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席宗鶴讓開一條道,扯扯唇角:“你真是了解我?!?/br> 我也不去深究他這到底是真話還是反話,大大方方進了屋,彎進小吧臺找開瓶器打開了酒塞,替我和他一人倒了一杯。 席宗鶴靠在吧臺上,聞了聞杯子里的酒香。 我沖他遙遙舉杯:“這次謝謝你。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杜宇,讓他如此恨我,要這么搞臭我?!?/br> 席宗鶴抿了口酒,將酒杯對著燈光照了照。 “杜宇只是幌子,真正在背后推波助瀾的是容如玉。她不敢動我,只好通過你來惡心我,畢竟你也算是我的人?!?/br> 我執杯的手顫了顫,被他一句“惡心”刺得心臟都猛縮了下。他可真是深諳刺痛人的精髓啊,比網上那些鍵盤俠還要厲害。 不過他說得對,這的確是很惡心的一件事。 我莞爾:“原來我是替你擋了一刀?!?/br> 席宗鶴不太樂意我這樣的說法:“你要是不做那些事,哪里會被人抓到把柄?今日刺向你的這把刀,是果,來自你過去行的因,因緣果報,自作自受罷了?!?/br> 我呼吸一窒,嘴里殘留的醇香,也變得苦澀起來。 “不管怎么說,還是謝謝你?!蔽覍⒛侵е缓攘艘豢诘募t酒杯小心放到吧臺上,“不打擾你休息了,我先走了?!?/br> 席宗鶴眉間紋路加深了稍許,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并沒有要送我的意思。 我握著門把手,咬了咬牙,最終還是開門走了。 浪費我一支好酒,被他刺了兩句,還什么也沒做,真是劃不來。 第21章 江暮回劇組后,給每位工作人員都帶了喜糖。四方的禮盒,上面印有他和容如玉姓名首字母的縮寫,里面有相片,巧克力,還有一枚大牌贊助的鑰匙扣,包裝精美異常。這還只是訂婚,要是正式婚禮,不知道要怎么往里砸錢。 江暮助理分發喜糖的時候,我注意著席宗鶴的表情,見他面沉似水,以為他下一秒會將喜糖盒子一腳踩碎了。然而他這次格外能忍,竟然只是把禮盒丟給方曉敏便不管了。 “哇,這個鑰匙扣好可愛啊,起碼也要一兩千吧,還有這個巧克力,感覺好好吃??!”雯雯翻看著我的那盒喜糖,滿臉艷羨。 “拿去吧,送給你了?!蔽抑讣獯林呛凶訉⑺牙锿屏送?,“照片不想要就燒了?!?/br> 無論是這兩人中的誰,我反正看著都心煩。 雯雯欣喜地接過禮盒,沖我甜甜應了聲:“好嘞!” 今天要拍我另一出重頭戲——孔宏之死。 穆矣率領的叛軍攻入皇城,孔宏帶人守護著皇宮的最后一道壁壘。然而大廈將傾,豈是一人之力可挽?孔宏獨木難支,最終被一箭射死在宮門外,到死還在心心念念慶黎的安危。 看劇本時,以旁觀者的角度總覺得孔宏咎由自取,可到了我自己演卻不能代入這樣的情緒。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若我都不能理解他,又要讓觀眾怎么入戲? 開拍前我找了許久的感覺,始終有些不得要領??缀晁赖臅r候在想什么?他后悔嗎?他愧疚嗎?他恨嗎? 要說別的情緒我還能用自身經歷代一代,可這死前最后一刻,我又該如何演繹呢? 若是往常我倒是可以去請教席宗鶴,可自從那天被他刺了兩句,我心里就有些疙瘩,沒法心平氣和與他說話。 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去請教了駱蓮。 她雖然沒什么演技上的建樹,但的確是位不可多得的好演員。 “怎么演啊……”駱蓮聽了我的疑問,沉吟片刻,“我也給不了你太多建議,畢竟人物是你自己的,你需要自己吃透?!?/br> 我有些失望,剛想起身,又聽她道:“不過你可以試著把孔宏對慶黎的感情,替換成你對戀人的愛?!?/br> 我不是很明白,表情也古怪起來。 她笑起來:“是你說的嘛,孔宏是愛著慶黎的,其實愛和愛之間大體是相同的,你把握不準凡人對神明的愛,總該把握得準男人對女人的愛吧?!?/br> 男人對女人的愛? 我陷入沉思。我媽、美芳姐、顧霓,我也愛她們,可都是對親人的愛,沒有那樣炙烈,我覺著駱蓮說的應該不是這種感情。 “……或者男人對男人的愛?” 忽然,我聽到駱蓮又接了句,我倏地抬頭看向對方。雖然沒鏡子,但我猜測自己臉色應該不太好看。 可能是沒想到我反應這么大,她一下子有些尷尬,捂住嘴吐了吐舌頭:“我開玩笑的?!?/br> 我干巴巴笑了笑:“那我自己再琢磨琢磨吧?!?/br> 我往回走向自己那張休息椅,走到一半忽地被席宗鶴叫住。 他正躺在椅子上小憩,臉上蓋著劇本,也不知怎么注意到我的,竟在我走到他面前時準確叫住了我。 我停下來聽他要說什么。 他坐起身,打量著我,視線落在我拿著的劇本上:“知道怎么演了?” 我垂頭看了眼劇本,語氣沒什么起伏道:“不知道?!?/br> 他“嘖”了聲:“那你怎么不來問我?” 我五指緊了緊,回了他一句:“我怕惡心到你?!闭f完不等他再開口,我繼續往位子上走。 烽火連天,廝殺不休??缀晟砩?、臉上都被濺上了灼熱的鮮血,可他根本顧不得擦拭,敵人永無止境一般,殺了又來,眼看就要攻破宮門。 不行!絕對不能讓他們接近御座一步! 孔宏咬牙硬撐著,劍身沒入人體,發出讓人牙酸的割裂聲。 “大人,撐不住了!” 不知誰吼了一句,但很快,更多的叛軍涌了過來,那人也倒下了。 孔宏提著劍,茫然四顧,天地間一片混亂。他的清明世道,他的朗朗乾坤,都被無情踐踏碾壓。 明明已殺了禍國妖姬,為何還是走到了亡國這一步? 廝殺間,他想到了自己的君王。 他該到他身邊去,他需要他。 他將長劍緩緩從一名叛軍身體里抽出,轉身往宮殿走去。他的腳步一點點加快,最終狂奔起來。 他錯了嗎?他殺了該殺之人,到頭來還是錯了嗎? 不,如果他當初能將穆矣也一同殺了,就不會有今日的大禍。 穆樂蠱惑君王該死,穆矣設計謀取了君王的信任,更該死! 錯的是他們! 孔宏握緊寶劍,大喝一聲:“穆矣,拿命來!” 他臉上青筋暴起,表情都為之扭曲,恨意彌漫在他每一個毛孔、每一滴血液里。 他要去見慶黎,他要去救他的王。 突然,周圍一下子都靜了下來,有什么東西從背后射中了他的身體。 他往前跨出幾步,脫力摔到了地上。后背暈開一大團血跡,一支利箭插在他后心,箭尾震顫著,彰顯自己的存在。 孔宏從口中噴出鮮血,他向前顫抖著伸出手,在空無一物的空氣中抓夠著什么。 他的眼中充滿不甘,往前極力爬了兩步,吸進了老長一口氣,卻沒再吐出。 言國的一切與他再沒關系,他的君王也不再受他保護。眾人還在廝殺,孔宏的雙眼怨恨地大睜著,卻再也沒了氣息。 馬導說了“ok”,我立馬從地上爬了起來。 連身上血漿都顧不得擦,我從雯雯手里接過礦泉水和濕巾紙就往外面走。 這場戲情緒太過激烈,我需要點時間才能平復。 蹲在角落里用水漱了口,擦去手上臉上的假血,我閉上眼緩神。 過了會兒,我聽到有腳步聲傳來,睜開眼一看,席宗鶴已走到我面前。 我抬頭仰視著他,沒有動,心中同時升起一股淡淡的哀傷。 “你沒事吧?!?/br> 他仿佛已忘了我們那點不愉快,或許,那點不愉快也只有小心眼的我才會記在心里。 雖然嘴巴毒了些,脾氣壞了些,但他今日能特地跑出來看我有沒有事,也足夠讓我消氣了。 我搖了搖頭,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孔宏還是顧棠,也無法將他單純看作席宗鶴。 “你會恨我嗎?”我拉住他垂在我眼前的手,將它貼在額頭,“是我沒有做好,我應該……看顧好你的?!?/br> 我的睫毛輕輕顫抖著,他像是被我弄得有些癢,指間動了動。 “都是我的錯……” 他的手很熱,也可能是我剛剛用涼水洗了手的關系,我們倆體溫有明顯的差距,這讓我非??释砩系臒嵩?。 “慶黎恨的是孔宏,你不是孔宏,我也不是慶黎。你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我為什么要恨你?”他言語冷靜,分得很清,“你要努力從角色中脫離?!?/br> 我輕笑道:“你和江暮演戲,也能分得這樣清楚嗎?他誤會你、要殺你,你一點不會難過?” 席宗鶴靜了一瞬,反手將我從地上拉起來。 “該難過的也是慶黎,下戲之后我只是席宗鶴,不要被戲影響了自己真正的情緒?!?/br> 我有些恍惚:“是啊,戲歸戲,人生歸人生,不要搞錯了?!?/br> “你這場演的很好?!彼砷_我的手,“回去吧,外面很冷?!?/br> 他轉身往回走,我望著他的背影,有些怔忪。他一直是個好演員,入戲快,出戲也很快??墒窃愀獾难輪T如我,卻無法做到出入隨心。 只有我停留在戲中,只有我為了戲中愛恨輾轉難眠,苦苦掙扎。 第22章 “顧哥,剛剛謝謝你……” 我尋聲望過去,看到一張楚楚可憐,嬌若芙蓉的面孔。 方才拍攝室內鏡頭,設計有一群宮女從我身前走過,眼前這女孩不小心被裙子絆了下,差點摔倒,我不過基于本能扶住了她。下了戲,我也沒有放在心上,不想她自己跑過來謝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