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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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不免想起王氏適才的那句話,都說無意識的舉動最能泄露情緒,難道她在不知不覺中已對楚鎮有了情?王氏是不會瞞她的,說她思念楚鎮一如自己當年思念林耿——這未免太可怕,固然戀愛的滋味最為美妙,但那不適合宮里。 怎么能指望一位天子專情?她更擔心楚鎮會是第二個林耿。 未免氣氛冷場,林若秋索性放開肚量大吃起來,那碗香煎小籠包幾乎悉數進了她的肚子。 楚鎮看著急眼了,輕輕埋怨道:“好歹給朕留點?!?/br> 林若秋斜睨他一眼,挑釁地將最后一個也塞進嘴里,繼而指了指自己的嘴,意思是有本事就來搶,否則別在那逼逼叨叨。 她倒不信一個八尺大漢能從孕婦口中搶食,說不去不怕被人取笑。 然而林若秋到底低估了對方的厚臉皮,但見楚鎮下盤不動,上身微傾,輕輕松松就用牙齒奪走了一半。尤其那包子湯汁豐厚,煎的微黃的表皮一經咬開,滾熱的rou汁便飛濺開來。 林若秋十足狼狽地瞪著對面,她這身衣裳可是新換的,這下又得送去浣衣局清洗,好歹體諒一下人家的辛勞成不成? 楚鎮摸了摸鼻子,擺出一副低首下心的認錯態度,見她半點沒有原諒的意思,只得犧牲腰間那條雪白汗巾,任勞任怨地為林若秋擦拭前襟上的污漬。 林若秋輕哼一聲,這可不是她非要使喚他的,誰叫他自己不當心?做錯了事,哪怕天子也得認罰。 楚鎮做小伏低了半日,忽的輕輕咦道:“你臉上還有臟的?!?/br> “哪兒?”林若秋忙胡亂用衣袖揩抹,她可不想變成大花臉被人嘲笑。 “在這兒?!背偵斐錾囝^,呲溜從她唇上滑過,竟如小狗一般將那些湯汁舔得干干凈凈。 林若秋:…… 她真的沒法見人了!捂臉~ 門口的魏安聽到里間嬉鬧動靜,雖亦不免耳根發熱,更多的則是默默祝禱:希望陛下這幾個月好歹神志清楚,別做出什么獸性大發的事來,好歹得顧著小主子呢。 = 魏語凝在長街上站了一會兒,直至王氏的身影慢慢遠去,方才按著素英的手輕聲嘆道:“咱們回宮吧?!?/br> 素英知她心事,遂婉轉勸道:“娘娘別著急,林婕妤不過是有了孩子,陛下才額外開恩,這樣的機會咱們也能有的?!?/br> “那得等到何年何月?”魏語凝輕輕哂道,繼而卻冷笑,“就算將來真有那么一日,本宮想見的人還是見不得?!?/br> 宮中規矩能探視的唯有各家誥命夫人,區區一個姨娘怎么也不可能破例,無怪乎自家主子面上凝聚起nongnong的憂愁。這回素英勸無可勸,唯有陪她一同傷感,忽見一個理著棕黑小辮的稚童腳步噠噠過來,素英忙喚道:“世子殿下?!?/br> 楚蘭這才注意到她倆,規規矩矩上前施了一禮,“昭儀娘娘?!?/br> 魏語凝早已收斂愁容,笑問道:“怎么打扮成這副模樣?” 楚蘭正如這個年紀的小孩子一般有精神,臉膛兒曬成褐色,眼珠如兩丸黑水銀一般,五官倒是頗類似魏太后與皇帝,小小年紀已能瞧出俊秀輪廓,唯獨頭頂盤起的兩條烏糟糟辮子有些不倫不類。 楚蘭得意地指著手中鞠球,“我自己扎的,踢這個方便?!?/br> 不消說,他定是偷偷從長樂宮溜出來的,魏太后年紀大了,哪有工夫時時刻刻盯著他,那些下人亦不敢太過約束。 這小子更是天生的鬼靈精。魏語凝揉了揉他的耳廓,笑道:“那你可得仔細些,等會子洗把臉、換身衣裳再回去,別讓太后瞧出來?!?/br> 楚蘭乖覺的點頭,“謝謝表姑?!?/br> 他對于這位昭儀娘娘的印象素來很好,從前不小心打碎了長樂宮的東西,魏昭儀不但不向太后告發,反而會幫他隱瞞。因著這個,楚蘭也與表姑格外親近。 他忽的想起一事,巴巴抓著魏語凝的裙裾央求道:“表姑,我能不能將阿寶帶進去?” 魏語凝不解,“阿寶是誰?” “是侄兒從藩地帶來的一條叭兒狗?!背m委屈的噘著嘴,“可他們說,如今宮里不許養狗,那些奴才就硬把阿寶給攔下了,不定會怎么虐待它呢!” 魏語凝沉吟片刻,輕輕笑道:“這有什么難的,你只管帶進來就是了,就說太后她老人家嫌宮里冷清,想要個貓兒狗兒的作伴,誰還能不許?” 楚蘭到底有些畏懼魏太后,“使得么?”皇祖母雖然疼他,翻起臉來卻也唬人的慌,只瞧長樂宮那些人面對魏太后都是戰戰兢兢的,楚蘭便知這位皇祖母絕對得罪不起。 魏語凝正要說話,素英悄悄提了提自家主子的袖口,“娘娘……” 這種事還是別胡亂答應的好,宮外的畜生誰知道有些什么臟病,好歹得顧著瓊華殿那位呢。 魏語凝剜她一眼,素英便不敢作聲。 魏語凝仍舊拉著楚蘭的手,盈盈笑道:“不試一試怎么知道,難道你忍心讓阿寶在外挨餓受凍?天越發冷了,那些人恐怕連口熱湯都不讓它喝,多可憐哪?!?/br> 那還真是挺慘的。楚蘭想起養了兩年多的小狗兒,到底孩童的善心戰勝了恐懼,他重重一點頭,這便決定回去找人幫忙。 魏語凝慢慢理好方才被人弄亂的衣裙,輕聲嘆道:“真是個好孩子?!?/br> 素英茫然跟在她身后,忽覺手心微微沁出冷汗。 今歲的第一場雪來臨時,已經是臘月里了,雖然不大,也還是白茫茫地蓋了一院子。林若秋一到冬天就愛犯懶,寧愿窩在暖被里冬眠,而不愿起來挪動半步,這時候她當然就把黃松年的建議拋諸腦后:這大冷的天,誰愛鍛煉就鍛煉去,她是懶怠動彈的。 孰料安然卻興沖沖地過來找她了——原本皇帝在這兒時,安然是避之不及的,可最近楚鎮已漸漸將公務挪回太和殿辦理,因年關將至,面圣的大臣太多,瓊華殿始終諸多不便。安然這才斗膽前來叨擾。 她自小跟著叔嬸在南邊過了十幾年,從來沒見過下雪,這兩年才回到京城,可因已是個大姑娘家,甚少有出門的機會,耳目所見唯有庭院中的一角,總不得盡興。 進了宮反倒活潑跳脫許多。 林若秋被她從被窩里拉起來,脫離了醉生夢死的安樂鄉,不由瞪著眼道:“少來!我可不去受凍?!?/br> 她天生就是個俗人,缺乏對詩情畫意的熱愛,好好的賞什么雪景呀,還不如煨幾個熱騰騰的紅薯芋頭,那才叫香甜。雪能吃嗎? 安然見她不肯接受邀請,眼珠骨碌碌轉了轉,慢悠悠說道:“可我聽說御花園的紅梅開得正好,那梅花上的雪水泡茶格外香甜,jiejie你不想嘗嘗?” 林若秋果然被打動了,這樣風雅的食物她雖曾聽聞,但卻不曾親自試過,真的很美味么?想想溫一壺花茶,旁邊再放一碟熱氣騰騰的點心,這般有滋有味的過一下午也不錯。 林若秋便披了件淡橘色的斗篷,帶上幾個柳一同出去。安然看著她這副清新明麗的打扮由衷贊道:“jiejie真是絕色,等會兒往那梅樹邊上一站,只怕連紅梅花都羞得不敢見人了?!?/br> 她身邊的人怎么個個都這么嘴甜? 林若秋罵她信口胡謅,心里著實也有幾分得意:可能是因為體內激素漸漸平衡的關系,近來她不再如先前那般浮腫冒痘,面部的肌膚漸漸細膩起來,皎皎如軟玉一般,在雪光映襯下,的確生色不少。 當然,前提是能忽略她隆起的肚子。 御花園中已是一片冰天雪地,梅樹上掛著稀疏的冰棱,皚皚白雪覆蓋下隱隱露出紅潤花瓣,誠如安然所言,的確是難得的盛景。 可惜在場沒有會畫畫的,不然在畫布上記錄下來該有多好,回頭再拿去給楚鎮鑒賞一番,順便讓他作詩一首,考考皇帝的詩才——林若秋不懷好意想著。 安然自從進來便如脫了韁的野馬,滿地里拋蹶子撒歡。林若秋想起她入宮以來大約還是頭一遭這樣痛快,暗暗搖了搖頭,也懶得攔阻她。 林若秋可沒忘記正事,早就命紅柳取出隨身帶上的小甕,開始收集梅花上的落雪。她更是突發奇想,想著這水若煮茶夠好,回頭便再拿來燒湯試一試——雪水燉雞湯,想想便很美味。 大約這便是詩人與吃貨的境界差別。 安然胡鬧夠了,懷中抱著一大捧梅花樂顛顛的跑來,分出一半氣喘吁吁道:“jiejie你瞧,這些拿回去插瓶正好?!?/br> 林若秋正要命人接過,忽聽一聲尖銳的叫喚,卻是一物猛地從雪地上竄出,繼而朝向這頭狺狺狂吠。 林若秋吃了一驚,還以為雪這種沒生命的東西也會成精,及至辨認出里頭有幾根雜毛,這才辨認出那是一頭動物,像是常見的叭兒狗。 不過因她身孕的關系,楚鎮早就命人將各宮豢養的寵物都扔去獸苑,怎么還會有亂跑的? 安然身邊的侍女還是垂髫之年,膽子小得和雀兒一般,忙揮舞著手絹一面閃躲一面催促,“去!去!” 那狗不但不怕,反倒越發逼近,叫聲亦愈發尖銳。想必方才他窩縮在雪地里,不知是哪個不留神踏上去了,這狗吃痛方發了性。 眼看那狗愈來愈近,安然雖有些懼怕,卻大膽的堵在林若秋面前,張開雙臂做出威嚇的架勢。 紅柳更是提心吊膽,一面攙扶著林若秋,一面謹慎的注視那狗的反應,如今天寒路滑的,若急著逃跑,只怕反而出事。早知如此就該多帶幾個身強力壯的太監,三下五除二撲殺了了事。 林若秋看見她們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便有些好笑,轉頭吩咐綠柳道:“把那甕里的燒rou撒幾塊下去,就放那梅樹邊上?!?/br> 要換在平時,這種惡犬她早就一腳踢飛了,不過孕中不宜劇烈運動,何況區區一只叭兒狗而已,殺了它都嫌損陰德。 綠柳依言過去,小心將撒了佐料的烤rou置于梅樹邊上,那條小狗聞見香氣,嘴角早就流出口涎來,巴巴地跟過去,哪還有傷人的心思。 畜生就是畜生。 第45章 教訓 安然對此嘖嘖稱奇,看著林若秋的目光都變得肅然起敬, “jiejie, 你真厲害?!?/br> “對呀, 我是厲害?!绷秩羟锖敛豢蜌獾某姓J。 安然隨即又將注意力投向綠柳抱著的陶罐, “jiejie, 你怎么還想到帶rou出來呀?” “當然是自己吃的?!绷秩羟锎蚵渌侵徊焕蠈嵉氖? 下雪天嚼牛rou干不是正好嗎? 安然悄悄嘀咕一聲小氣, 到底拿她沒奈何。 林若秋抱著剩下的半甕烤rou與一壇子梅花雪優哉游哉回到瓊華殿, 就看到楚鎮已先回來了,半臥在榻上,面前已攤開了一大摞爆開的栗子殼。 而他還在一個一個的往嘴里放。 林若秋幾乎氣炸了肺,今兒怎么個個都來跟她搶吃的?而且這一個居然成功了! 林若秋三腳兩步上前, 急吼吼將剩下那半栗子往懷中一攏, 憤怒的質問道:“陛下怎么能偷吃?” 她臨走前特意埋在火盆里, 自己都還沒來得及享受呢, 就叫這冤孽給占了先機。 楚鎮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你不是為朕準備的么?” “怎么可能?”林若秋沒好氣道,這人未免太自作多情。 隨即就見楚鎮的臉垮下來,嘴角也捺下去——總是如此。每當他感覺受到委屈或是不受重視時,就會擺出這樣一副負氣的小媳婦模樣。 林若秋則恍惚成了拋家棄子的負心郎。 從來沒見過這么會作秀的君王,林若秋拿這大孩子沒辦法,只得將一上午的成果拿出來作為補償, “妾才命人收集了一甕梅花上的雪水, 用來煮茶最好, 陛下您有口福了?!?/br> 楚鎮表示不信,“你專程為朕采集這個?” 林若秋嘿嘿干笑了兩聲,略帶點心虛道:“否則還能為了誰?陛下您也知道,妾還在孕中,是不宜飲茶的?!?/br> 楚鎮這才舒坦了些,“何必如此辛苦,再有這樣的事,交由下人去做就好?!?/br> 罪過罪過,她這可是善意的謊言,絕非有意撒謊吶。林若秋撫著胸口,趁紅柳去后廚交代的功夫,悄悄抬頭問道:“陛下,如今獸苑那頭可有人值守么?” “自然,你以為他們吃干祿的?”楚鎮呷了一口蜂蜜水說道,“因著你這胎要緊,朕命他們嚴加看守,萬萬不能出錯?!?/br> 這么說,就不是獸苑跑出來的。林若秋陷入沉思,如今人人皆知她有孕在身,想必那些妃嬪主子并不敢擅自豢養活物,那么,就只剩外頭來的人——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位王世子,小孩子天真無邪,卻也最容易犯下無心之失。 林若秋本來也不是個多么注重規矩之人,只要不傷及她的安危利益,她大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那條叭兒狗到底是自己過去的,還是被人引誘過去的,楚蘭又為何會盯上她呢?兩人可是井水不犯河水,林若秋更不信一個七歲的孩子能有這樣超凡的領悟力,早早意識到她腹中的骨rou跟楚蘭處于敵對關系。 楚鎮見她出神,遂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在她眼前晃了晃,又撥了撥她小巧圓潤的耳垂。 林若秋回過味來,對其怒目而視,別把人當玩具行嗎? 楚鎮無辜的道:“朕還以為你在思春?!?/br> 混賬!林若秋的眼睛瞪得更大更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