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你們再等等?!彼苋ズ笞险?,找到幾塊化了的巧克力,一包花生,一包糖果和話梅,全送了出去。 有人拿著食物走了。剩下的更多饑餓的人們還抱著希望,站在原地,安安靜靜地望著他們,滿目凄涼。 李瓚聲音很低,幾乎抬不起頭,說:“對不起,沒有了?!?/br> “我還是再找找吧?!彼稳皆俅闻艿杰囘?,從后座的行李袋找到后備箱的設背袋,所有箱包都翻了個底朝天。 “沒有了。對不起?!彼鋈贿煅首?,再一開口眼淚就出來了,淚珠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她低著腦袋,直搖頭,“對不起,真的沒有了。對不起?!?/br> 上天知道,她多希望此刻包里的衣服全部變成面包??蓻]有了,連包包隔間都翻過了。哪怕是再給她一包薯片也好。 “對不起,真的沒有了?!彼桓铱此麄?,只是低著頭固執地翻著包,眼淚嘩啦啦往下掉。 拾荒者們知道沒有希望了,沉默地拖著無力的雙腿慢慢走開。 宋冉沒有看他們,仍在包里翻找,跟上了發條停不下來似的。 “別找了?!崩瞽懽呱锨叭?,將她從后備箱前揪開。她腦袋扎得很低,悶不吭聲。他又將她拉到車前,塞進了副駕駛。 李瓚回到后備箱前,自己眼睛也是紅的。他低頭用力擦了下鼻子,把里頭的包收好了,蓋上蓋子,走上駕駛座。 他坐了半分鐘,扭頭看;宋冉沒有哭了,表情空洞看著車窗外。 李瓚沉默發動了汽車。 開出幾條街了,宋冉忽問:“你記得加羅城爆炸那天嗎?” 李瓚說:“記得?!?/br> “那時在醫院,你問我為什么哭?”宋冉說,“因為我覺得很疼?!?/br> 李瓚很安靜,等著她說。 “我看到一個姑娘手斷了,露出了骨頭,就感覺我的手同樣的位置好像也斷了,骨頭都在發涼似的。我看到有個人胸口炸出一個洞,感覺自己胸口也在絞痛,還在漏風。你懂那種感覺嗎?” “我懂?!崩瞽懻f,“我不懂的是……為什么有的人不會痛?!?/br> …… 哈頗城市內規劃相當好,街道寬闊平坦,建筑恢弘大氣。只不過時有建筑損毀,水泥沙土等廢料綴滿人行道。 到處都有封路。李瓚在街上繞路,廢了好一番功夫才到達目的地。 宋冉的辦公室和住所在哈頗城中心的一家酒店里。這里原本是一家國際連鎖品牌的四星級酒店。戰爭爆發后,酒店低價盤給了當地人。老板也不營業了,員工撤走,值錢的東西包括地毯都變賣了,房間租給外國記者和各類無國界組織機構。 李瓚把車停在酒店內部的停車場,將摩托車從車頂卸下來。 宋冉從后備箱取出大包小包的行李,她本身東西不多,但設備儀器一大堆。 李瓚想起什么,忽問:“你剛才把東西都送出去了,自己吃什么?” 宋冉說:“這邊有負責飲食的?!?/br> “那就好?!?/br> 李瓚幫宋冉拎東西上去。進大堂登記的時候,他打量四周,見一樓有幾個持槍巡邏的民兵,稍微放心了點兒。 走進樓梯間,一路沒什么精神的宋冉眼睛稍稍亮了一下:“這是電梯?” 酒店最高五層,只有一道老式電梯,應該是上世紀的產物——外頭一道橫向拉縮的鐵柵門,里頭一個粉黃色的木匣子電梯轎廂。 宋冉好奇地伸脖子朝里頭望,透過閘門看見匣子外上下垂吊著幾根粗線纜。她說:“我第一次看到這種電梯?!?/br> “這家伙估計比我倆加起來年紀都大?!崩瞽懻f著,把外頭的鐵柵滿橫向推開,推到一半想起什么,回頭看她:“你要拍照嗎?” 宋冉遲疑半刻:“……還是算了吧?!?/br> 李瓚淺笑起來:“我不趕時間?!?/br> “那我要拍?!彼稳讲缓靡馑嫉孛虼叫?,從包里拿出相機。剛開機, “哎呀,忘記拍橄欖樹了?!彼脝势饋?。 李瓚說:“沒事兒,腦子里記住就行。拍了不一定經常翻出來看,可記憶任何時候都能回想?!?/br> 宋冉瞬間被安慰了,又說:“但真的很神奇,海市蜃樓呈現的應該是風景本來的色彩。難道哪個地方真的有一片白色的橄欖樹林嗎?” “或許真的有,誰知道呢?”李瓚拖著大小箱子退去一旁給她讓道。 等她拍照完畢,他推開門,把內層的木門打開。里頭空間狹小,幾個箱包就占了一大半空地。他拉上鐵柵門,又關上木門,這才摁鍵:“幾樓?” “四樓?!?/br> 他側頭看她:“你自己坐電梯的時候記住了,外頭那道鐵柵門一定要關上,不然電梯不會動的?!?/br> “嗯?!彼c點頭,半晌了,輕聲道,“你怎么什么都會呀?” 李瓚一愣,竟有點兒窘,笑說:“這種電梯我見過?!?/br> “誒?在哪里?” “有一年去伏爾加格勒訓練,住的二戰時期的樓?!鞭I廂內空間狹窄,兩人擠站在一起,他低著頭看她,“那棟樓里就是這種老電梯?!?/br> “噢?!彼X得他倆站得太近了,她心都不太安穩,環顧四周,說,“這個電梯真可憐。一把年紀的老爺爺了,還背著我們兩個大年輕?!?/br> 李瓚聽著,彎了下唇角。 電梯緩緩向上,半鏤空的側壁上開著窗,能看到古老樓房的電梯管道,纜繩上下移動。 忽然“騰”地一下,整個電梯一顫。宋冉大受驚嚇,一把抓住李瓚。 但下一秒,電梯又穩穩向上了。 宋冉窘紅了臉,立刻松開他的手臂,背后退無可退,只能近距離地卡在他面前,任自己臉頰慢慢發紅升溫。 她低頭捋頭發,眼神到處飛,自己打圓場地笑:“我以為有炸彈了?!?/br> 李瓚的目光也緩緩移向別處,解釋說:“這種電梯就這樣。每到一個樓層,就會蹦一下?!?/br> “噢?!彼c點頭,低頭看他的軍靴。電梯又是“騰”地一下。這次她手掌抓貼著木墻壁,站穩了,沒撲向他。 幾秒的安靜后,宋冉移開話題:“伏爾加格勒是歷史上的斯大林格勒吧?” “對。二戰時期最慘烈的一次戰役,整座城市都摧毀了?!?/br> “我讀書時很癡迷二戰歷史?!彼稳秸f,“那座城市現在還好嗎?” “很安靜的一座城,天很藍,街道筆直又開闊,到處都是紀念碑和公墓。不過小飛蟲成災。我戰友說是因為過去有太多尸體,死了太多人。但我覺得可能只是因為城市建在伏爾加河邊,樹木太茂盛吧?!?/br> “噢?!彼犞拿枋?,想象著那座城的樣子,點了點頭。 正說著,電梯又是“騰”地一跳,到四樓了。 待電梯停穩,李瓚拉開匣子木門,又拉開外頭的鐵柵門,回頭看她:“你先出去吧?!?/br> 宋冉低頭從他身邊擦過去。 他把里頭的箱包一個個挪出來,關上內門,又拉上柵門,說:“你平時出入,東西不多的話,盡量走樓梯?!?/br> “好。我知道的?!彼稳矫靼姿囊馑?。 戰爭地帶,停電就不說了,意外也隨時可能發生。 宋冉的房間在走廊盡頭。室內布置很簡單,一張單人床,另一張單人床的位置被換成了桌子和椅子。墻上的電視拆走了,空調也是,換成了一個風扇。 李瓚將她的東西推進屋,箱子并列擺好,背包放到桌上。 宋冉問:“你要不要洗把臉?” 李瓚搖了下頭,微笑說:“我走了?!?/br> 宋冉心里一突,明知他不會多留,但這一刻竟有些眷戀,更有絲酸澀。 這樣一座陌生的城市,她又是一個人了。 她望著他; 他也看著她,目光安靜而溫和。 她害怕失態,趕緊移開眼神,匆匆忙找來一瓶水給他:“那你把水拿著?!?/br> 李瓚不要:“你自己喝?!?/br> “你拿著呀!”她有些急了,稍稍尖聲,把水塞進他手里。 他握住了水,這次沒松開,沖她微微一笑。 兩人無聲對視著。自此一別,各自任務,也不知下次再見又是什么時候了。 宋冉尾隨他走到門口,執意道:“我送你到樓梯口吧?!?/br> “嗯?!?/br> 酒店的走廊拆了地毯,他的軍靴踏在地上,腳步聲很清晰。 這會兒兩人都沒話了,一路沉默地走向樓梯口。 只有幾步的距離了,宋冉終于小聲問:“你住哪兒?” “軍營?!?/br> “在哪里?” 李瓚笑了下,沒答。 宋冉就知道是機密了。 他到樓梯邊站住,說:“你就別下去了?!?/br> “嗯?!彼c頭。想說聲注意安全,但沒說出口,只是微笑地沖他招手:“再見了?!?/br> “再見?!崩瞽懚嗫此谎?,飛速下了樓梯。走到拐角處,他抬頭見她還站在原地,喚了聲,“宋記者?!?/br> “嗯?” “保護好自己?!彼f,“別死掉了?!?/br> 第20章 chapter 20 交戰區的夜是不安寧的。 晚上八點, 太陽還未落下, 宋冉就聽到遠處傳來炮火聲聲,槍聲更是不絕于耳。有幾槍離住的酒店很近,最近的時候似乎就在隔壁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