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
她抓著手機等待了很久,對方終于回復了信息:“再過一個小時到家?!彼弥謾C,直接沉沉睡下。 “你怎么在這里睡,到房間里頭?!北R冠杰看到妻子在沙發上睡覺有些忍不住,他伸出手搖醒了妻子,皺著眉頭喊她進屋,另一只手正在解著領帶。 林蓓蓓坐直了身體,看著滿臉疲憊的丈夫,她想把話咽下去,可那股想要傾訴的欲望已經控制不住,她開始念叨了起來:“老公我最近真的覺得很累,你都不知道,玉然的老師今天給我打了電話,說玉然偏科很厲害,她的數學考得不太好,要去補習,否則會拉后腿……星然太調皮了,整天想要玩手機,到現在都不肯認真讀書,每天做作業都得折騰到很晚,爸爸他現在腿腳好點了,可是一下雨天就不太好走路,我想說要不要把他送去大醫院看一下……”她一聲一聲地念著,沒注意前頭的盧冠杰臉色越來越黑。 盧冠杰回身,看向全然陌生的妻子,他累極了,忍不住便說:“你能不能不要再念了,我真的很辛苦,我在外面賺錢沒那么輕松的,你可不可以讓我先休息休息?我太累了!” 他這話一說,林蓓蓓也跟著起了火氣:“你累,我就不累,你以為這一大家子的事情這么好處理,我真的特別辛苦,你們誰都不愿意聽我說話,你們有沒有尊重過我?”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家里的事情哪件事不是讓你做主,我有怪過你嗎?你平時對兒子女兒態度好嗎?他們讀書也挺辛苦,你也不要這樣天天逼著,再說了,爸媽那邊他們自己會處理,他們也和我說過了,叫你不要天天忙活,他們每天像是小孩子一樣在群里報告,又眼睛不好,不會打字不會拍照,你叫他們怎么辦?”他聲音也大了起來。 林蓓蓓后退了兩步,臉上全是難受:“所以說是我自討苦吃,是我自己非要做那么多事情,你有沒有想過,孩子還小,他們對很多事情沒有判斷力,爸媽也老了,就像是老小孩,需要人幫忙,我可以不管啊,我無所謂,可是我不管了他們就會好嗎?” “好了,我真的不想和你吵了,就這樣了,就當我求求你,放過我,讓我休息吧!” 林蓓蓓靜靜地站著,看著丈夫越走越遠,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愛嗎?恨嗎?她卻覺得,她好像已經站在了懸崖的邊上,無處容身。 又是這樣,果然是這樣。 她冷笑了下,然后再黑暗中落下淚來。 電視劇中是這樣拍攝的,林蓓蓓在睡醒后面對著鏡子給自己打氣,她鼓勵著自己再接再厲,然后像是個超人一樣四處奔走,繼續忙碌。 鏡頭切換,從早到晚,在學校的兒子忍不住踢著石頭和別人抱怨自己好像提前更年期的煩人mama。 中午的時候,女兒吃飯吃著落下淚來,在日記本里重重地寫下討厭mama。 時間到了夜晚,公公和婆婆皺著眉頭,帶著老花眼鏡戳了半天,發去了語音和照片,兩人在發完后相視一眼忍不住嘆氣,在心中越發地不喜歡總是管事的媳婦。 夜深了,已經漸漸到了凌晨,丈夫和男同事一起在辦公室里喝著酒,他茫然地看著同事,對他說,不知道妻子為什么變了。 唯獨沒有嫌棄林蓓蓓的,只有她的父母,他們殷勤期盼女兒的到來,翹首以盼,只是覺著女兒狀態不太對,勸告著女兒不要太辛苦,可林蓓蓓全都聽不進去。 一天又一天。 老人老人,小孩大了,林蓓蓓和盧冠杰年紀也大了。 兒子和女兒最愛的是爸爸,甚至和mama產生了隔閡,盧冠杰沒有出軌,沉迷工作,可已經和深愛的妻子相敬如賓,婆婆已經過世,公公有些老年癡呆,時常喊著林蓓蓓壞人,原身的丈夫和原身也已經離世,這世界唯一始終愛著林蓓蓓的人已經消失。 林蓓蓓只是孤單地,像是個陀螺,繼續忙碌著,忙碌著。 《犧牲》最終幕: 林蓓蓓告訴自己,她的一生都在犧牲,都在奉獻,為了這個家,無怨無悔。 可年紀老了的她,卻忽然掉下了眼淚,她犧牲了一輩子,卻一無所有。 沒有人愛她,沒有人珍惜她,哪怕是她為之付出一切的丈夫、兒女,也對她耿耿于懷,沒有人對她說過,你辛苦了,他們只是理所應當地接受她的好、她的付出、她的犧牲,然后皺著眉頭,對她說,別鬧了。 也許只有到她人生的最后一刻,這場無意義的犧牲才會得到終結,愛自己的自私者反而獲得幸福,舍棄自己的犧牲者一無所有。 …… 那婦人翻來覆去的說著:“我的女兒真的很好很好,她只是太傻了,我希望她的付出能有回報,我希望她不要那么累了,我想要她幸?!?/br> 第182章 被遺忘的自我犧牲者(二) 單靜秋吸了吸鼻子, 空氣中彌漫著好聞的味道,她雖然還處于打瞌睡的狀態, 可已經迷迷糊糊開始分析起了湯鍋里的成分,這是一鍋熬煮了許久的醇厚牛rou湯, 里頭沒有放入什么牛rou粉、增香劑之類的添加劑,一定還放了挺多的牛骨,通過牛骨來增加鍋底的鮮甜, 還放了一些草藥, 若隱若現地有些藥草味道…… “靜秋,你困了要不回家睡一下吧?”一個充滿了關心的老年男聲忽然響起, 單靜秋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溫柔地拍了拍, “咱們店里頭的事情我一個人忙得過來,你這兩天煩心,就先回去休息一下吧?!?/br> 單靜秋緩緩睜開眼睛,對頭的是一個清瘦的男人,頭發還挺黑, 可看起來有些年紀, 身形不胖, 露出來的手臂挺結實, 此時正滿臉關心地看著她,她知道, 這應當就是原身的丈夫,林蓓蓓的爸爸林振宗了。 “沒事,我沒事, 就是今個兒天氣好,我打個盹?!彼σ饕鞯乇阊碛洃浝镱^的說話方式回了過去,輕輕地打量了下周圍的環境,她腳下站著的是這兩夫妻共同經營了幾十年的面館,配方是倆人一點一點琢磨出來的牛rou湯面,憑借醇厚湯底、用料實在,分量十足在市場上站穩腳跟,每日客流量都挺大,店鋪并不算下,應當是用兩間打做一間,統共有十六張的四人桌子,繁忙的時候幾乎要人忙不過來。 林振宗看著妻子,妻子的臉上全是疲憊,他情不自禁地擔心了起來:“靜秋,我知道你心里頭煩,可是船到橋頭自然直,這親家生病的事情我們也幫不上什么忙,我們到那里反倒是讓孩子不自在?!?/br> 他忍不住回想起前幾天他去醫院里頭看望親家公的場景,盧爸爸平日里身體康健,能跑能跳,隨便搬個二三十斤的貨物都不成問題,哪知道這么一摔倒,在醫院里頭住到了現在,甚至醫生還說了,他這腳恢復得不樂觀,如果不能盡快好轉,以后估計會留下終身的老毛病。 他一方面心有戚戚,看到同齡人這么臉色蒼白的躺在醫院病床上頭,總覺得好像自己的身體也不太中用,不過這個想法馬上被他擺脫,人生無憂命長久,不東想西想啊,就能順順利利地活到九十九!可另一方面,他和妻子一樣煩悶得不行,他們一進病房,看見的就是陪床的女兒,女兒的臉色也很差,整個人活生生瘦了兩三圈,忙里忙外地,渾身汗濕了都沒地方換衣裳,天知道,他們的寶貝女兒從前是有多講究,多在乎她外表。 “哎,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親家公住院了,有醫生的看護,毛病雖然嚴重,總歸是得到治療,再怎么樣也會多少好轉,可是蓓蓓……”單靜秋說到這聲音愈發地壓抑了起來,從被撐平了的躺贏緩緩起身坐直,看向丈夫,“振宗,你說蓓蓓這樣下去哪里能行?別到時候把人給顧好了,自己也倒到醫院里頭,家里頭還有倆孩子呢?!?/br> 說到這,她情不自禁地拍了拍腿,很是郁郁:“早知道當年就給蓓蓓找個工作清閑的對象,我現在總算知道了,為什么我的老姐妹們都喜歡找什么事業單位、公務員,好歹穩定,休息日也夠,女婿賺錢賺得是挺多,可是根本顧不上家庭?!彼龂@著氣,“也怪我,不怪別人,那時候怎么就迷了心竅,蓓蓓她生了頭一個孩子已經夠累了,還要她生第二個,倆孩子都才這么丁點,哪里能忙得過來?!?/br> “是啊?!绷终褡谙騺砗芙o女婿面子,也很尊重親家,若是平時聽到妻子說這種話一般都會及時打斷,可大部分人都有些幫親不幫理,看著女兒每天忙里忙外的憔悴勁,他心疼??! 單靜秋看著陷入沉思的林振宗,不再繼續多說,事實上這之間還涉及到了一樁無頭公案,當初的確是兩家老人勸告著讓林蓓蓓盡早生孩子、生個二胎,可在孩子出生后,他們也已經意識到了這給了倆孩子莫大的壓力,尤其是原身和林振宗,尤其心疼女兒,好幾次打著主意和林蓓蓓商量,偶爾可以把孩子放在老兩口這帶一帶,可這,全都壞菜了。 都說隔代親,這個理在林家和盧家都很通用,林蓓蓓有幾回忙,把孩子送回了倆家長輩那,兩家長輩平時見到孩子的機會不算太多,也沒有好好地親近親近,直接將孩子寵上了天,哪怕是知道林蓓蓓明文禁止不叫孩子吃什么糖果蛋糕冰淇淋,在孩子的哀求眼神下依舊乖乖奉上,結果倆孩子直接一個鬧了牙疼,一個拉了肚子,更有甚者是,在家里頭乖巧的孩子,去外公外婆、爺爺奶奶家玩了一趟后,直接變得有些皮了起來,甚至把家里的墻面都來了一幅藝術創作。 兩邊的教育理念產生了不小的沖突,林蓓蓓那時還挺能控制自己的脾氣,倒是沒有和爸媽、公婆發火,只是把孩子接了回去,進一步地壓榨起了自己。 “對了振宗,我是這么想的,我們老倆口去體檢一次?!眴戊o秋說得語重心長,她能一眼看到林振宗驟然變了的臉色,“你看親家,平時走路虎虎生威的人,這么一摔倒,在醫院住了好久,這么多年來蓓蓓從來也舍不得麻煩我們,你看她再苦再累,也從不和我們抱怨,我們不要諱疾忌醫,有病治病,沒病啊,買個安心?!?/br> 林振宗往后退了兩步,臉一下變得有幾分紅了起來,手沖著單靜秋努力搖擺,活生生搞出了個佛山無影手的樣子:“不不不,我健康的呢!你放心?!彼f到這,還毫不客氣地拿出手重重地拍了自己的胸,沒跟自己客氣,“我給你說,醫院里頭是騙錢的,你不聽電視上說,有的人感冒進去一下就治了好幾萬呢!不行不行?!?/br> 單靜秋有些無奈,林振宗倒也不是什么壞人老了,或是沒見識、沒文化的人,可他平時接觸的環境,要他早就對醫院產生了有些根深蒂固的成見,總覺得不去醫院一切平安,進了醫院萬事遭殃,她確認了下原身平時對丈夫做的,立刻掐著腰,說了起來:“怎么,你這老東西還頑固了起來是吧?你女兒的身體你看中不看中的,等等你身體出了問題,是誰著急哦?你是要把我的寶貝蓓蓓累死不成?” 沒錯,原身對于丈夫就是這么“無理取鬧”,腦電波對不上的事情,一律強權壓榨,當然她也只有對丈夫的時候才兇悍成這樣。 “好好好,去就去咯,貴死人的,你不把錢做錢,我也拿你沒有辦法的?!绷终褡谏斐鍪?,不自在地往褲腿上蹭了蹭,壓低聲音碎碎念著:“老太婆真有錢,天天想七七八八的,我脾氣好,不和她計較的?!?/br> 單靜秋滿意地點了點頭,取得了想要的階段性勝利,當然,接下來就是安排體檢,不過重要的是,體檢的價格絕對不能讓眼前這個勤儉節約林振宗知道,否則對方估計打死都不會進醫院一步的。 “你下午忙得過來不?”她瞅了眼時間,現在差不多快四點,不讓丈夫繼續碎碎念下去。 “忙得過來,你有啥事情你就去做?!绷终褡诨剡^神便回話,他說的倒是大實話,店鋪里頭一直有請了個兼職的學生,每天飯點會上門來幫忙收錢上菜,他們倆夫妻最累的就是每天三四點要去菜市場買最新鮮的貨,然后回店里頭按照配方處理準備,這些才是不愿意讓外人摻和的重頭活。 “成,我得去看女兒一趟?!眴戊o秋站起了身,她從兜里摸出了個錢包,是個圓形小手包的款式,里頭卷著些錢,看起來有幾百,“我看女兒臉色不太好,我等等去看看她,你就在家里頭好生看店?!?/br> “你要不要回家里頭一趟,前幾天有人送的月餅還是整盒子的,最近親家公住院,估計他們家沒得吃月餅的,你給他們帶點過去,還有那個什么營養飲料是吧?我也搞不懂,現在好像流行送這個,我在醫院門口也有看到,你去給買點拿去?!绷终褡诘绞浙y臺那開了鎖,又掏了零零碎碎的幾百過來,塞在了妻子的手上,聲音有些低落,“你叫蓓蓓不要太辛苦了,要不咱們請個護工去照顧親家……” 說到這林振宗眼神一亮,看向了妻子:“我們出錢也可以,我看醫院墻上有廣告的,一個護工要一萬來塊,咬咬牙我們出了算了,要蓓蓓回家休息休息!”他點頭認可著自己的主意。 單靜秋接過了錢,重重地白了他一眼:“親家公是下不了床的,要人擦身幫忙上廁所的,大小便都得拿那個尿壺便盆在床上,護工基本都是女的,換你你中意?” 林振宗無奈地低下頭,也跟著搖了搖頭,要他也不中意,再說了,有子女在身邊,還叫護工來看,在年輕人看來很正常,可在住院的病人看來,不免有些難過,更別說還是自理能力需要依靠別人的那種了。 “好了好了,不和你多嘮叨了,我先走了,不然等等又堵車?!眴戊o秋沒有安慰林振宗,像是他們這個年紀的人,都挺能自我消化,畢竟生活的苦哪是這么一句兩句能說完的。 單靜秋很快按照林振宗說的從家里頭拿了月餅,又買了些水果、奶粉之類的東西,大包小包地往醫院去,最近的天黑得還是很晚,天氣灼熱,晴空萬里,可心中總是陰霾。 說絕境,這輩子林蓓蓓倒是沒有遇到過,丈夫沒有出軌、長輩們雖然時常生病可以算壽終正寢、兒女們雖有磕磕碰碰但也已經健康長大,生活中也沒有太過分的波瀾壯闊,就連家境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要是讓那些真正處于絕境的人來看,估摸著還覺得她生活得比誰都幸福,到底在那“作”些什么。 可林蓓蓓卻的確痛苦,她的所有幸福、所有快樂一點一點地被磨盡,而她面對的那些,卻又都難以解決,因為那就是生活。 …… “來,星然你和jiejie一起牽著手?!绷州磔碓谇邦^帶著一雙兒女往前走,一到下課的時間,學校門口可以說是車如流水,人擠人,如果不注意,有時候還會一下找不著人。 三人就這么一點一點地挪出了學校的窄巷子,越過了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總算可以稍微松口氣,呼吸一番新鮮的空氣,前頭就是林蓓蓓的車,那是一輛紅色的六座suv,林蓓蓓看著那輛車的時候有些晃神,她在結婚前,開的是一輛爸媽幫忙買的小甲殼蟲,只是在星然出生后不久,她的車便不得不換了,畢竟她哪怕出門只是準備接這倆個孩子,那都需要三個位置,更別提有時候還得帶上老人和保姆了。 她敞開車門,抱著兩個孩子上了后座,后座的椅子上安放著一個紅色的兒童座椅,她一把把盧星然抱了起來,穩穩當當地放在了椅子上,順便幫忙系上了安全帶,她順著眼光往里頭一看,玉然已經穩當當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也已經把安全帶帶了上去,她正打算夸孩子,后頭卻忽然傳來了讓人下意識身體一震的喇叭聲,她往后一看,由于放學時車位緊張,車和車之間距離很是緊湊,甚至時常出現里三圈外三圈的情況,她站在這又開著車門,確實擋了別人往外的道。 林蓓蓓掛著笑,往后頭點了點頭,然后飛速關上了車門,小跑回了自己的位置,系上安全帶,準備發動離開。 “玉然,晚上阿姨給你準備好飯菜后會送你到英語老師家去上課,你要乖乖的哦,晚點的話mama如果有空就去接你,不然就要阿姨去接你,好不好啊?!币贿呁伴_著車,林蓓蓓一邊稍微分了點心,從后視鏡看著這一對兒女,上回她沒注意,星然又調皮,直接解了安全帶,差點沒翻到前頭來,還好她及時按住他罵了他,否則肯定要出點事故。 盧玉然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mama,沒吭聲,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mamamama!”盧星然背著他的小汽車書包,后背被壓得有些不舒服,不斷地叫喚著前頭正在開車的mama,“你剛剛沒有幫我解開小書包,我不舒服!” 林蓓蓓不知怎地已經被兒子的天魔音波攻擊弄得有些腦脹,她按下脾氣:“等等,紅燈或者是有空的時候,mama停在路邊再去幫你,你先耐心的等一下好嗎?”她有些急,看著時間,她得先把兒女送回家給保姆,然后再從家里頭把燉湯拿出來,帶去給公公吃,畢竟他最近身體有些不太好。 “mama,我們老師說要出一張手抄報,關于國慶節的,你什么時候有空呀?明天老師說要在班級評比呢!”盧星然在椅子上不太舒服地蹬了蹬腳,眼巴巴地看向mama,“我想要在上面畫宇宙飛船,畫飛行員,畫土星!” 一聽到兒子這話,林蓓蓓有些啞巴了起來,她開車的手有些發抖,她最近實在是筋疲力竭,她也不是什么會畫畫的人,每次給兒子、女兒搗鼓這些東西,都得花小一個小時,她向來從容,也挺尊重學校的老師,可此時心中不免產生了一些怨懟,她知道家庭的教育比學校的教育更重要,可有時候她真的太累了,累到什么也不想做,她很快甩頭擺脫了自己的想法,她不能這樣怨天尤人,一定是她還不夠努力,事情才不能解決。 “玉然,你有空嗎?你可以幫弟弟畫一點嗎?”林蓓蓓問了問女兒的意見,大女兒現在很多事情都是自己來做,除了老師說務必要家長參與的,其他大多不會動用到她。 盧玉然有些為難的看向了mama,她兩只手攪在一起,小聲地回答:“……可是mama,我晚上要做作業,還要去英語補習班,明天要交我來不及畫的……”她低著頭,不敢看mama。 有種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林蓓蓓瞬間有些崩潰了起來,她抓著方向盤,忍不住抬高了聲音:“學校里頭要得急,你也說你忙?是不是就我是大閑人!我不用休息不用有自己的時間嗎?我是超人是嗎?” “mama你好兇……”盧星然被mama嚇得一震,小臉一白便抽抽噎噎了起來,這個年紀的孩子哭起來絲毫不顧形象,甚至開始流起了鼻涕,“mama好嚇人,好可怕……” 就連她旁邊的盧玉然,也抽了抽肩膀,眼淚已經在眼眶打轉。 恰好遇到一個長時間的紅燈,畢竟她每天接著孩子上下學,這些停留的時間她也能計算得準準,林蓓蓓按捺下情緒,迅速地解開安全帶,小心地避開了下頭的踏板,迅速地從中間探到了后面,幫著星然解開了安全帶,她能看到玉然、星然兩個孩子情不自禁地因為她的靠近瑟縮了下的身體,要她的眼神也跟著有些暗淡。 不過她沒有表示出來,只是默默地將星然的背包解了下來,放在腳邊的位置,然后為他重新帶好了安全帶,從前座抽了張面巾紙,迅速地為他擦了擦臉,然后立刻回到了前面的位置,畢竟安全駕駛才是第一。 前頭的紅燈依舊沒有結束,車輛還靜止在路上,林蓓蓓沉默了好半天,才又擠出了笑容:“對不起寶貝,是mama剛剛太兇了,mama剛剛著急了,星然晚上和jiejie都要早點睡覺,等mama從醫院回來就給你畫好不好?玉然最近補習比較多,鋼琴老師也說要考級了,是mama忘記了,你也不要生mama的氣,好嗎?” 紅燈的時間剛剛好,她的話音剛落,前頭的燈便已經轉綠,大大小小的車發動了起來,她也跟著車流一路往前,車上一下變得安靜,空氣似乎凝滯,氣氛異常壓抑,林蓓蓓沒有注意后頭兩個孩子至今低落的眼神,只是這么一直往前開著,努力轉移著自己的注意力。 星然和玉然現在都在s城里頭排名前幾的外國語小學進行雙語教學上課,這也是最后一年能夠直接在同一個地方接兩孩子上下學,林蓓蓓最大的愿望就是女兒能考進和小學部同在一個校區的外國語中學,否則以后接送會成為另一重的壓力。 她的腦子轉動得飛快,很快又想起最近改革的新政,現在都推崇要給孩子減負,每天四點出頭就下課,學校里頭不留學生,便也總是趕來趕去,老師布置的作業越來越靈活,像是上回布置的什么面試數學題,她做了半天,沒能做出答案。 …… 丈夫最近的臉色挺不好,就連公公這也不怎么能來看,他接了一個上市公司的涉外案子,涉及的法律、內容都很復雜,哪怕每天回家,都在書房里看卷宗看到半夜,這得多和公公解釋解釋,否則對方最近似乎對丈夫起了情緒,總覺得丈夫半點不孝順,可丈夫不是這樣的…… 林蓓蓓絲毫沒有發覺不對,她每天從睜開眼便開始思考,思考的全是這個家的東西,大大小小,可卻從來沒有思考過自己。 車穩當當地近了地下車庫,林蓓蓓這么多年來接兒子女兒,已經不是當初科目二都能考上五六遍的她了,現在的她估計單手都能停車入庫,很快她便已經將車停在了家樓下的車位,動作很快地到小跑到后座,先行把兒子解救到地上,說來她的手最近有些復發,這是當初抱孩子抱久了留下的后遺癥,醫生說是什么mama手,她也不懂,只是這些年來每次搬點重的東西都會再度開始疼,她早就習慣了。 玉然在另一頭,已經乖乖地走了下來,把車門關好,不吭聲地跟在mama的身后,一手牽著弟弟,要從負一層做電梯到樓上。 林蓓蓓等下進屋子里很快就要離開,所以在電梯的時候又繼續開始喋喋不休地吩咐了起來:“星然,阿姨說你最近吃飯不太乖,你可不能再這樣了,你不吃飯怎么能長得高呢?對不對?”她看出兒子的逃避,一把抓住兒子,又看向玉然,“玉然你不要太疼弟弟,還幫他吃飯,他吃得下的,好嗎?”在看到玉然乖乖點頭的時候,才終于松了口氣,孩子現在大了,乖了不少,可說省心嗎?也沒有省心多少。 “阿姨,我帶孩子回家了?!绷州磔碜约洪_了家門,一進家就看見家里的保姆阿姨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她說得挺客氣,“阿姨我這兩天忙,又得多麻煩你了,晚上七點的時候蓓蓓要去補習班,她知道地址的,您和她打車去,然后九點接她回來,到時候我給你報銷,星然的話,幫我管著點他,讓他好好做作業?!彼樕先切?。 阿姨沒從沙發上起身,不過臉上笑容倒是挺大:“成,老板娘,我到時候會把玉然送過去的,您晚上要在家里頭吃嗎?” “不了?!绷州磔硇χ?,動作挺利索地便回屋沖個澡,天氣熱,醫院里頭也挺悶熱,再加上婆婆身體不算太結實,單單把公公翻身、拍背就已經能讓她出一身汗。 進了屋子的她很快選好了衣服,全都是寬松的休閑款,以前那些好看的裙子最近早就被閑置,她是去醫院里頭陪護病人,又不是走秀,她進了浴室,便開始洗戰斗澡,以最快的速度洗干凈了自己的身體,洗凈了那些要她很是難以忍受的汗水味道,終于能夠換上嶄新的衣服,她一邊吹著頭發,一邊看著鏡子里頭的自己,她的臉上越來越多的疲憊,眼睛上的細紋也很明顯,說來也是,誰讓她都是三十好幾的人呢,不該糾結 ,可看著鏡子依舊很是難過。 出了屋她很快走到了廚房,廚房里頭靠墻的地方她放了個紫砂燉鍋,這也是這幾天拿起來的,每天她都會從家里頭帶點燉湯去看公公,婆婆身子骨不好,才照顧了公公沒幾天,臉色也跟著差得不行,林蓓蓓是個孝順兒媳,也不是那種虐待老人的活,自然一力承擔起照顧老人的責任。 可才掀開燉鍋,林蓓蓓的臉就瞬間白了,里頭的鴨子還很是“白嫩”,以剛脫毛切塊的狀態乖巧的躺在紫砂鍋底下,上頭的那鍋白水上頭還漂浮著幾片姜—— “阿姨,阿姨?!绷州磔碛行┲共蛔∏榫w,忍不住抬高嗓音便喊。 “哎,老板娘,什么事情呀?!蓖忸^的阿姨有些舍不得電視,一步三回頭的跑了過來,當她也看到這一場生鴨rou過白水的時候,她也傻了,她有些疑惑地看向那插頭,此時那插頭正穩當當地插在最邊角的插口上:“這我都插上電了呀,以前一插電就開始煮了呢?!彼g盡腦汁回憶起今天插電后那燈有沒有亮起,記憶卻有些模糊。 林蓓蓓也有些疑惑,她伸出手把那條電線一提,這才發現連接著湯鍋的那半邊插頭根本就沒有插上,那就算煮上一天,也不會熟。 阿姨低著頭,有些不安,她知道林蓓蓓這鍋湯是給老板爸爸送的,之前每天都穩當當地煮好了,怎么今天,她居然沒有注意到:“對不起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