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弗格森大公爵公布結果的那一瞬間，整個會場鴉雀無聲。之后，過了幾秒鐘，才響起了有些遲疑的掌聲，之后，又過了幾秒鐘，掌聲才恢復了正常的節奏。臉上寫滿了意外的科林·加布里埃爾從人群中站起，遠遠的看了一眼大宋代表團的方向，走上了臺。在臺上，大公爵弗格森已經張開了他的臂膀，準備擁抱這位幸運兒。

    “……那個，弗格森大公爵，我很榮幸我能得到今年的蒙貝爾德獎。換句話說，如果不是今年，換成之前的大部分年份，我都有信心爭一爭這個數學界的最高獎項。只不過，今年，哪怕是自信如我，也不太敢奢望能拿到這個獎項。只因為，我們數學界有幸遇到了兩位卓絕而優秀的天才，他們一起用一種優雅、流暢而毫無瑕疵的方法證明了四色定理。哪怕是在我最狂野的夢中，我也只能和這兩位天才分享這個獎項。所以，雖然很感謝公爵先生，但是，我還是要問，委員會沒有考慮曾教授和趙先生的四色定理證明，是因為在證明中發現了我們沒有發現的瑕疵或者問題么？”

    聽到走上領獎臺的那位大金數學家如此說，涂諾差一點就要跳起來抱著他親一口。對啊，你看啊，連數學界業內都認為四色定理無出其二！你們又怎么能罔顧群眾的呼聲呢？！

    在激動之中，涂諾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薛舞，美麗的姑娘臉上有些不解，有些猶豫，還有些若有所思。涂諾看了她一眼，在心里暗暗發誓。

    希望這件事不是你搞得鬼，不然，我回去之后絕對不會讓趙自強過的舒服！

    “……對于加布里埃爾教授的這個問題，我正好也做一下解釋”，弗格森大公爵微笑著面向大家，重點看了看大宋代表團所在的位置，“我們評審委員會一致認為，曾和趙對四色定理的證明，正如法布里埃爾教授所說，是完美的、毫無瑕疵的。但是，考慮到之前趙自強先生對曾孝文教授剽竊成果的指控，和趙自強先生代理人薛舞小姐給我透露的信息，我們最終認為，治學態度的嚴謹和對科學理念的尊重，要高于學術成果本身。所以，我們決定把今年的蒙貝爾德獎頒發給加布里埃爾先生，并十分愿意在趙先生和曾教授拿出委員會可以信服的證據之后，再行考慮在明年或者之后的頒獎中將四色定理證明納入提名范圍?！?/br>
    聽著苗燕翻譯的話，涂諾已經恨到了極致！這里不是國內，這里是維特蘭德，這里是維特蘭德皇家科學院！那個沒見識、滿心私欲的小瘋子！還有那個一點大局觀也沒有的女瘋子，竟然敢在這里，讓大宋科學界顏面掃地??？

    他們到底知不知道，他們的這個行為，無異于在大宋科學界后背捅了最深的一刀！

    在這一刻，哪怕休養如涂諾，也忍不住的想要罵人?？删驮谒麑⒘R未罵的時候，一聲響亮的cao已經從他的身旁響起。

    “cao！”

    大宋禮部右侍郎，大宋權力僅次于六尚書的禮部右侍郎劉馳，一聲響亮的國罵已經出口。他側頭狠狠的瞪了薛舞一眼，剛好和薛舞的目光交錯。在那個女孩的目光里，既沒有得意，也沒有挑釁，有的，只是滿滿的驚訝和不解。

    “這個時候了還裝的這么像！真他媽的是好演員！”

    涂諾咬牙切齒。事情已經很明白了，薛舞這次過來，是擺明了要攪黃這次頒獎的。而且，她甚至不惜犧牲色相，也要讓弗格森大公爵改變主意。昨天晚上，這個姑娘還去了弗格森大公爵的城堡，她和弗格森大公爵說了什么，那天晚上他們又做了什么，為什么委員會改變了主意？這些瘋狂跳動的問題和更加恣意妄為的答案，在一瞬間就充滿了涂諾的腦海。

    這簡直是個無惡不做的婊子！

    “……好了，現在，讓我們為加布里埃爾先生，奉上我們最真摯的祝福！”

    臺上的弗格森大公爵還在推動頒獎典禮繼續，可是大宋代表團的所有人卻已經無心傾聽。因為之前篤定了能拿獎，這次大宋官方對來維特蘭德領獎可是了大量的支持，包括劉馳在的禮部官員隨行，大使館的事先協調和通報，以及之后的一系列官方對接，都是擺明了告訴世界，我們大宋學術界要在今天，在全世界面前揚眉吐氣！甚至，據涂諾了解，國內的主要媒體，甚至都已經做好了新聞稿和視頻，就等著結果出來，全國播發呢！

    可是，現在，怎么辦？！

    涂諾無法想象該怎么收拾這個爛攤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回國會面臨什么，在這一刻，他最恨的就是，自己聽了劉馳的指示，沒有動用大使館的武官。不然，也許，他還能多少挽回些局面……

    會場仍然掌聲雷動，正在憤怒極點的涂諾突然感覺到會場的注意力正在向自己這邊集中。他連忙整理心情，了解情況，發現是法布里埃爾先生領著弗格森大公爵朝著大宋代表團的位置走了過來。而在他身旁，劉馳和曾孝文已經站了起來。

    “別把大宋最后的面子丟了！”

    咬牙切齒的，劉馳用聲音點醒了涂諾，也點醒了代表團的所有人。大家微笑著對加布里埃爾表示了祝賀，傾聽了他對曾孝文和趙自強落選的遺憾，并傾聽了他對四色定理證明的稱贊。大家用最大的努力控制著表情，結束這有如千刀萬剮一般的酷刑。

    好不容易捱到頒獎典禮結束，大宋代表團的人頂著一張刻印著笑容的僵尸臉往回走，薛舞跟在代表團的側后方，邊走邊想，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當大家來到停車場，一一走上大巴的時候，看著還跟在后面的薛舞，代表團中的工作人員終于忍不住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姑娘，帶著哭腔低聲的沖著薛舞，壓抑著憤怒的質問。

    “薛舞小姐，這樣，你滿意了？！”

    薛舞抬起頭，夜色下她那雙深色瞳仁格外明亮，“我知道現在說你們不會相信，但是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br>
    “你到現在還要裝么？夠了?。。?！”

    和她爭吵的也是代表團的女孩子，涂諾認識她，是他手下高等教育一處的一個副處長，叫宋問君，平時柔柔弱弱的，沒想到竟然這么有脾氣。

    “……我會證明的?！?/br>
    薛舞站定，既不回答女孩的指責，也不展示自己勝利者的得意，她只是簡單的丟下一句話，轉身離開。

    可突然，她又挺住了。她站在原地，繼而再次轉身，對著夜色中的大巴車，輕聲說道。

    “對不起?！?/br>
    大巴車沉默著，沒有理她。夜色如水，一襲黑衣的女孩站在冷風中，皮膚上激起了一層細密的小疙瘩。她穿的是室內禮服，根本無法抵御室外的寒冷。

    大巴車沉默了幾秒種，發出幾聲怒吼，離開了停車場。薛舞看著車輛離開，身子一軟，倒在了身后的蔡軒懷里。在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無比彷徨，無比虛弱。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自己昨天按照自己的想法，向弗格森吐露了實情，今天的頒獎典禮，又會變成怎么樣的殺戮刑場。

    “別擔心，這件事，小強是預料到了的，不然，他是不會給你那個指令的?！?/br>
    同樣了解趙自強對這件事安排的蔡軒輕聲安慰。他很了解薛舞，僅僅是一句簡單的話，薛舞就恢復了精神。

    “對，小強是知道的！”

    薛舞在這一瞬間打了個激靈。遠在數千公里之外，這輩子都沒有出過國，一直在下圍棋的趙自強，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是怎么做到，從這些紛繁復雜的線頭中，找到那個最危險的導火索，并給自己做好保險措施的？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如此多智近妖、如此料事如神？

    “走，我們回去！最快速度回國！我們必須和小強聯系上，我們必須自證清白！不然，估計要出大事！”

    冷靜下來，薛舞就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大宋是一個非常含蓄而內斂的國家，多大的矛盾都不想讓外人看到。所以，之前他們和曾孝文之間的沖突，雖然鬧的很大，但是并沒有把禮部和欽天監往死里得罪，同樣也沒有把國子監往死里得罪。但是，現在弗格森的行為，無疑是告訴整個大宋學術界，自己和趙自強，挾洋自重！引外敵以鎮內亂！這種行為，無異于當年大明末年，吳大將軍引清軍入關！

    這，在大宋的價值觀中，是絕對不被接受的！

    這，是挑戰大宋政府底線的行為！是挑戰大宋國民價值觀的行為！

    甚至不用細想，薛舞都知道，國內會因為這件事，把她，把趙自強，看成什么樣的畜生！

    “我們必須立刻回去！立刻，馬上！”

    雖然還不明白更深處的暗流里隱藏著怎樣的怪獸，但是薛舞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非常緊張了。她一邊讓蔡軒改簽最近一班航班，一邊在手機上撥通了馮火的號碼。她知道，在這個時候，只有馮火和她背后的大宋十二位護國大將軍之一，鐵壁馮家，能給她和趙自強這艘莫名其妙被人陷害致死的破船，最后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