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候機廳里白晝般的燈光照在他清俊的臉龐上,他表情沉靜,又似乎有一點心不在焉,隨著隊伍緩緩向前。 宋冉怔愣數秒,有那么一瞬間的猶豫??上乱幻?,內心翻涌的情緒沖破一切,她拖著箱子往回跑,跑到走廊盡頭,隔著玻璃喊他:“阿瓚!” 他沒有聽見,也沒有朝她這里看,安靜地隨著隊伍繼續向前。 “阿瓚!”她急得拿手輕敲那玻璃。 機場的玻璃很厚,宋冉看見對面的旅客們在交談,說話,笑鬧。 一切畫面都是無聲的——這是隔音玻璃。 她心頭一涼,張了張口,卻是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了。 她趴在落地玻璃窗上,就那么愣愣地凝望著他,看著他一點點往前走,他前面只有四個人了。 那條隊伍里有人看見了她,有些奇怪,但并沒太明白。 宋冉輕輕喘著氣,呼出的熱氣朦朧了玻璃,她慌忙拿袖子擦干凈,卻見他前頭只剩了兩個人。 她嘴唇顫抖,鼻子發酸,幾乎就要哭出來。 那個旅客從隊伍里挪出半步觀察,可不確定宋冉要找誰。 李瓚前邊的那位乘客開始檢票了。 宋冉扶著玻璃,呆呆看著他,心底忽然就安靜下去。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了,腦中一片空茫。 她知道來不及了。 可就在他前面那個人走進登機口的時候,李瓚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扭頭朝這邊瞥過來。一瞬之間,對上了她的目光。 她裹著羽絨服,頭發凌亂地趴在玻璃窗外,兩只手掌扒著玻璃,呆滯而無聲地望著他。 目光對上的一瞬,她眼睛圓瞪,立刻張了張口,是“阿”的口型,后邊的音卻沒發出來。 李瓚愣了好幾秒,手中的票剛遞過去,又抽回來,說了句:“不好意思?!?/br> 他從隊伍中退出,大步朝她走來。 宋冉鼻子驟酸,眼中淚光閃爍。她怕丟臉,趕緊眨去淚光,抿著唇回頭,眼睛亮亮的,乖乖沖他笑。 李瓚來到那面玻璃前,站住了。 隔著一面玻璃,他低下頭看著她,眸光深深,似乎藏了太多的情緒,卻又一如平常的淡然克制。 他目光清澈,就那么靜靜看著她,像故人重逢,又像夙愿得成;就那么靜靜看著,淡淡笑著,彎彎的眉眼里閃過一絲說不清的悲哀,轉眼又恢復平和安靜。 兩人都無聲地看著對方,那樣淺笑著,微紅著眼眶。 過了足足十秒,他才拿手指戳了戳玻璃,指了下她的臉,說了句什么。 宋冉看不懂他的口型,搖搖頭:“你說什么?我聽不見?!?/br> 他笑笑,沒說話了,只是安靜地看著她。 上次一別,竟已是四五個月前。好像有些陌生了,卻又像依然熟悉。 李瓚問:“你還好嗎?” 這句她看懂了,趕緊點頭:“好的呀。你呢?” 他也笑著點了點頭。 宋冉問:“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他不知看清楚了沒,沒答話,只是眼里含著笑,低頭看了眼她的箱子。 就在那時,宋冉忽然發現他右側的耳朵有些異樣。剛想要看清楚——那邊,登機的隊伍已經完成最后一張檢票,地服人員說了句什么,李瓚扭頭去,答了句話。 他回頭看她,無聲地說:“要走了?!?/br> 宋冉心里一酸,只能點頭,忽又急得扒住玻璃,道:“電話!電話!” 他點頭。 她一時腦子短路,都想不到用手機,急急忙忙,直接拿手指在玻璃上寫下一串數字。他一瞬不眨盯著她的手,擰著眉,飛速記下那串數字。 她寫完了,他還抿著唇蹙著眉,在心里連續背了幾遍。 她望著他:“記住了嗎?” 他又在心里回想一遍,點頭:“記住了?!?/br> 她臉上終于綻出大大的笑顏。 他亦笑了,指一下右邊,說:“走了?!?/br> “嗯?!彼B連點腦袋。 他朝登機口走去,走到半路,回頭看她。 她還趴在窗邊,巴巴望著他。 他沖她招了下手,無聲地做口型:“拜拜?!?/br> 她趕緊抬起手,搖了搖:“拜拜?!?/br> 他很快檢了票,走進登機口時,又回頭看了她一眼,這才消失在視線里。 第27章 chapter 27 宋冉看著李瓚的身影消失在登機口, 身后, 她乘坐那班飛機的機組成員都下機了。 空姐詫異地問:“怎么還站在這兒呢?快走了?!?/br> “不好意思?!彼稳嚼系菣C箱, 小跑走開。她才出走廊, 手機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梁城的。 她立刻接起來:“喂?你好?” 那邊李瓚許是沒想到她動作如此迅速,頓了一下,才低聲說:“是我?!?/br> 她停在落地窗旁, 望著窗外的停機坪, 心輕輕地跳著,說:“我知道是你?!?/br> “噢?!彼f, “我試一下, 看號碼記錯了沒有?!?/br> “沒記錯呢?!彼f,“你記憶力真好?!?/br> 說完發覺這是一句廢話,若是沒有高于常人的專注力和記憶力,怎么變成萬里挑一的拆彈精英呢。 他問:“你是度假回來?” “嗯,去看我mama了?!彼f。說完心想,他肯定會奇怪, 為什么mama不在梁城。但她也沒解釋,覺得以后還有機會。 她問:“你呢?” 他停了一下, 說:“出差?!?/br> 她問:“又是和炸彈有關的東西么?” 那邊只有背景喧鬧音, 他并沒有回答。 這時, 電話那頭傳來機上廣播的聲音, 他說:“先掛了?!?/br> “好。一路平安?!?/br> “嗯?!?/br> 宋冉放下電話, 望向玻璃窗外,看見玻璃上映著薄薄的一層室內光景,她抿唇眺望的臉龐浮在上邊。 從機場出來,時間并不晚,只是冬天黑得早,還有些冷。 回家的路上,宋冉坐在出租車里,身上寒氣未散,手里緊緊握著她的手機,像握著一顆重要的定心丸。 次日上班,宋冉剛進電視臺,一路上迎面而過的同事都對她微笑。 宋冉不明所以,到了新聞部的樓層,走進辦公區,就見自己座位上放著一大束鮮花,同事們都在沖她笑。 宋冉愈發納悶,抽出上面的卡片翻開,上頭寫著:“恭祝宋冉記者憑借照片dy一舉奪得荷蘭國際攝影大獎金獎?!撼切l視新聞部” 卡片上還附了那張照片的縮印版。 dy——song ran “恭喜?。。?!”同事們齊齊爆發出喝彩聲。 小秋上來給了她一個大擁抱:“冉冉你太厲害了,我就知道一定會拿獎!普利策還沒公布,但肯定也會是你的!” 宋冉闔上那張卡片,微笑:“謝謝?!?/br> 眾人紛紛前來祝賀: “宋冉,恭喜了?!?/br> “這回你是出大名了?!?/br> “急什么呀,這只是個熱身。四月份的普利策才是真的重磅炸彈?!?/br> 宋冉對每個人都道了謝,她把花放在一旁,卡片塞進抽屜。 自從接受治療后,她不像從前那么容易情緒起伏了。 比起心理疏導,她認為主要是吃藥的功勞。但藥片的副作用也有一些,她有時覺得自己像吸毒一樣,吃完藥了很平靜很積極,過段時間就陷入低落和自我懷疑。 仿佛她已經不是宋冉,而是一罐藥片綜合體。 但醫生讓她不要自我審視和施加壓力,治病要慢慢來。 而現在,早晨剛吃過藥的她對獲獎的事就看得很平淡,不興奮,也不排斥和恐懼。 只不過,人還沒坐穩,劉宇飛就來找她了。 拿了獎,一堆領導前來關切慰問,詢問工作中有無困難之處,又許諾將來給她各種寬松政策和支持力度。 見完各位領導,一上午就快過去了。 宋冉回到辦公室也沒急事可做,琢磨了一會兒,還是不自覺地翻墻去了外網。她起先只是查看私人信息,薩辛和好些外國記者朋友都給她發來祝賀。 她心不在焉地看完,又去翻別的評論。這次,批評的聲音占據了一大方勢力。 法國一家報社甚至針對dy的獲獎專門發布一篇社論,抨擊荷蘭國際攝影獎的專業性本身,痛斥這個獎項長期從人類的災難中牟利,推使著一撥撥記者以獵奇獵慘為榮,扭曲人性,追名逐利。 宋冉沒去看那篇文章下的數萬條評論,關了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