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第98章 小鹽巴茫然了一霎。 原來,剛才那一切是虛假的,他在幻境里。 真好啊,原本環著白盼肩膀的手緊了緊,欣喜的同時,又帶了幾分后怕,這是他的呀,不能被搶走。 想了會,感覺到臀上的熱度,小鹽巴猛地漲紅了臉。 白盼的手,放在哪里呀…… 怪怪的。 “醒了?”白盼順著小孩的頭發輕輕撫摸,見臉蛋紅撲撲的,便蹙著眉按在他的額頭上,幸好,沒有發燒,他不動聲色打量著小孩的神色,低聲道:“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總不能說,看到了情敵吧。 小鹽巴才不會這樣講,心虛得要命,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他不愿透露,白盼疑竇叢生,但也不想勉強,便把小孩放下,嘆道:“不說就不說吧?!?/br> 小鹽巴起先還暈暈乎乎,徹底清醒過來后,發現自己在一間昏暗老舊的地下室里,墻壁布滿油漬和黑垢,像是很多年沒有清洗過了,空氣中也蔓延著酸臭的氣味,不算難以忍受,但也不好受就是了。 “這是哪里——”話說到一半,便看到了張廣興,立即神經緊繃,警惕起來。 張廣興摸著自己扎手的胡須,他長得不難看,可不知道為什么,好像天生有齷齪的氣質,讓人打心底喜歡不起來,男人抖著腿,吊兒郎當道:“鹽巴,我們也算老相識了,可別用這眼神看我,說起來該害怕的不是你,而是我啊?!?/br> 小鹽巴道:“幾個月前我回到村里,梅子一家不見蹤跡,再問起,大家像失憶了一般,對你毫無印象,這一切,是不是跟你有關?” “是啊?!睆垙V興沒繞彎子,直接承認了。 他勾起一抹惡劣的笑容,蹲下身,對著周圍的三只猴子,伸開臂膀,吹了幾聲口哨。 三只猴子奔跑過來的時候,其中兩只隨著身影逐漸漲大,化成傴僂的老人,踉蹌了幾下。 仔細一瞧,并不是老人,四十多歲,臉有些滄桑,部分頭發花白,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上很多,兩人小鹽巴都要認識,是梅子的父母,紅臘和李二耳,他們看見白盼,臉上閃過一抹喜色,卻遲遲不敢上前,應該是畏懼著張廣興。 張廣興一臉得意洋洋,看向小鹽巴的眼神略帶挑釁。 “還有一個……是梅子嗎?” 張廣興也不回答,只是哈哈大笑,像是默認了。 他到底在做什么?把人當作畜生養,還沾沾自喜。 小鹽巴被氣著了,從白盼手里拿回紫銅鈴,打算給他點教訓。 張廣興臉孔一板,遞了個眼神。 小鹽巴還未動手,卻被紅臘沖上前推了一把,跌跌撞撞地往后退。 還沒等小鹽巴發話,紅臘倒是先委屈上了,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顫抖著,聲音倒是中氣十足,氣勢洶洶:“鹽巴,你要救我們是吧?那就別搗亂了,你這樣做,只會害了我們,對我們一點好處沒有!” 小鹽巴愣了愣,明明自己是來救人的,怎么還責怪起他來了? “放我們走吧?!本o接著,他又見紅臘膝蓋一軟,竟對著張廣興跪了下來,毫無尊嚴地哀求道:“我們把女兒都賠給你了,還想怎么怎么樣?別折磨我們了……” 什么叫把女兒賠給他了?小鹽巴聽得心中一涼。 “梅子姐怎么了?” 紅臘見他問起,只是和李二耳對視一眼,息了聲。 “說話啊……”小鹽巴有些著急了。 張廣興顯得尤為雀躍,像是得到什么大便宜似的,用油膩的嗓音說道:“問他們做什么,你應該問我啊,我是她男人,梅子怎么回事,我當然最清楚的了?!?/br> 第99章 張廣興身邊的猴子哀哀叫喚著。 …… 梅子四歲前,記憶還很模糊,隱約記得母親不斷懷孕打胎,弟弟出生時,喜極而泣的神情,也間接奪走了父母所有的愛。 念完小學,紅臘就不愿她繼續讀下去了。 “女孩子念書有什么用?到了十七八歲就該嫁人了,這不是浪費家里錢么?” 梅子繼續念書的念想落空了。 嫁人?年紀還小的梅子沒這種概念,只知道村里同齡的男孩總圍著她轉,只要勾勾手指,就有溜須拍馬,灰頭土臉的瓜娃子幫她把事情擺平了。 父母不喜歡她又怎么樣? 梅子驕傲地想,她漂亮,高挑,就足夠吸引更多的人喜歡她了。 這一點驕傲,支撐到她十七歲,弟弟剛上初中的時候。 紅臘和李二耳起早貪黑,供他去了縣城里的一家最好的學校。 梅子已經到了愛打扮的年齡,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紅臘開始給她物色縣里有錢的男人,結果差強人意,不是年紀太大,就是歪瓜裂棗。 母親費盡心思地勸導,她勉強同意接觸,可那些男人根本不是什么良人,一聊上,便急切地想要結婚,自說自話把她當作自己老婆,各種干涉,這種無理由地干涉如同緊箍咒一般,脹得她腦殼生疼。 紅臘經常在她耳邊抱怨道:“怎么要求這么高???你現在十七歲,過幾年大了,不值錢了,再想找有錢的,人家還不一定要你!” 紅臘雖這樣說,其實本身并不著急,她知道女兒是村里頂漂亮的,那就是資本,找老公不僅要彩禮給得多,也要家庭富裕,到時候弟弟在縣里買房的事,才好有著落。 梅子聽多了,漸漸被潛移默化,也有了這個概念。 她應該早點結婚,不然等二十多歲,就不值錢了。 這種思想維持到某一天去縣里看弟弟。 “你jiejie真土?!卑嗬锏哪型瑢W悄悄說道:“穿著拖鞋來學校,腳那么黑,多久沒洗過澡了啊?!?/br> “哈哈,我姐呆在鄉下,就沒怎么出過村,就沒見過什么世面,當然土了?!?/br> 梅子宛若晴天霹靂。 ——她土?她黑? 明明自己是村里最漂亮的,從小到大,沒有一個男生會這么說她,梅子僅剩的一點驕傲,逐漸崩塌。 自此之后,她使勁觀察縣城里的女孩,她們穿及膝的短裙,自信陽光,她們洗澡的時候會擦身體乳,光滑細膩,她們不用下田干活,也不常曬太陽,皮膚白皙…… 她們的觀念與自己大相徑庭,男朋友要找自己的喜歡的,對她好的,并不是只要有錢就好,其他方面都不重要。 她甚至一點都不了解化妝品,護膚品的牌子,原來,自己不是那個最好看的,比起縣城里的女孩,反而就是個沒見識的土包子。 那天,梅子一個人在縣城里逛了很久,想了很多很多,心里迷茫彷徨,手里攥著給弟弟的生活費,她拿出一點買了一件白色的百褶連衣裙帶回家。 迎接她的卻是紅臘的一頓打罵。 “賠錢貨!不做好事,還知道偷東西了!” “里面也有我賺的錢!”梅子大聲喊道:“我天天幫你們看店,得了閑就下地干農活,挑蔬菜水果去鎮上買,沒有一天休息時間,一個月只拿兩三百的生活費,你們呢?每年要給我弟弟一萬多塊的學費,一個月一千塊的生活費,還不包括住宿、買衣服,買鞋子的——” “啪——”紅臘怒不可遏,刪了她一巴掌:“你翅膀硬了,敢這么跟你媽說話?” “mama……”梅子懵了。 紅臘的火氣涌了上來,嘴巴像開了機關槍,止都止不?。骸癹iejie照顧弟弟,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還委屈上了是吧?你要想買漂亮衣服,穿漂亮裙子,好啊,去找個有錢人嫁了啊,同齡的找不到就找年紀大的,三十歲的不要你就找四十歲的,但我要警告你,你爸媽是沒這個錢來讓你揮霍,別跟你弟弟比,你弟弟將來是要考大學,出人頭地的,你又算是個什么東西?” 梅子蹲下身,無助地哭了起來。 紅臘冷哼一聲,把裙子拿起一看,嫌惡地皺眉:“這么短的裙子,穿給誰看啊,難怪之前挑上幾個有錢的都看不上你,誰會要一個不檢點的女孩當老婆?!?/br> 后來,那條白色百褶裙壓在床底下,再也沒出現過。 梅子的眼界變了,她看不上村里那些玩泥巴的小土冒,也同樣離不開他們。 她需要跟以前一樣,需要這些人滿足自己脆弱的自尊心。 又過一年,梅子十八歲。 村里一些曾經呀呀學語的男孩長大了,其中就有一個叫大盛的。 大盛是王嫂的兒子,瞧著老實巴交,但老實巴交,往往和蠢笨掛鉤,他成績不好,念到小學便沒再讀下去,和村里一群同齡的,除了種田喂雞養鴨,就是討論哪個姑娘長得靚。 一來二去,自然議論到了梅子身上。 梅子出了名的驕縱蠻橫,喜歡她的男孩太多太多了,可惜赤土村是窮鄉僻壤的地方,別說梅子看不上他們,就是紅臘也不愿意讓女兒嫁給這群個沒錢沒出息的小伙子。 他們早被重男輕女的父母們養得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明明窮困潦倒,還吃不起苦,對梅子心生向往,喜歡卻不敢說出口,懦弱平庸。 最愣的,要屬村里的大盛,嘴里跟個沒裝門把的開關,肆無忌憚把將來要娶梅子的事掛在嘴邊,幾個男孩正好看他笑話呢,便慫恿他去告白。 大盛果然被梅子嘲弄了一頓,一蹶不振。 后來,王嫂上門算賬,才知道大盛不僅被冷嘲熱諷,還被打了。 大盛的母親是個寡婦,平時拉扯兒子不容易,關鍵她為人和善。 紅臘撒潑無賴,赤土村沒有不怕她的,王嫂這次上門,不僅沒給兒子討回公道,反而被轟了出去,落得個沒臉。 梅子壓根沒把他當回事。 哼,沒用,土鱉,一事無成,活該被教訓。 她的內心已逐漸扭曲,漸漸把父母對她壓榨轉化成對村里男孩的惡言惡語。 梅子習慣了他們的討好和百般遷就,在她眼里,這些沒長大的蠢豬根本不算人,隨意侮辱謾罵都不會生氣—— 就在她得意洋洋的時候,被鹽巴攔了下來。 鹽巴住大盛家隔壁,是個孤兒,起初沒名沒姓,王嫂看著可憐,有她吃的時候,也順便喂他幾口,也算把人帶大了。 鹽巴孤僻話少,剛生出來就死了媽,父親也不知道是誰,吃的用的全靠接濟,營養不良,瘦瘦弱弱的,村里沒人瞧得起他,梅子也不例外。 “滾開?!?/br> 鹽巴的身高幾乎和梅子持平,攔著一點威懾力沒有。 他定定看著梅子,干巴巴道:“你應該向大盛道歉?!?/br> “憑什么?”梅子雙手抱環,不屑道:“再說了,他過得如何跟你有什么關系?維護一個完全沒有利用價值、沒有血緣關系的人有意思嗎?” 小鹽巴搖了搖頭:“我只知道,王嫂對我好,我也要對她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