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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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怕的話幫我扶好崔公子就好?!毙√O看著兩個面色一個比一個慘白的人,心有不忍,“很快就好?!?/br> 蘇怡安點了下頭,小聲地道了句謝。 小太監笑笑,開始細心的處理傷口,來得時候以防萬一他就帶了藥箱,這會兒無論是剪繃帶消毒傷口還是重新綁扎都快速且得心應手。 宮里的下人命都賤,說不上什么時候就會沒了,他從小跟著師傅學的這一手治傷的功夫,多年來經手了太多人,眼前這個不是最慘最可憐的,確實最讓人感嘆唏噓的。 他對崔洵印象深刻,或者說,這宮里但凡在貴人們面前伺候的,都對這位曾經的侯府富貴公子印象深刻,若要說起緣由,大概是因為這人是唯一一個在御前伺候卻絲毫不招他們這些閹人嫉妒的人吧。 當然,沒有嫉妒,卻有嘲諷與落井下石,他自己做不出來,卻不代表不清楚其他有些人的惡意與排擠。 身在御前,說是有帝王照拂,然而比他們這些普通的閹人更慘,兩邊不著落,且誰都不愿與之為伍,淪落到今日差點因傷病而死的解決也不奇怪。 不過,宮里到底還是有那么些好心人的,如他早已作古的師父,如眼前這位長得特別好看的蘇姑娘。 呼吸間濃重的血腥味與嗆人的藥味交纏在一起,等小太監說了一句“好了”時,蘇怡安才敢睜開眼。 崔洵靠在她身上,身體沉得很,她扶著這個人,只看到他白得瘆人的面色以及燒得發燙的肌膚。 蘇怡安想,若她處在崔洵的境地,只怕是根本活不下來的,她現在能安生待在這里,全都是托這張臉的福。 換好藥后,崔洵的眉頭總算稍微舒展一些,蘇怡安正準備把人放下來,卻陡然被對方死死摟住。 驚愕間,她聽到崔洵唇齒間模糊不清的語句,那些話剛入耳,就差點讓她濕了眼眶。 崔洵在念著他的家人,蘇怡安努力咬緊牙關,才沒讓自己抑制不住的哭出聲來。 她也很想她的家人,然而再也見不到了。 這一瞬間,蘇怡安覺得她和崔洵就像是風雨中驟然離巢的兩只雛鳥,再如何哀鳴凄叫都回不到溫暖巢xue。 世間天廣地大,卻再無他們的容身之處與避風港,生生死死都不由自己。 小太監在旁邊看著,心下不忍,幫著給崔洵又喂了些熱水和藥之后,仔仔細細的叮囑道,“崔公子傷重,這剛換藥喂過藥,實在不宜移動,最好能安安生生的休養上兩天,否則說不定病情還要反復,到時候可就前功盡棄了?!?/br> 蘇怡安聽得認真,卻也發愁,“我待會兒就得回貴妃娘娘的宮里去,不好留下來,可若真將他人留在這里,這邊夜里冷寒,又沒人守著,只怕是……” 白日里偷溜出來一會兒也就算了,柳貴妃還會睜只眼閉只眼,夜里是肯定不行了。 小太監也發愁,“若是可以,我也想替姑娘守人,但今晚輪到我去主子那里值夜,卻是不敢不去的?!?/br> 小太監跟的是慎刑司的某位大太監,素日里御下苛刻,為了小命著想,他是決計不敢在差事上出紕漏的。 倆人一樣的憂愁,最后還是蘇怡安咬牙想了辦法,已經承了對方的情,沒道理再逼著人做好事。 她趕在天黑前回了柳貴妃那里,聽了一番這人的敲打,剛用過晚膳,就換上小宮女的衣裳抱著準備好的東西心驚膽戰的跑去了冷宮。 若是從前,她膽子絕對沒這么大,但或許是經歷太多動蕩波折,也逼著自己下了太多決心,她忽然間就好似有了無限的勇氣。 崔洵于她,是值得敬佩的同病相憐的同道之人,也或許是弟弟阿惟的那么一點兒投射,總之,這一刻的蘇怡安放不下他。 等她到了冷宮那里時,崔洵照舊躺在避風處蓋著大麾睡得安詳,大概是用藥終于有了效果,飄搖燭火中,他看起來比白日里好了許多。 蘇怡安將從小宮女那里花錢買來的鋪蓋收拾妥當,將竹筒里溫熱的姜茶給崔洵喂了兩口,細心擦掉他身上冷汗,這才滿頭大汗的將人輕輕移到鋪蓋上。 她自己也累得厲害,此刻再顧不上男女之防,只在崔洵身邊閉眼躺下休息。 她能為他做的也就僅有這么多,能不能徹底撐下來,就只看崔洵自己了。 崔洵做了一場很冷的夢,冷得讓他想起了小時候大雪天掉進荷花池的冰窟里。 那大概是他記憶里最難捱的時候了,冰冷的湖水灌進身體里,壓著他整個人往下沉,喘不上氣,也無法逃出生天。 他的所有掙扎都無濟于事,寒意沁入骨髓,除了死沒有第二條出路。 冥冥中,他知道這次不會有人再來救自己,畢竟父親他們…… 這本該是一個很糟糕且痛苦難熬的夢,然而,這樣糟糕的夢里,崔洵卻看到了轉機。 他看到了自己面前有團溫暖的光,那光帶著他緩緩上浮,嗓子里終于能痛痛快快的喘上一口氣,整個人由里到外開始暖起來。 他太冷了,不由自主的想要接近那團光,最好緊緊將它攏在懷里,溫暖他被凍壞的心肝脾肺,以汲取活下來的力量。 他知道自己是想要活下來的,也是必須活下來的,所以,抓住那團光之后就再不松手。 夜半之時,蘇怡安被崔洵越來越強硬的擁抱驚醒,她不堪其擾的睜開眼,在黑夜之中對上了一雙嚇人的眼睛。 夜太暗了,近在咫尺都看不清對方的臉,蘇怡安只能看到崔洵眼睛里那點兒些微的光亮。 她覺得崔洵這模樣有些像夢靨,但又不敢貿然開口,想要掙扎,卻被對方摟得死緊,只好僵著身子輕聲喚了一句,“崔洵?” 被她喚的人置若罔聞,蘇怡安能感覺到崔洵熱度已經褪下的身體,但他此刻的反應與表情有些奇異,摸不清是什么情況。 兩人僵持許久,蘇怡安慢慢又有了睡意,而崔洵也終于有了下一步動作。 他身體靠過來,側著身子將她徹底攏在了懷里,就在蘇怡安猜測他是不是還沒清醒抑或者是在怕冷的時候,崔洵頭靠過來,guntang的眼淚落在了她頸項。 這是一場無聲無息的淚雨,除了眼淚,再無其他,甚至于蘇怡安都不清楚,此刻的崔洵到底是清醒還是夢靨。 但至少有一點她是清楚的,那就是崔洵眼淚的熱度與重量。 黑暗中,她眼淚也不由自主的滑落,像是在附和崔洵,又像是純粹在釋放自己。 她的眼淚不為任何人,只為自己和家人,崔洵,大抵也是如此。 第二天醒來時,蘇怡安身邊空無一人,只有被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大麾等瑣碎物事。 身邊沒有昨夜那個流淚的人,他的消失也無聲無息沒留下任何訊息,蘇怡安將一切收拾好存放妥帖,才趕忙回了柳貴妃寢宮。 幸好昨日有太醫診治和醫囑給她打掩護,沒讓她和小宮女兩人互換身份露餡兒,這日之后,她依舊繼續她不斷學習的日子,離柳貴妃將她獻給帝王的日子越來越近。 至于那天消失不見的崔洵,她只在宮女內侍們的閑話中聽到他的消息。 比如他最近越來越受帝王重用寵愛,在御花園里和晉安公主起了沖突,同幾位皇子見面時被冷嘲熱諷,還有在朝堂河道貪腐一事上幫帝王解決了心腹大患。 風起云涌的皇宮,安穩水面之下永遠是波瀾起伏與暗潮洶涌。 蘇怡安再一次見到崔洵時,依舊是冷宮,但他已然和前兩次見面時的狼狽無力截然不同,渾身上下都是備受貴人信重衍生的高高在上與盛氣凌人。 于他人來說,此刻的崔洵或許看起來完全是一副小人得勢諂媚君上的鄙薄姿態,但蘇怡安眼里最先看到的,是那依舊挺得筆直的背,以及深邃湛然的眼神。 她想,她終于明白那天晚上崔洵的眼神了。 意欲毀滅一切,無論是敵人,還是自己。 第39章 “之前多謝蘇姑娘出手相助,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日后但有差遣, 崔洵無所不從?!?/br> 破敗頹唐冷宮里, 說著這席話的崔洵讓蘇怡安怔怔。 他姿態坦蕩,眼神湛然, 像是吹過宮中壓抑腐朽骯臟空氣里的一股清風, 讓人心曠神怡。 此時做人當如崔洵, 蘇怡安想,她的夜夜驚夢太過軟弱, 是時候真正立起來了。 想起半個月后柳貴妃專門為炎平帝籌備的那場獻媚宴,蘇怡安面色平靜, 搖了搖頭, “舉手之勞而已?!?/br> 她本就不是為了施恩,崔洵愿意感念也好, 不想記在心里也罷, 她都不在意。 到底兩人從前未接觸過, 同處冷宮一個屋檐下, 又沒有什么話可說,蘇怡安隱隱覺得尷尬,且因著崔洵的存在, 這個本只屬于自己的小窩也讓她不自在起來。 她猶豫著, 打算先走一步,畢竟她身份敏感,縱然崔洵現在身份是內侍, 在獻美宴的當頭也不好太多接觸。 在她準備開口告辭前,崔洵出聲了,“蘇姑娘,請容我冒昧問一句?!?/br> 崔洵故意壓低的聲音在屋內響起,帶著從前的清冷余音,“你準備報家仇嗎?” 從前,崔洵的聲音清冷動人,帶著介于少年人與青年人之間的清朗磁性,但身體受創后,不知是傷到了喉嚨抑或者身體變化的緣故,聲音難聽許多,稍不注意就容易帶出尖銳刺耳的味道。 因此,他現在說話總是故意壓低聲線,放慢吐字,一方面是討厭自己的聲音,以做掩飾,另一方面則是為了壓抑心底那時時燃燒著的仇恨火焰,用以告誡自己忍耐。 這句話入了蘇怡安的耳,她神情驟然起了變化,看著崔洵的眼神里是壓不住的驚恐與警惕。 縱然心里明白兩人大概走的是一條路,但對方這么明明白白的說出來點破心跡,還是讓蘇怡安備受震動。 在崔洵溫和友好卻又堅定坦蕩的目光中,她下意識的退了兩步,擺出抗拒與警惕的姿態,“崔公子,這和你無關?!?/br> 雖然蘇怡安很想有同路人乃至合作伙伴,但她也清楚自己想做的事大逆不道,崔洵縱然同她一樣一夕家變,但男子到底同女子不同,且崔洵早年名聲在外,備受大儒稱贊,天地君親師,君為重,她不免擔心。 御座之上的那位帝王,她是真真切切的想要他死,不止他,還有將宣國公府牽連進謀不軌案的諸多罪魁禍首,她都希望這些人拿命來償。 她的態度看在崔洵眼里,不止沒讓他失望,反而讓他放心許多。 他眼里的蘇怡安,是嬌弱的艷麗花朵,天真軟弱,不知世事,縱然歷經家變,依然不明白人心的黑暗險惡會到何種程度。 毋庸置疑,他是擔心她的,擔心她的過度天真與不知世事,所以,她此時的慎重與戒備在崔洵看來好歹多了層虛弱的保護色,即便不怎么管用,但至少她終于對活在宮里這個事實有了戒心與警惕。 她救他,崔洵滿足開心,但同時也擔憂,這么心軟天真,日后在這宮里很難活下去,更別提,她存有異心。 所以,雖然本心上他因她的戒備有了那么一點小小的不開心,但更多的還是舒心與滿意。 崔洵從來不是坦蕩直白的性子,正如他從前對她的心意般,總是百轉千回心有曲折,但此刻,面對一個對他充滿真心且曾經救了他性命的意中人,他選擇了坦白直言。 “蘇姑娘,我想我們可以做同路人?!贝掬降讻]說得太過直白,但也隱晦的點明了一切。 蘇怡安很清楚自己不是個多聰明的人,她除了這張臉能看,無論是才智還是心機都太過一般,尤其和崔洵站在一處時,那種身處下風很容易為對方所控制左右的危機感更是明顯。 這種情況下,答應同崔洵合作是再好不過的選擇,但她心有疑慮,并不敢作出回應,她太清楚,身為一顆棋子的身不由己。 她還有阿惟,也不敢貿然付諸信任,畢竟無論她想報仇也好還是護著弟弟也罷,最大的前提是得有命在。 命沒了,就什么都沒了,她暫且不敢且不想將自己的性命交托到崔洵手里。 即便他此時看起來可信極了。 “抱歉?!碧K怡安留下匆匆一句,轉身提著裙擺跑出了冷宮。 看著那緩緩消失的少女,崔洵無奈苦笑,她不信他或許是對的,畢竟他說出那句話時有些沖動。 他自己的路是早就定好的,若為她好,本就不應該將她扯進自己的世界里來,但他心里想著要護她,又期望能將她庇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所以不免有此舉動。 然而,事實上他并沒有能護她安然的強大力量,她也有自己選定的前路,那條路或許很苦很艱難,但她可能更愿意相信自己的選擇也說不定。 崔洵嘆一口氣,撫著微微抽搐的胃,慢慢踱步離開了冷宮。 炎平帝將他放在御前重用,卻又時時刻刻防備他敲打他,他得比從前更為慎重才是。 想起前幾日御書房外同老師和師兄們的談話,他目光隱隱黯淡,縱然曾經被老師稱贊他有為相之才,現在的他身世飄零地位卑下,也不過是一個帝王口中拿來取笑的閹人罷了。 眼睛隱隱泛出紅色,崔洵拂去身上沾染到的塵土與落葉,挺直脊背大踏步朝御書房而去。 她若不愿,他暗中相護也就是了,至于半月后獻給帝王的獻美宴,崔洵想,至少他不能攔她的路,即便他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