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你為什么怕我,我對你做了什么? 裴澤真的很想問,死也要死個痛快,可心里那樣迫切,看到她的人,看到她的害怕,竟一個詞都問不出來,腦中始終有人輕嘆,別問她,別在她傷口撒鹽了…… 裴霖端著飯菜進屋的時候,蘇宓還是抱團縮在床上,長長的發絲將她包裹,哭聲好似沒了,裴霖可不敢再看蘇宓,怕多看一眼就被她給勾了魂,將飯菜放在床邊小案上就逃一樣的快步出去。 裴澤還如之前那般立在廊下,神思恍惚。 裴霖上前,壓低聲音道:“公子,真的不能再拖了,送她走吧,這個地方很快就藏不住了?!迸釢蓻]反應,仍是神游天外的模樣,裴霖更急了,“公子,這地方真的藏不住人了,連紀家都被過問了!” 裴澤一下子抬頭,鳳眸定定看著裴霖。 “紀家?” 裴霖不解點頭。 裴澤:“紀家怎么會在這里,他們不是在京城么?” 裴霖:“公子您忘了?紀家祖籍瀾州阿?!?/br> 裴澤恍然,是了,紀家雖入了京城,但祖地是瀾州的。 裴澤再回屋中時,屋中一切同他離開時一模一樣,床上的人依舊抱腿縮在角落,飯菜還剩殘留熱氣,她一點都沒動。裴澤視線頓了頓,走至床邊坐下,這樣的動作導致蘇宓縮的更厲害了,顫抖又起。 裴澤一瞬間心如刀割,甚至因為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疼痛清瘦的身子微微前傾,鳳眸已泛紅,許久之后才緩過勁來,微喘氣看著防備的蘇宓,聲音努力帶笑,“用些東西吧,你已經三日沒有進食了?!?/br> 蘇宓怎么可能吃裴澤給的東西? 餓死也不會吃他給的東西,絕不。 沒有言語,緊抿的唇瓣代表的了一切。裴澤垂首,右手成拳抵在胸口處,那里絞痛成了一團。 瀾州紀家。 主屋中,寧嬤嬤正在伺候紀老夫人換妝,輕手一一將她的發簪耳墜戒指一一取下來放回盒子里,又將她已經花白的頭發松松攏在手里,象牙梳輕柔的為她篦發,寧嬤嬤見她閉目似養神,又看了一眼時辰。 已經夜深。 篦了一會頭道:“七公子雖頑劣,但此時已經深夜,讓他歇息了吧,明兒再抄也是一樣的?!奔o老夫人睜眼,有些渾濁的眼無奈的看著銅鏡里的寧嬤嬤,怒道:“寧兒就是被你慣壞的,知道你會為他求情?!?/br> 寧嬤嬤并不怕,只笑道:“七公子是在您跟前養大的,奴婢也算沾了光看著他長大的,不心疼他心疼誰?再說了,老太爺還在那邊監督呢,您就是不心疼七公子,也好歹想想老太爺,往常這個點,老太爺早睡了呢?!?/br> 紀老夫人有些頭疼。 這小七是真真的好,也是真真的叫人頭疼,這次回祖地,一是瀾江春景最好,二則就是希望他看看這瀾江春色,這般寧靜美色,希他也能靜靜性子,結果到這邊更胡鬧了!正要再罵幾句,余光看到銅鏡,一頓。 “誰!” 迅速回頭,寧嬤嬤也嚇了一跳,跟著回頭時周中象牙梳都掉了下去,這屋中何時多了一名黑衣蒙面男子,手中還橫抱了一個似昏迷似睡著的姑娘。紀老夫人年歲是大了,但人老心不老,這人雖然蒙著面,但雙眼清明并無兇惡之相。 起身,斟酌道:“可是有什么難處需要……” “星月!” 話音未落看到他懷中人時,紀老夫人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深夜,有數匹夜馬經過瀾州成的重重檢查出了城,幸而出城只檢查身邊是否有姑娘,全是男子倒是出的很容易。終于出了這瀾州城,裴霖在急速顛簸馬背中還是回頭看了一眼深夜依舊燈火耀眼的瀾州城。 終于出來了。 可是…… 又急行了數里地,停下來暫歇的時候,裴霖不管裴澤一直清冷著的臉,壯著膽子上前,道:“公子,既然已經送走了她,為何,為何還要北上呢?”這根本就不是去云川的方向,還是去京城的方向。 這是還不死心么! 好容易裴澤把人給送走了,裴霖覺著不能讓公子再陷泥潭了,正要再勸,卻聽得裴澤道:“去護國寺,我要去見一見苦渡大師?!?/br> 裴霖:“苦渡大師?” 這可是全大周佛法最好的大師了。 裴澤應了一聲,抬頭望天,月華淺淺覆了一層又一層,今夜月色明朗,可自己的心卻是重重迷糊,一直想著見她一面或許就好了,誰知見了她更迷惘了。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也只有求助高僧了。 裴霖很高興,雖然是進京,但公子去是寺廟的,只要不在管那個女的,什么都好! 歇息片刻后,再登馬,韁繩還沒緊握之際,裴霖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公子,為何要將她送給紀家呢?”這是裴霖最不解的地方,裴家和紀家并無來往,還是說那個女的,和紀家有什么關系? 有關系又如何呢?白天紀家都被問詢了一遍,她們也保不住的,還不如直接還給皇上呢。 裴澤握著韁繩的手一頓。 自己根本就不認識紀家的人,只是當聽裴霖說紀家正在瀾州時,心里死活不愿意把人交出去的意念居然松動了,寧愿死都不愿意交還給皇上,但是給紀家倒是可以。冥冥之中就是知道,紀家可以保住她,而也只有交給紀家,自己才有再見她的可能。 搖頭。 “不知道?!?/br> 不知道?裴霖正要再問,裴澤已經揚鞭,駿馬吃痛飛馳起來,裴霖也顧不得其他了,連忙追了上去。 第29章 深夜, 紀家小小的亂了一番又很快平靜下來。大夫已經診脈下去開方子了,得知她是數日未進食昏睡過去了, 除了身子有些虛弱,其他并沒什么大礙。即便得了消息紀老婦人松了一口氣,可看著她蒼白孱弱的模樣, 還是紅了眼。 淚眼模糊的眼定定看著蘇宓的五官,口里喃喃道:“像, 真的太像了,和星月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br> 寧嬤嬤一直服侍紀老夫人, 當然也知道蘇星月這個人,雖然外面都傳她是亡國女, 可寧嬤嬤知道不是這樣的, 那位蘇星月和自家夫人淵源很深,當年還差點就認了干親呢。寧嬤嬤也聽到了紀老夫人的話,端詳蘇宓五官一番。 點頭。 看了看又道:“只是這氣質卻是不一樣了?!?/br> 雖蘇宓還昏睡著, 但她向來性子軟,眉眼也十分淺和,瞧著便是柔軟的菟絲花, 而蘇星月呢, 卻是蓬勃的薔薇, 雖依舊美麗柔軟, 給她個竹籬笆她就能盛放滿籬笆,兩者到底是有區別的。寧嬤嬤能瞧出來的,紀老夫人自然也看出來了。 不禁想到了昔年的回憶, 想到她滿心歡喜的入宮,想到進宮去見她時她眼里深藏的疲憊。 “我倒寧愿她軟一些!” 若她性子軟一些,當年便不會執意入宮,后來更不會為了那個男人沒了命! 未盡的話寧嬤嬤聽懂了,只是拍了拍紀老夫人有些顫抖的肩,“都過去了,別想了,現在小小姐在這呢,您能彌補當年的遺憾了?!奔o老夫人含淚點頭 ,可看著蘇宓孱弱的模樣,看她夢中眉頭也輕顰不安穩的模樣。 剛下去的火氣又上來了。 又哭又罵,道:“我當年便說讓她把孩子給我,她不,非說什么百姓家,她也不想想,她的女兒,豈是尋常百姓能養好的?” 寧嬤嬤又是一頓好哄,待紀老夫人淚意稍緩時才道:“蘇小姐也是為了咱們好,一是怕連累了咱們,二則奴婢想來,大約是她在宮里過的日子太累了,所以才想小小姐去尋常百姓家,雖貧苦些,勝在日子簡單?!?/br> 紀老夫人:“誰家都有煩惱,誰告訴她平頭百姓就和和樂樂一輩子了?” 紀老夫人是真真惱這件事的,但也不想和寧嬤嬤爭辯什么了,只道:“你去把老頭子叫過來?!睂帇邒唿c頭,這事老太爺自然要知曉的,轉身剛走兩步,紀老夫人又道:“把小七的玉佩也一并拿過來?!?/br> 寧嬤嬤應了,等了片刻紀老夫人沒有再吩咐才出門去了。 寧嬤嬤走后,紀老夫人一個人守在蘇宓的床邊,看著她清和的眉眼,心中復雜情緒慢慢褪去,忽而神情一頓,想到了一件事。這些日子皇上鎖江找人早已不是秘密,別說瀾州城了,怕是京城的人都得了消息了。 紀老夫人定定看著蘇宓。 他找的是你嗎? 蘇宓睡的并不安穩,她實在怕極了裴家,哪怕最后是無意識昏過去的,心里依舊充滿了怕懼。紀老夫人見她口里念念有詞,只是聲音極輕,忙彎身附耳去聽,聽完后眉色重重地沉了下來,起身,皺眉看著蘇宓。 蘇宓聲音太模糊,仔細聽也聽不清什么,但有兩個字紀老夫人聽清了。 蘭玖。 皇上的名諱。 直呼了皇上的名諱,在睡夢中還喊著他的名字,顯然,兩人關系不尋常,紀老夫人已經肯定了,皇上這幾日大張旗鼓找的人,就是她。寂靜的屋子里響起了悠長的嘆息,有些疲憊的蒼老聲音響起。 “你千辛萬苦的將她送進了百姓家,末了,她還不是回了帝王家?!?/br> “……何苦呢?!?/br> ………… 蘇宓是被口中的濕潤給驚醒的,察覺到有東西流進自己的喉嚨,看到裴澤,想到裴家,就想到那碗絕子湯!蘇宓繼續是馬上就起身干嘔起來,不能喝裴家的東西,不能喝!蘇宓是數日沒進食所以昏厥了過去,紀老夫人便親自一點一點喂她參湯。 誰知蘇宓竟是這個反應。 將紀老夫人唬了好一跳,將碗放向一側,忙拍著蘇宓的背,道:“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適了?”陌生的嗓音響起,蘇宓頓了頓,抬頭看著紀老夫人,燭光下未施粉黛的臉有些蒼老,臉上橫褶遍布,瞧著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 蘇宓一下子拂開了紀老夫人的手,防備的看著她。 裴澤又耍什么新花樣! 蘇宓太緊張了,完全沒發現屋子的陳設都不一樣了,只看著紀老夫人。紀老夫人被她驚懼又防備的眼神看紅了眼,不是生氣,是心疼。這孩子到底遭遇了什么,昏厥過去都不安穩,醒來怕成這個模樣。 也沒有解釋,只是將擱在一旁案臺上的東西拿了過來。 放在蘇宓眼底。 “你認得這個嗎?” 蘇宓低眼看去,卻是一滯,這不是娘留給自己的玉佩么?青白玉纏枝龍紋,蘇宓拿過來瞧了瞧,確定和自己那個一模一樣,這玉佩不是被蘭玖給捏碎了么?紀老夫人看她神情就知道她是認得的,松了一口氣,幸好,星月好歹跟她說過紀家。 “這里是紀家,你安全了?!?/br> 不管你前面遇到了什么事,你現在都安全了。 蘇宓緊緊握著玉佩,眨了眨眼睛,自己怎么就到紀家了,裴澤呢,他去哪里了?蘇宓沒說話,紀老夫人去看明白了她的疑惑,并未遮掩,只是如實相告,“有一名蒙面男子將你送了過來,然后他就走了,一句話沒留?!?/br> 蒙面男子? 是裴澤嗎?他為什么將自己送到了紀家?而且自己此生確認沒有招惹過他,為什么最后會被他救了?難道他也重生了?可冷眼看著,似乎并不像。數日未進食,剛醒來又驚又想著裴澤的種種,蘇宓只覺得腦子特別悶特別疼。 直接伸手去拍自己的腦門。 紀老夫人忙拉住她的手,又疼又罵,“你好好的,打自己作什么!”蘇宓停下動作,怔怔的看著紀老夫人,她面帶責怪,甚至是隱隱生氣的,但蘇宓并不怕,甚至覺得有些親切,因為這個眼神,和代嬸嬸一模一樣。 再看她雖身披常衣,頭發亦散亂,但眸色鎮定,自有一股世家大族的沉淀,蘇宓見過的老太太少,裴老夫人是一位,現在這位是一位,但是蘇宓肯定,裴老夫人站在她的面前,大概也是失了顏色的。 再看屋中陳設,皆是厚重紫檀所制,低調的高雅,又隱隱能聞見老人最愛的檀香,裴家也有這個財力,但只有裴老夫人的屋子才能如此。 蘇宓信了。 “紀老夫人?” 見蘇宓終于喚人,紀老夫人高興的應了一聲,蘇宓下床,對紀老夫人恭敬的福了一禮,真心道:“剛才多有失禮……”蘇宓話音沒落紀老夫人就將她給扶了起來,讓她在床邊坐下,只道:“你我初識,有防備是好的,哪里就失禮了?!?/br> 蘇宓還要再說,結果…… “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