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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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秋抿唇淺笑,“臣妾的嫡母亦有頭風病,在家中見的多了?!?/br> 楚鎮困意漸漸上來,含糊應了聲,“你倒孝順?!?/br> 林若秋不言,只專心致志繼續手上動作。 沒有誰天生就該對誰好。她若不孝順懂事,王氏也不會這樣疼她,這是交換,但里頭流露出的親情亦是真的。 她忽然有點想念王氏與兩個哥哥,一入宮門深似海,往后不知何時能再見。就算她熬到可以回家省親的資歷,可君臣之別亦決定了她無法像做姑娘時那般與家人親切交談。 有得必有失,選擇了這條路,苦也好,樂也好,當然都只有自己受著。 林若秋微微出著神,手上動作不禁放慢,那被她按摩的人卻沒有半點察覺。低頭看時,才發覺建昭帝已輕輕打著呼嚕睡著了。 看來他平日里工作真的挺累。 林若秋笑了笑,躊躇該就這樣讓他躺下,還是喚魏安進來替他脫衣。想想還是算了,明早兒建昭帝發覺自己一絲不掛躺在她懷里,沒準還會疑心她對他做了什么呢。 盡管理論上而言,以建昭帝目前的狀況,別人對他用強亦是白搭??闪秩羟锊⒉幌氤袚魏握`會。 她輕輕扶楚鎮躺下,又在他頸后墊上一個軟枕,好讓他睡得安穩些。當然被褥也不忘蓋上,夜深露重,皇帝著涼了算誰的? 林若秋端詳著這位陛下沉靜俊美的睡顏,心道從某種意義而言,她與建昭帝亦算得家人,不過那得在兩人交了心的情況下,現在當然只是領導與下屬的關系。 也許一輩子都是這種關系。 這樣也不壞。 林若秋挨著他躺下,心無掛礙地沉入夢鄉。 = 楚鎮猛然睜開眼,才發覺時候已經不早了,窗外已隱隱有日光透入。 定是昨夜睡得太沉的緣故。 楚鎮揉了揉酸脹的頸窩,正要讓魏安進來替他更衣,忽覺胸膛似有異樣,掀開被褥一瞧,竟是林若秋一只柔荑攬住了他的腰身。 隔著褻衣,觸感并不十分強烈,不過楚鎮仍是緊張了一會兒,之后才小心的將那只手撥開。 他正要下床,林若秋卻醒了,眨巴著眼眶道:“陛下您還沒走?” 楚鎮頗感無語,心道還不是你害的,好在他慣例會提前一個時辰起身,今日雖晚了點,也不會耽擱上朝。 林若秋記起昨晚上那番交談,亦有些不好意思。當下也不多言,麻溜的從帳中鉆出來,親自為皇帝更衣。 否則等魏安邁著小碎步進來又是行禮又是問安的,那得等得猴年馬月? 楚鎮最欣賞這副爽利性子,自然樂得從命,張開雙臂任由她上下忙活,倒忘了自己素日對女人的忌諱。 他好整以暇的打量屋內陳設,但見布置十分整潔,雖不甚富麗,勝在桌椅床榻都各歸其所,不顯逼仄窘迫。 懂得生活的人,才會注意這些閑工夫。 唯獨窗邊角落里擺著的幾個箱籠有些扎眼,楚鎮隨意望去,咦道:“這是朕數日前命人撥來的賞賜?” 林若秋想起自己那時鬧的烏龍,不禁老臉微紅,“陛下還說呢,既然是按美人份例,何不讓內侍們指明了再送來,臣妾還以為、還以為……” 若真是槍打出頭鳥,她挺想給內務府再送回去,好在是誤會一場。 楚鎮聽了卻忍俊不禁,“以為什么,以為朕對你一見鐘情,從此對你神魂顛倒不能自已,要和你做一對昏君妖妃?” 話都叫他說了,林若秋當然無法再說什么,她真想拿小拳拳捶眼前男人的胸口,但那樣做就太過火了。 還是收斂些好。 楚鎮笑得快要岔氣,好容易平復過來,清了清喉嚨正色道:“朕不說,你難道不會自己打聽,你殿里的宮人都是做什么的?” 林若秋抬手將他頭上的玉冠扶正,若無其事道:“妾只等著陛下親口說與我聽呢,比起他們,妾自然更信得過陛下?!?/br> 楚鎮心中驀地震了震,看過來時,但見林若秋臉上平平常常,沒有半點諂媚之色。 大約這正是她心底的想法。 楚鎮忽然想起那日湖畔聽到的話,嘴角不禁勾起清淺的弧度,莞爾道:“朕那日聽你與安選侍說朕舉止溫柔,你如何知朕溫柔?” 林若秋驚訝,“陛下您偷聽人說話?” “咳咳,”楚鎮臉上閃過一絲窘迫,忙掩飾道:“不是偷聽,不過偶然經過才聽到幾句?!?/br> 不過那種話在一個男人聽來總是別有意味,什么叫“溫柔”,又是談論床笫之事,由不得人不瞎想。 他甚至懷疑林若秋是故意編出這種話來炫耀的,宮里的女人為了爭寵,什么事做不出來? 林若秋垂眸囁喏,“可是陛下的確待臣妾很好,臣妾沒有說錯……” 楚鎮由此明白了,她是真的不懂——對于那方面,遂捏了捏這小女子的肩膀,溫聲道:“妄議君上是不敬,以后別再說了?!?/br> 林若秋唯唯答應下來,心里清楚對方將她當成了一個對性毫無所知的純潔女孩兒。 可她其實很懂。 不過懂不懂都沒多大差別就是了。 = 她們這批新人進宮已有半個多月了,晉封的旨意也終于擬定下來,與安然說的一樣,不過是照舊例往上抬了一階。林若秋與安然皆由選侍擢升為美人,高思容原就是美人,如今便該封為婕妤——可把她得意上天了。不過封美人簡單,婕妤卻需行正式的冊封禮,高思容想到自己仍需一個月才能由得滿宮里恭恭敬敬稱一聲婕妤主子,不免有些情急。 最悲催的則是魏雨萱了,人人都得晉封,唯獨她仍在更衣的位分上原地踏步。不止如此,聽說連“侍寢”皇帝都有意忽略了她所住的流芳閣,這叫魏雨萱心底更不是滋味。 與此同時,宮里卻有一種謠言悄悄流傳開來。 紅柳一邊為林若秋梳發,一邊愁眉緊鎖的道:“婢子也不知是哪里起的頭,宮里眾說紛紜,都說是美人您絆住了皇上,不許皇上寵幸魏更衣,就連晉封的名單,也是您在其中做了手腳?!?/br> 把她想得也太神通廣大了,林若秋有些好笑,“她跟我無冤無仇,我為何害她?” 紅柳覷著她的臉色,小心道:“她們都說您嫉妒魏更衣美色難擋,才暗里用讒言迫害……” 這種流言倒是很值得相信,畢竟魏雨萱容貌出挑人人皆瞧在眼里,為了排除異己,同一撥進宮的秀女只怕都將她視為敵人。就連紅柳亦覺得,自家主子即使表面上云淡風輕,心里肯定也是忌憚的。 林若秋靈活的將一對珊瑚耳墜掛到垂珠上,語氣漠不關己,“魏雨萱若真能迷住皇上,我攔了也是無用;如若不能,我又何必要攔?” 這么簡單的邏輯漏洞,竟然沒人能瞧出來——不,她們理應瞧出來了,只是有意將林若秋往風口浪尖上引。 她居然真的做了出頭椽子。 林若秋想起老太太臨別時的告誡,頗有些世事無常的感慨。說也奇怪,她根本想不到皇帝會連著三四夜宿在她宮里。 而且他們其實什么也沒做。 問題是,這話說出去,誰會相信? 林若秋不禁懷疑起建昭帝是否想拿自己當擋箭牌,好掩蓋這人身殘志堅的事實……可宮里這么多女人,為何一定挑中她呢? 當然林若秋并不介意,她還沒到饑不擇食的年紀,每天吃吃東西賞賞花就很知足了?;实巯雭砭蛠戆?,好閨蜜之間原應互相幫助。 林若秋很快就將煩惱拋開,怡然自得的起身,“紅柳,帶上幾個竹編的提籃,咱們去園中賞花?!?/br> 這時節御花園中的玉蘭開得正好,林若秋每天照例要折幾枝插瓶的。 紅柳只好準備工具隨她出去,暗道這位主子可真是心性堅忍、無欲則剛,不知今后能有多大造化。 第9章 憐惜 御花園的南邊日光溫暖,林若秋在里頭待了半日,已是沁出滿頭細汗,好在提籃里已裝得差不多了,碩大而潔白的花瓣一枝挨著一枝,十分安寧飽滿。 林若秋正要回去,生著青苔的石徑上卻有一人迎面走來。 高思容其實老遠就望見了她,但并未貿然跟來,直至打聽清楚,建昭帝忙于政事,并沒空前來御花園時,高思容這才放心大膽的前來找茬:推己及人,她當然覺得林若秋來園里沒安好心,不外乎為了勾引皇帝,可惜今日卻失算了。 只要皇帝不來做主,她倒要看看林若秋能找誰訴冤去。 女人之間的嫉妒如同毒火,高思容眼看林若秋拔得頭籌,幾乎要越過她去,自然咽不下這口氣。 高思容緊盯著對面不放,林若秋卻沒在看她,而是將注意力放在腳下的石徑:晨起的露水還未干透,高思容又是這種一步三扭的輕狂身段,很可能會摔一跤。 然后她就看到高思容足下一滑,真的跌了個狗吃屎。 林若秋:“……” 看來她真有這方面的天賦,以后還是別輕易詛咒人好了。 那廂高思容的侍女正手忙腳亂將其扶起,高思容卻狠狠打落她的手,“蠢材!還不快回宮為我尋一身干凈衣裳,指望我這樣走回去嗎?” 她那身鮮亮的衣裙沾滿了暗綠的苔蘚與泥土,形容格外狼狽,只怕高思容亦想不到自己發難不成會先出一頓丑。 她要是知道就不該穿新衣出來了。 胡亂拿手絹簡單拭去污垢,高思容冷著一張臉望向對面,“林美人,你見了本宮不該行禮嗎?” 盡管林若秋并未取笑她,可她這種冷靜旁觀的態度卻讓高思容更加惱火。 林若秋于是款款屈膝下去,“見過高婕妤?!?/br> 就算高思容還未得正式冊封,林若秋亦不會傻到讓她揪住把柄,說幾句奉承話又不會掉rou。 高思容卻不肯輕易饒過她,冷笑道:“你如今再來跟本宮做小伏低也晚了?!?/br> 林若秋心道她這并不算賠禮道歉,何以能說做小伏低?不過……算了,高思容愛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 高思容瞥見她那雙平淡的眸子,愈發咄咄逼人,“你自以為得了陛下幾日疼惜,就把宮中姊妹都不放在眼里,很好!但愿你早日誕下皇子,否則豈不枉費了這番得意勁!” 林若秋看著她紅漲面孔,心道尚書家的姑娘豪放起來亦不遑多讓,光天化日就敢開車,而且——確定高思容這話不是在祝福她嗎? 好在高思容及時將話題拉回正軌,指責林若秋近日的暴行,“你自己霸著皇上不放就算了,何以要與魏更衣過不去?不讓她侍駕,阻止陛下晉封,林若秋,你是不是連太后娘娘與承恩公府都不放在眼里?” 一株高大的玉蘭樹下,侍從殷殷問向身旁高挑瘦削的女子,“娘娘,高婕妤話里話外拿承恩公府說事,咱們要不要出言制止?” 魏昭儀形容冷淡,“且等等?!?/br> 侍女知她心中所想,因笑道:“林美人風頭太盛,有人出面壓一壓也好,不過這流言是怎么扯到林美人身上的?真是稀罕?!?/br> 魏昭儀不語,宮里從來不缺各種攻訐。誰叫林若秋自己不知避忌,就別怪別人將她當做眼中釘。流言雖不是從昭陽殿而起,魏昭儀卻有意放任此事,這不,果然有那容易煽動的跳出來了。 她倒要看看這場好戲能演變到什么地步。 那廂高思容見自己口沫四濺說了半日,對方卻紋絲不動,有如一拳打到棉花上,軟綿綿的使不上勁,令她好生憋屈。 高思容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厲聲道:“既然你不聽勸誡,那便給本宮跪在這里好好思過,什么時候明白了,什么時候再起身!” 她原以為林若秋會嬌滴滴的抗辯一番,甚至大聲吵鬧,如此也好治她一個以下犯上之罪,可誰知林若秋十分流利的跪了下去,半點都不需人用強的。 高思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