小女兒羞澀的姿態,心里篤定了幾分,小聲問:“萱萱,你老實說,到底喜不喜歡我們家江鐸?” 聶萱抬手摸摸鼻子,兩扇濃密的睫毛眨啊眨:“我和江鐸……就是好朋友嘛?!?/br> “你嫌棄他眼睛看不見嗎?” “……當然沒有!”聶萱立刻否認,接著手足無措:“唉,外婆您別問了,怪別扭的……” 沈老太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好,我不添亂就是,你們年輕人自己看著辦吧?!?/br> 聶萱走出房間,院子里小雞崽們嚶嚶直叫,堂屋傳來岳海的打呼聲,屋檐下,江鐸躺在他外婆的搖椅里閉目養神,也不知有沒有睡著。 聶萱想了想,端起小木凳挪過去坐在旁邊陪他一起曬太陽,明媚光線灑滿周身,靜謐悠閑,可真舒服。 聶萱托著下巴轉頭看江鐸,大約看了半分鐘,有些困,她悄悄依偎上前,頭枕著搖椅扶手,閉上眼睛打起瞌睡。 沈老太出來撞見這一幕,滿心歡喜,不動聲色地慢慢走開。 年后沒多久開學,回到清安澤陽,聶萱倒有好一陣子沒有見過江鐸。某日聽他們法學院的人聊起,說他這學期隔三差五缺課,整天不見人影,也不知怎么回事。 “聽班導說,請了病假,好像在看眼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