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節
“不對?!眴戊o秋直接回答,“不對,船到橋頭自然直,可有時候船永遠不會到橋頭!跌落谷底會反彈,可有時候這谷深得永遠都掉不到底,那你要怎么辦?蓓蓓,你不是一個人,mama舍不得讓你什么都自己扛,如果說讓你成為一個在別人心里頭,什么都能干、完美的人,付出的代價是讓你難過,讓你傷心的話,那mama不要,mama什么都不要,mama只要我的蓓蓓好?!?/br> 單靜秋一字一句地說:“mama就是這么自私,什么都管不了了,我想要你開開心心的,快快樂樂的,好不好?!?/br> 林蓓蓓的身體忽然僵硬,她飛速地轉向了單靜秋,沒讓mama看到自己的臉,然后迅速地倚靠在mama的肩頭,靜靜地淌著眼淚,她就連哭的時候,都沒有吭聲。 安靜的門診大廳里,她壓低了聲音,輕輕地說:“mama,我真的做不到,我有時候也想和自己說放下,說什么都不管,可剛說完,看到那些信息,我卻又馬上忍不住管,都說有人生來是勞碌命,是不是我就是這樣的,我的心、我的想法,都一直在告訴著我,忙起來吧,快忙起來吧?!?/br> “誰不知道輕松更好呢?誰不知道什么都不干更好呢?可是mama,我真的做不到?!?/br> “mama知道,mama知道蓓蓓辛苦了,也知道你很努力了?!眴戊o秋任憑女兒靠在自己的肩頭,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背,任憑心中酸澀滿塞,心潮涌動。 “可是蓓蓓你太累了,你休息休息好嗎?你就休息一小會,讓mama來幫你一次好嗎,你是mama的孩子,從小,如果你煩了、有不會做的事情,都會依賴mama,就讓mama來替你照顧星然玉然一個月好嗎?你休息休息?!?/br> 林蓓蓓像是沒聽到mama的話,繼續往下傾訴:“我最近好狼狽,脾氣變得好差,時常對星然和玉然發脾氣,甚至還在電話里頭和冠杰吵了好幾次,他們一定都覺得我很討厭,很無理取鬧吧?為什么我努力了還要被人討厭?在看到他們的眼神的時候,我真的好難過……” “我覺得心里頭就像被放了一個氣球,已經裝得滿滿,只要稍微再放進去一丁點兒,我的那顆氣球就徹底爆炸了,然后我就會開始發火,我也覺得自己像是個瘋婆子一樣,我怎么會變成這樣,連自己的脾氣都控制不了,我真的覺得我好失敗啊?!?/br> “不會的,你做的很好了,你真的很棒?!眴戊o秋一聲一聲地哄著,讓女兒好好地傾訴,她知道這段時間來的發火,女兒又困惑又難過,她不明白,是辛苦和疲憊已經把她的這根橡皮筋繃得死緊,再拉下去不是繃斷就是徹底失去彈性,只有趕快慢慢地松開手,才能讓她已經瀕臨懸崖的心慢慢地走回來。 林蓓蓓有些艱難不舍地抬起頭,看著mama擠出了笑容,伸出手把臉上的眼淚抹去:“媽,我沒事的,我能調整好的,我只是……我只是今天有一點兒難過,其實我真的很好?!彼难劬镞€掛著淚花,可笑容卻很燦爛,卻要單靜秋的這顆心一下一下地抽疼。 “你聽mama一次好不好,明天下課或者晚上,我就去接星然和玉然,你幫他們打包好衣服,晚上發消息告訴mama接下來的注意事項,行嗎?”單靜秋一下看穿了女兒想要糊弄逃避的心,她伸出手抓住了女兒的肩膀,看著她分外認真地說。 “媽?!绷州磔韼缀跏前蟮卣f,“你也相信我好不好,我也可以的,我真的可以,如果你來照顧,你也會很辛苦的,還有他們每周都要送去補習班,加起來總共要八次,分別在不一樣的地方,老師要求背誦作業要幫忙簽字、還有一些手工作業……” “那也讓我來,就一個月,耽誤不了什么的?!眴戊o秋很堅定,沒被女兒一下說出的話給引到別的地方去,“你也相信mama一次,我是你的mama啊,我難道就這么差勁,什么都幫不了你嗎?” “你總是把別人當寶貝,把別人放在心里頭,那你可不可以給自己哪怕一丁點的時間,就一個月好不好?就當mama逼你一次好嗎?”單靜秋笑著把女兒又涌出的眼淚擦掉,“你別忘了,你也是我的寶貝,你難過、辛苦的時候,mama也難過,mama會心疼的?!?/br> “媽……”林蓓蓓喊了聲媽,卻又不知道說什么,只是這么愣愣地看著自己的mama,任憑眼淚不斷往下流淌,又看著mama堅定地一下一下地擦干她的眼淚。 “那么就這樣決定了,mama相信你不會騙我的,學校里頭有什么事情就告訴mama,這一個月你答應mama,除了照顧公公婆婆外的時間都好好休息,不管是睡懶覺還是看手機、看書,都可以,如果你不聽,mama只能偷偷地去你家把星然和玉然抱走了?!眴戊o秋一邊為女兒擦著眼淚一邊故意假裝威脅,她看著女兒破涕而笑后也跟著笑了。 兩人很快就稍微收拾好了情緒,單靜秋不同意讓女兒送她出門,她用力氣死死地將女兒按在了門口:“媽不許你送,你媽我快六十歲的人了,還要你送丟不丟人,等等回家你爸爸都笑我,說我好像老掉牙了才要女兒接送回家?!边@下單靜秋又發揮了任性本性,然后一松手,便往外跑了倆步,和門稍微拉開了距離,“明天聯系,到時候我會準時去接星然和玉然的,知道了沒有?”她看見女兒點了點頭后,便也笑呵呵地走了,步子飛快,絲毫不給女兒外出送她的機會。 林蓓蓓倚靠在門前,剛剛哭了會有些頭疼,可看向mama的背影,眼神里全是愛和抱歉,她讓mama替她擔心、替她心疼了,可很多事情她總有些改不了,是她不好。 她感覺眼前又有些模糊,忙狼狽地背過身,輕輕地伸手擦了擦從眼角竄出來的眼淚,一步一步地往里頭走。 這就是她媽。 這么好,這么愛她,可有時候也好任性,任性起來要她徹底說不過去。 她一步一步地往樓上走,雖然對于女兒和兒子離開一個月心里頭還滿是不舍,但是她卻忽然輕松了很多,和mama的傾訴中似乎稍微拋掉了那點兒胸口的壓抑,起碼此刻已經能釋然地露出微笑。 林蓓蓓拿起手機向丈夫那發去了信息:“老公,我媽說要把星然和玉然接過去一個月,我最近也比較忙,顧不上孩子,和你說一聲?!焙芸?,丈夫便回了信息,很是簡潔:“好的?!边@又讓林蓓蓓剛剛才稍微好轉的心情有些低落了起來,她本應該已經習慣了,可卻始終習慣不了,她知道對方忙,她要體貼,畢竟她的丈夫是出去好好賺錢,為一家打拼,又不是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可是她依舊,有這么一丁點的難過。 …… 林氏牛rou面館。 林振宗正在給客人下著面,他忽然打了好幾個噴嚏,要他連忙撇開腦袋,他有幾分慶幸,還好他每天做面都帶著口罩和手套,否則把什么感冒傳染給顧客就不好了。 他用保鮮膜套著的手機正穩當當地放在前頭的支架上頭,這時忽然就亮了起來,他瞇著眼往那一看,映入眼簾的是妻子發來的信息,妻子在信息上說了,明天她會接星然和玉然來家里頭住一個月,想到這,林振宗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被口罩遮擋住的半邊臉滿是笑容,直接往guntang出鍋的牛rou面中毫不客氣的又加了兩塊,開始美滋滋地想起了今晚回去要做的事情,他們家三間房,干脆讓星然和他和妻子一起睡也不錯…… 盤點了想要買回家給外孫、外孫女吃的菜單,他陡然激起了欲望,果然要多賺錢,這多賺錢啊,多給孫子孫女好處!完美!他笑得瞇了眼,感覺很美。 而外頭剛拿到面的老顧客有些怔忪,畢竟這鋪了半碗的牛rou塊很是實在,他也跟著開心地笑瞇了眼,品嘗起了每天恨不得吃倆次的美味。 而城市的另一頭,單靜秋正在慢騰騰地往回家敢,夜色漸深后,路燈一排一排的亮起,她一步一步地往前,手中始終拿著手機,在她的催促下女兒剛剛已經發送來了兩個寶貝的補習清單、時間安排。 她剛剛才撥打電話過去查詢信息的114已經按照她的要求回復了信息,信息里頭寫得清清楚楚,將她打算要去的地方地址、電話都認真地標明在了上頭。 “喂你好,請問是君誠律師事務所嗎?太好了太好了,我還以為你們已經下班了呢!是這樣的,我這邊有個外貿的案子,想在你們律所找個律師,我聽說這個盧冠杰律師挺有經驗,不知道方便找他嗎?對對,我想要預約他做法律咨詢,不知道什么時間可以……” “恩恩,好的,明天早上九點是吧?那我會準時到達的,我姓單,對單小姐,你這樣登記就行,電話就是我撥打的這個,謝謝你,非常感謝?!?/br> 單靜秋掛掉了電話,她已經預約好了明天的見面,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既然盧冠杰這么忙,那么她就來一次公事公辦,她給錢就是了,她一定要和這個事業大過天的女婿好好地談一談。 …… 次日,陽光明媚,s城天居寫字樓是城市里頭數一數二的地標寫字樓,里頭房租昂貴,能在里頭進進出出的大多都是富裕人士。 單靜秋很快跟著電梯到了君誠律師事務所所在的26層,走出電梯映入眼簾的便是前臺小姐,她做得很是端正,在單靜秋一靠近便溫柔地看向了她。 “您好,我是昨天晚上預約今天早上九點的單女士,對預約的盧冠杰律師?!眴戊o秋很快講自己的情況表述完畢,靜靜地等待著對面的前臺小姐翻閱著預約登記本。 她聲調輕柔禮貌:“是這樣的單小姐,我剛剛已經確認了你的預約,請從右側進去入門右拐,上頭有門牌,在三號咨詢室里頭,我這邊會通知律師馬上來?!钡鹊絾戊o秋一轉身,她便撥通了內線電話:“喂,盧律師,昨天預約的單女士已經到了三號咨詢室,對的,請您準時到達?!?/br> 聽完對話全程的單靜秋已經走開,她靜靜地走入還空無一人的三號咨詢室等著女婿的進入。 很快,那門被小心的推開,身穿合身西裝的盧冠杰一下走了進來:“您好,我是君誠律師事務所的律師盧冠杰,單女……” “媽?”一向縝密冷靜的大律師臉上全是錯愕,“您怎么來了?!?/br> 第184章 被遺忘的自我犧牲者(四) 寫字樓上方的玻璃都是落地式, 采光很好,哪怕將百葉窗簾拉下了一半, 屋內也依舊異常明亮。 盧冠杰僵硬著臉,讓在律師事務所實習的實習生小姑娘幫忙端進了兩杯溫熱的茶水, 在對方放下茶杯轉身離開,輕輕關上咨詢室門后,他再度朝向自家莫名駕到的岳母大人, 滿面疑惑:“媽, 現在……”他看了下手上的表,“九點剛過, 你和爸面館那邊的事情忙完了嗎?” 他和林蓓蓓結婚的這十來年里, 他的岳父和岳母一向在同事中有口皆碑,這一切都源于他們天生的不愛給人增添麻煩,岳父、岳母始終和他們的小家庭保持了些許距離,從來沒有對他們指手畫腳,平日里和他爸爸、mama也相處的不錯, 發生任何事情寧可自己咬咬牙解決, 也絕不找上女兒和女婿。 這可要盧冠杰的好些同事羨慕得不行, 畢竟能在君誠律師事務所工作, 也算得上是事業有成了,平日里找上門來幫忙的可多的不行, 更別說他們這律師的特殊身份,像他有些同事,就連七大姑八大姨家里頭搞個什么離婚、拆遷, 都得咨詢個一晚上,可這些事,在他們家,全都沒有,父母那就已經幫忙攔得嚴嚴實實。 “哎,忙完了,我和你爸也說過了,我們倆年紀漸漸也大了,也不追求什么大的突破,就希望這個面館能穩定一些,以后估計就是這樣隨意經營,賣完就關店了?!眴戊o秋看著女婿說得溫和。 盧冠杰有些驚詫,沒說出口,畢竟之前大家聚在一起的時候,他還聽著林爸爸說要把面館發揚光大,做個連鎖呢!不過他倒是挺支持這種想法,撐了下眼鏡,點了點頭:“這我很支持你,像是我爸、我媽,他們做的那個五金店,如果他們不是那么堅持,我也希望他們盡量不要經營,畢竟年紀這種東西在這里,不是輕易可以改變的?!?/br> 他一邊說一邊沉思,回憶起昨天晚上妻子和他說的要將兩個孩子送到岳父岳母那邊去照顧一個月,會不會,是這個原因?可這有什么值得當面來和他說的呢,盧冠杰不太明白,他抬眼看向岳母,對方卻像一下讀懂了他心里話一樣地解釋了起來。 “冠杰?!眴戊o秋先喊了一眼女婿的名字,剛剛她已經上下打量了一圈,對方看起來文質彬彬,很有涵養,實際情況也是如此,盧冠杰上輩子對外,一直是個十足的好男人,他一心為了家庭,努力拼搏,在發達后面對種種誘惑沒有動搖,對待子女疼愛、長輩孝順,看上去真是挑不出半點不好。 可他卻從來沒有去看看,自己的枕邊人,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地走到情緒崩潰的邊緣。 “媽今天來是想問你個問題,你有沒有發現蓓蓓最近不大對勁?!彼p聲問道。 盧冠杰一怔,他愣愣地看著岳母,沒反應過來:“媽,你說蓓蓓不對勁,是指的哪方面不對勁?”單靜秋這么一說,他便也努力回想了起來,可怎么想也想不到,畢竟他現在工作很忙,如果在s城里頭,基本晚上最早也得八九點回去,還得在社交軟件繼續維護一些代理人關系,而妻子通常在兒女房間陪著兒女讀書,等到兩人重新回房的時候,基本都累得不太想說話,直接一覺睡到天明,更何況,有時候從事務所回去的盧冠杰,累得連換衣服的力氣都沒有,妻子如果想和他說點話,他都聽不進去。 早些年,他和蓓蓓在社交軟件上還是挺有交談,可現在早就沒了,他每天一打開手機隨隨便便都是幾十上百條消息,事有輕重緩急,他若是發覺妻子說的沒什么重要事情,一般都簡單回復,然后繼續忙活起來。 在岳母的詢問下,他有些難堪,因為在他看來,妻子根本無從變起…… 看著盧冠杰低著的腦袋,單靜秋不用追問,也知道是發生了什么,她抓著手包的手忍不住緊了緊:“……看來你并不知道?!彼郎睾偷卣f,“冠杰,媽沒有怪你的意思,這幾十年前,我和蓓蓓爸爸在一起,他有半點風吹草動,我比他還要先知道,我相信你的爸爸mama也是如此,可你作為蓓蓓的丈夫,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呢?” “對不起,媽……”盧冠杰慚愧極了,聲音低沉,“蓓蓓怎么了?你能告訴我嗎?”他的羞愧已然被擦去,心中滿滿地全是擔憂,能讓岳母特地過來,那蓓蓓的身體一定不太舒服。 單靜秋在心里頭嘆了口氣,對上盧冠杰憂心忡忡的眼,示意對方別著急,而后便開口繼續往下說:“可能你不知道,蓓蓓最近真的很辛苦,她由于過度的辛苦,心理健康方面發生了一些問題,我托我們店里頭的一個顧客,找了咱們這三甲醫院精神科的主任醫師咨詢了一下,她這可能已經有一些焦慮癥和抑郁癥的癥狀出現了?!?/br> “怎么會呢?怎么會呢!”盧冠杰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他在咨詢室內走了兩步,滿臉茫然地看著岳母,神色惶惶,“蓓蓓她一直挺好的啊?!彼凶x書,平時也接觸很多新聞,這年頭心理疾病的爆發率越來越高,他清楚地知道,這東西有多嚴重。 “蓓蓓最近很辛苦是嗎?是家里頭的事情嗎?還是我爸我媽那?可是家里頭已經請了保姆,要不我現在給我爸爸mama請個護工去?”盧冠杰焦急地看向岳母,征詢著他的意見,正因為家中有人幫忙,爸媽也是頭一回出問題,他從來不覺得林蓓蓓辛苦,在他的觀念里頭,小時候mama一個人又去店里幫忙、又做家務、又照顧他,還能將親戚關系處理得井井有條,現在蓓蓓不用做家務,外頭親戚也不多,只需要專心照顧兩個孩子,何以至此,這不是大家都在做的嗎? 是啊,何以至此。 單靜秋靜靜地看著茫然的女婿,從她的手包里頭拿出了一張折疊好的紙張,上頭密密麻麻地寫了字,這上頭全都是單靜秋昨天按照女兒發來的信息,和她的印象,一條條謄抄、寫在上頭的,密密麻麻的字跡,要人看著就有些煩。 盧冠杰疑惑地從岳母手上接過紙,紙上的字跡一筆一劃的,挺端正,不過寫得又多又密,占據了一整張紙,他看著紙,不知不覺地就念了起來:“周一早上七點二十前到校、周二到周五早上七點三十前到校,中午均為十一點半放學,下午兩點二十五前到校,四點二十五放學,需準時接送,車輛盡量不要入內……” “玉然周一晚、周日全天補習鋼琴,周三晚、周六下午補習英語,星然……” 他一字一句地念著,心里情不自禁地也跟著急躁了起來,他從未想過,就單單接送這兩個孩子上下學、補習班就得花掉那么多的時間。 單靜秋看到女婿的手重重地抓著那張紙,在他對面輕聲地補充:“這上頭寫的只有一些時間,學校的老師經常會布置一些背誦、聽寫作業來家里,訂正考卷也需要家長檢查簽字,還有一些手工課、課外作業,都是需要蓓蓓來幫忙完成的?!彼f完話,看到女婿瞬間抬起的頭,便笑著繼續往下補充。 “當然,這些還不是全部,雖然家里頭的阿姨可以幫忙買菜、做飯、做家務,可經營一個家的東西,比家務還多得多,什么時候家里的東西用完了,就要及時的補充,換季節了,得督促阿姨把衣被拿出來晾曬,并且補充一些衣服鞋子……” “最近你爸生病了,你去看過了沒有?”單靜秋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 盧冠杰被問得有些難堪,低下了頭,他手頭的那個案子一直結不了,又是起民事案件,單單送過來的往來賬單就能定成好幾本,他已經加班了小半個月在看卷宗,每天下班都奔著十點去了,竟是到現在還沒去看父親一眼,雖然他每天一邊忙一邊打電話,依舊能感覺到那頭母親和父親的憤怒。 “我猜你是沒去的,我知道你也是個孝順孩子,倒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可我想問你一句,你為什么這么放心呢?”她看著女婿輕聲地問,這倒是大實話,雖然在很多人看來盧冠杰這種不去看長輩的行為有些不孝,但一是他忙,二是因為…… “我,我……”盧冠杰被岳母問得一愣,怔忪地看向單靜秋,良久,才狼狽地低下頭,“因為蓓蓓在?!?/br> 是的,他之所以能夠盡情沉迷工作,忙碌自己;之所以每次回家也就是抱抱孩子,關心兩句,從不用過問孩子的學習成績和課外特長學習;之所以對待長輩可以只是電話關心,從不擔心他們有什么事情,全都是因為他有個什么都站在前頭的妻子。 單靜秋輕輕地點了點頭,喝了口茶,面無表情:“是的,你也知道,是蓓蓓在,但是她真的有這么厲害嗎?從嫁給你開始,她就開始努力地從一個被寵著的女兒,到事事兼顧的妻子,再到一個全能的mama,可是我要告訴你,我的蓓蓓,從小就又傻又笨?!?/br> 她沒關注盧冠杰看著她的神情,只是自顧自地往下說:“她總覺得只有她自己把什么事情都做好了,才是幫助別人,才是不給別人添麻煩,不管事情有多要她難受,要她支撐不下去,她都會堅持下去,你說,她傻不傻?她從來不知道推脫事情,更不知道叫苦叫難,只知道像是個老黃牛一樣拼命的做,如果做不到,一定不是事情太多,是她能力還不夠,是她還不夠努力,你說她笨不笨?” “媽……”盧冠杰狼狽極了,對方說的哪里是林蓓蓓又傻又笨,是在一刀子一刀子地往他的心里頭剮,是他這個做丈夫的,從來沒有意識到身后的妻子,已經這么辛苦。 單靜秋抬起了頭,看著盧冠杰的眼睛如同一汪鏡子般的湖水,分外平靜:“冠杰,媽今天不是來罵你的,世界上沒有人生下來什么都會的,咱們都是這么磕磕碰碰地過日子,媽知道,你在外頭賺錢壓力也很大,錢很重要,可有的東西,應該是能和金錢放在同一個天平上的,起碼在我心里,我的女兒,比錢重要得多?!?/br> “我和老林一起將蓓蓓交給你的時候,在你們家面前,在你面前,都說了,希望蓓蓓以后成為一個好妻子,可以好好地照顧家庭,我想,她也許走了些彎路,但她已經夠努力了,那么你呢?你是否也有努力去做一個好丈夫,好爸爸呢?” “媽,對不起?!北R冠杰在岳母的質問下已經潰不成軍,他狼狽地用手覆著自己的臉,遮掩著奔騰而出的情緒,“我真的錯了,是我,太自私,是我,從來沒有注意到……” 單靜秋的聲音依舊平和,她從頭到尾沒有露出半點火氣,她只是來和女婿談談心,可沒打算把她的女兒和女婿拆散,她輕聲說:“那你以后要怎么做呢?” 以后要怎么做呢?這句話一下問到了盧冠杰心底,他放下了手,恍惚地看著眼前的岳母,滿是茫然。 “……以后,我,我不讓她做那么多事情了……我出錢,讓她出去旅游?讓她好好休息?”他說的話半點底氣都沒,時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認,他異常依賴他的妻子,如果不是蓓蓓,他根本沒辦法專心在工作上,現在已經知道蓓蓓辛苦的他,卻連想要解脫蓓蓓的辛苦,都不知道要從何下手。 單靜秋笑著搖了搖頭:“你錯了?!彼琅龃藭r心中應當挺驚訝,“你可能覺得我今天是希望你能立刻把蓓蓓身上的活擔過去對吧?可事情并不是這樣的,蓓蓓是個負責任、重視家庭的孩子,對于她來說,承擔家庭的責任,是辛苦,可也樂在其中,當然,最近這些辛苦已經超過了她的負荷?!?/br> “她就像是一條橡皮筋,被繃得死緊后可能會斷裂,可若是直接松垮地丟在那,也會覺得自己毫無作用。她需要的是一個尊敬她、愛她、知道她辛苦、給予她愛、和她一起分擔的丈夫和家庭,而這才是我今天來到這真正的來意?!?/br> 盧冠杰看著岳母,依舊不解:“可是這要怎么做呢?” 單靜秋笑彎了眼,忽然對女婿開了口:“我想問你,你現在一個月能賺多少錢?” “???”盧冠杰再度陷入了更深的不解,現在他腦中可以說是一團亂麻,找不到頭緒,可接下來,他卻在單靜秋一聲一聲地話語中,張大了嘴,絲毫不見盧大律師的鎮定模樣。 …… 市人民醫院。 林蓓蓓正坐在盧mama這頭的床上,一手拿著剛從下頭買的脆蘋果,另一手拿著水果刀,正在展示削蘋果不斷皮的技巧,打算給盧爸爸補充一些維生素。 電視上正在播一出最近屢占收視前列的抗戰劇,劇情雖然不合邏輯,可也跌宕起伏,看得這三雙眼睛,都緊緊地放在了上頭。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病房的門忽然打開,這三人正看到了劇情的關鍵時候,沒移開眼,只覺得是護士小姐又進來打針,沒上心。 “爸,媽,蓓蓓?!?/br>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三人同時一轉頭,映入眼簾的便是剛關上門走進來的盧冠杰,他還穿著上班的工裝,手上拖著個行李箱,手上還拿著一袋大概是水果的東西。 盧爸爸一見是兒子來,連忙一扭頭,在看到妻子打算起身歡迎的時候,重重地哼了一聲,強行要求妻子和他統一陣線,在強權壓迫下,盧mama便也只能跟著自家的幼稚丈夫坐在床上,扭頭不看兒子,只是這顆心,癢癢得不行。 林蓓蓓看到公婆這樣,不禁有些失笑,無奈地起身迎著丈夫,若問她氣不氣,心中還是有些介懷,可她習慣了夫妻間的冷漠交流、更不愿在公婆面前下丈夫的臉色,只得湊過去,接過了丈夫手中的大袋子,笑著便說:“你怎么來了,現在不是上班時間嗎?事務所那邊有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