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趙自強輕輕的出了一口氣。被曾孝文坑的這一次，他輸的憋屈，要說心里沒有氣，那是不可能的。哪怕他表現的很是淡然，但是電話那頭的薛舞肯定聽出了些什么。

    可是，那又能怎么樣呢？這一世到現在，靠著他超出常人太多的腦子，他已經太久沒吃過大虧了，上輩子勾心斗角爾虞我詐練出來的本事，也都放在了腦后。自己不小心，卻去相信別人的善良和好意，沒被人搞死，已經算是不錯了。

    最少，他現在還是四色定理的共同證明人，不是么？

    走下山坡，趙自強決定去見見那位鐵瘋子。半個月前第一次見面后，兩人在同一個地方又見過兩次，對罵兩句之后就開始各自干各自的事情。他也曾經問過負責監督自己的小戰士9910，這位鐵瘋子是何方神圣。畢竟，林?；厥亲龀咭羲亠w行器的，似乎并沒有計算機設計的職能。9910對他的問題不置可否，只是告訴他，這位爺并不是林?；爻鰜淼?。他來這里，和普通的靜默期也不同。

    找到榕樹下的鐵瘋子的時候，他還在寫寫畫畫，用的就是普通的紙筆。趙自強湊過去剛想說話，就被鐵瘋子發現了。

    “喲，小天王，你又來了？這次證明什么定理了？黎曼猜想么？”

    小天王是鐵瘋子對趙自強的稱呼，揶揄多過嘲諷。能來這個地方的，都是國家隱秘領域的中堅力量，他自然不會太過分。

    “來了，瘋子大叔，我一直很好奇，你要做的是計算機，而不是數學，天天打草稿有用么？”

    見到這個亂七八糟的大叔，趙自強的心情好了一些，他坐在鐵瘋子身旁，兩手撐住石凳的邊沿，身子向后靠，抬頭看著頭頂郁郁蔥蔥的樹冠。大把大把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射下來，斑斑點點。

    “現在是理論模型，你懂么？還沒到設計定型呢，還早著呢?！?/br>
    鐵瘋子側頭看了一眼趙自強，少見的沉默了兩秒鐘，換了一個深沉些的語氣。

    “少年，我看你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心事？是不是看上了跟著你的那個小戰士？”

    鐵瘋子用下巴指了指站在不遠處的9910，面帶壞笑。9910目不斜視，不理他們。趙自強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鐵瘋子為什么要跟自己聊這個，可他很快就意識到了，今天的自己，似乎沒有刻意掩飾情緒。

    “……大叔，你說，要是你有一個學術成果，辛辛苦苦做出來的，結果被一個對你很好的人剽竊、抄襲，你又無法證明自己，大家甚至都認為你自己才是想要獨吞成果的那一個人，你該怎么辦？”

    “……干他娘的！這還用問么？”，鐵瘋子一臉鄙夷，“這么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你傻么？”

    “可是，學術界都已經認定了那個錯誤的結果，知道真相的人又該怎么辦呢？社會也都覺得，你才是壞人，又該怎么辦呢？”

    “小子，我可不覺得你是哪種會在乎社會人看法的人”，鐵瘋子把目光移開，看著自己的草紙，“有句話說得好。是你的跑也跑不掉，不是你的追也追不到。你啊，慢慢來吧。如果真有那個能力，早晚都能證明自己。人生是一條非常長的路，在你這個年紀說勝負，還太早呢?！?/br>
    “也是?！?/br>
    趙自強點點頭，這些道理他都知道，但是自己安慰自己，卻又總覺得少了些什么。他習慣性的閉上眼睛，開始推導哥德巴赫猜想，卻又被鐵瘋子打斷了。

    “哎，小子，你想不想換換心情”，鐵瘋子一臉壞笑，“他們都說，心情不好的到時候做事會事倍功半，效率很低的。我建議你啊，換換腦子?！?/br>
    一邊說著，他一邊從身旁的小箱子里掏出了一塊折疊木板和兩個小圓盒子。趙自強看著那幾樣東西，突然有些想笑。

    “哎，我跟你說，我可是圍棋高手，雖然沒有考過級，但是也厲害著呢。這樣吧，我讓你三個子，你和我下幾盤，贏了，你開心。輸了，我開心，大家都不虧?！?/br>
    鐵瘋子說完，看趙自強猶豫，又笑，“怎么，害怕了？我知道不少搞數學的人都喜歡下圍棋的。你應該也會，怎么樣，要是實在對自己沒信心，我讓你四個子，行么？他媽的這里連個下棋的人都沒有，整天悶著，老子差點憋死！”

    “……不是，大叔”，趙自強笑了，許久沒有笑的這么開心了，“大叔，你確定要和我下圍棋？和我，下圍棋？”

    趙自強特別重復了一句，帶著些小小的得意和壞，鐵瘋子一點也沒有察覺。在趙自強說話的時候，他已經把棋盤展開了，順手遞給趙自強一盒黑子。

    “來來來，別廢話。我讓你四個子，你好好下，還是有希望贏的啊。你比我年輕，你就用黑的吧，咱們也不猜先了，來，開始吧！”

    也許是怕趙自強改變主意，鐵瘋子明顯有些著急。趙自強想了一秒鐘，大笑起來。他笑的很隨意，很狂放，很張揚。

    “大叔，這可是你說的，別反悔??！”

    說完，他輕輕拈出一子，放在了星位。

    黑白棋盤，落子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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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子監理學院材料實驗室，穿著一身白大褂的女孩正在調試儀器。一頭剪的整整齊齊的齊耳短發隨著她的動作微微顫動，帶著些隱隱的活力，漸漸收攏在臉頰兩側的發梢一抖一抖的，好像一直蹲伏在草叢中的小兔子，雖然安靜，卻隨時可能一躍而起。

    “哎，玲玲，戴文竹說晚上去吃日本料理，你去么？”

    另一位個子稍矮一些的姑娘走到鄧玲玲身旁，看著她手上的動作，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聊著天，“就是那家一味屋，很有名的店，據說位置很難定的?！?/br>
    “不去?！?/br>
    鄧玲玲搖搖頭，沒興趣。已經大三了，她正在糾結是保研、考研還是出國，手頭上的事情一大堆，又哪有心思去吃飯。而且，最近趙自強的消息也讓她有些心煩意亂，根本沒有心情應酬。

    “去吧去吧，我可想去了?？墒俏乙粋€人去害怕啊。你說我一個黃花大閨女，萬一去了，被他們起了歹意，圖謀不軌，我該怎么辦呀?！?/br>
    個子稍矮的姑娘叫李如冰，是鄧玲玲在國子監認識的同學，也是她關系很好的閨蜜。她伸手拽住鄧玲玲的一角，低頭皺眉，楚楚可憐。

    “好嘛好嘛，你就陪我去一下啦?！?/br>
    “……服了你了?！?/br>
    鄧玲玲無奈的擺擺手，“快去干活，沒干完誰都走不了！”

    “是是是，我的大小姐！”

    李如冰笑笑，回去繼續做實驗了。大三的實驗課比前兩年多了不少，她們其實都忙了起來。只不過，哪怕忙，這些渾身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少年男女們，也沒忘了自己的生活。

    做完實驗，簡單換了身衣服，也不化妝，鄧玲玲就跟著李如冰出了門。李如冰不同，很仔細的打了底，上了眼影口紅，還洗了頭，整個人美的像一朵怒放的花。而走在她身旁的鄧玲玲，則變成了一朵淡淡的菊，安靜而沉默。

    正如李如冰所說，一味屋確實是口碑很好的日料館子，價格不是很貴，但是總是需要排隊。那個戴文竹名字秀氣，人卻人高馬大的，是?；@球隊的板凳隊員，也是李如冰喜歡的型。他和他的室友劉元元很早就排了隊占了位置，等到鄧玲玲和李如冰進去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位置旁邊，熱情揮手了。

    拉著鄧玲玲坐在榻榻米旁邊脫了鞋，李如冰身子一扭就坐在了戴文竹對面。剩下了劉元元身旁一個空位，鄧玲玲看了這個戴著眼鏡的男生一眼，坐在了他旁邊。她自己落落大方，倒是劉元元有些拘束，輕輕挪了挪位置。

    “……哎，你今天怎么這么好看，專門化妝了吧？”

    “哪有，我這叫天生麗質……”

    李如冰和戴文竹兩個小情侶一坐下來就開始打情罵俏。劉元元和鄧玲玲聽了兩句，也隨便找了個話題聊了起來。幾個人聊天的時候還沒忘了點菜，氣氛也還融洽。

    日料館子比較安靜，幾個人說話聲音也不大。劉元元這個人干干凈凈、彬彬有禮，給鄧玲玲的感覺也還好。雖然猜到了李如冰可能是想撮合自己和這個男生，鄧玲玲也并不想忽視最基本的禮貌。只是，如果劉元元想要更近一步的話，估計他是要失望了。和趙自強分手后，她對談戀愛這件事，始終沒什么興趣。

    吃著聊著，聊著吃著，鄧玲玲給人的感覺總是淡淡的，好像和周圍的一切都有些疏離。劉元元悄悄的觀察著她，感覺這種吸引著他的氣息。不過，他知道，被私下里稱為材料系小系花的這位姑娘，可沒有那么好追。

    鄧玲玲沒太在意身旁男生的想法，她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飯，甚至有時間去想，自己的下一個組方實驗該怎么做。而就在這個時候，身后屏風后面的聊天聲，一不小心就穿了過來。

    “……哎，你們說那個趙自強，囂張囂張，還不是把自己玩死了。這都馬上要被開除了，人都不見。我可是聽說了，教務處都去查了，說他缺勤，要開除他呢！”

    “哎，他呀，就是不知足。四色定理這么大的東西，是他一個人能弄出來的么？肯定是老師幫他的呀。要是咱們，老師帶著我們做課題，還讓我們拿世界級獎項，我們肯定感激涕零啊。他可好，不僅不感激，還把自己的老師告了，想要獨吞成果。他真以為自己下棋下的好，就可以為所欲為啊，傻蛋一個……”

    聽到這些話，鄧玲玲端著杯子的手一緊。趙自強，趙自強，走到哪里都跑不掉的趙自強。她試圖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劉元元的對話上，可耳朵和腦子，都在不爭氣的聽著身后的話。

    “……哎哎哎，我覺得啊，學校必須把他給開除了。這個人也不知道什么背景，太搞特殊化了。我還聽說，之前他為了一個女孩子，把我們一個同學給弄退學了！”

    “……那不是強jian未遂嘛？我聽他們說，警察都立案了，應該是真的……”

    “誰知道啊，說不定就是爭風吃醋呢。聽說這人在刑部有很硬的關系呢，到底事實如何，誰知道呢，嘖嘖……”

    “哎，像他這種人啊，真是給我們國子監丟人，虧得我半年前還崇拜他呢，真是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