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哈哈!”她大笑兩聲,以為自己即將永生,但很快,修復的身體發生暴動,皮膚像樹皮般簇簇狂掉,頭劇烈疼痛起來。 她腦袋移動遲緩,脖子“咯吱咯吱”扭動,看向張大師時,不禁求助道:“為……為什么……我的頭……不能動……” “怎么了?”張天師一愣,明顯感到意外,顫抖著雙手,撫上她的臉頰:“失敗品,丑陋的失敗品!” 秋娘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所有的器官正在步入衰竭,魂魄竟跟著破碎的尸體四散分裂—— 再這樣下來,她就要魂飛魄散了。 “救救我——” 一把揪住張天師的衣襟,秋娘連普通的容顏維持不了,她迅速衰老,變成難看滄桑的老太婆。 “蠢貨,我怎么會救一個失敗品?!睆執鞄熓貒@氣,揮開緊緊扯住衣服的手,不堪忍受一般,就要推門離開。 “張天師!張天師!” 秋娘絕望地呼喊險些震破小鹽巴的耳朵,張天師仿佛聽不到了,一腳踏出旅館,大門“砰”地一聲關上,隔絕了她的聲音。 空蕩蕩的大門口,只剩下癡傻的程程和不停蠕動的秋娘,時間一分一秒消逝,女人眼底的恨意讓整棟別墅顫抖起來。 轟隆隆—— 秋娘咬牙切齒。 張——天——師—— 好恨啊—— 她好恨—— 不知在地上攀爬多久,秋娘停歇下來,伸出一只手,把掉落的皮rou一點一點黏回自己身上。 移位的骨骼,慢慢掰正,丟失的頭蓋骨,被放至原位,秋娘的神志逐漸清晰,她一瘸一拐地走著,回到臥室里,站在衣柜前,那里有一面一人高的鏡子,倒映出她不堪入目的皮膚和面容。 好在,她又活了過來。 …… 小鹽巴一顫栗,一束亮光照進來,是臺燈。 白盼眼疾手快扶了一下,不然下盤不穩,估計要倒地上了。 “怎么樣?” 小鹽巴搖了搖頭:“我總算知道秋娘是什么東西了?!?/br> 一具被制造出來的行尸,不能靈活控制自己的身體,故沒有影子,走路時無比怪異,張天師走前把秋娘的魂魄和別墅融為一體,她滿腔恨意,卻離不開別墅半步。 “不然賣豆腐腦的老大爺早死了?!毙←}巴道:“幾年前他們跟齊業輝一起賣猴子,暗地里卻把老猴換成幼猴,客人們不懂,闖下了禍端,后來事情暴露,他們把責任全推給了毫不知情的齊業輝,導致齊業輝被受害者親人報復,死于非命?!?/br> “起先秋娘不知情,無意聽到賣豆腐腦的孫伯悄悄話,才知道的真相,可惜那時候已經離齊業輝死亡整整五年,對程程望子成龍的心態也接近病態,她只希望程程能一飛沖天,不再走齊業輝的老路?!?/br> 一口氣說下來,表達流暢,思路清晰,比起剛開始結結巴巴要進步許多。 “我知道了?!卑着晤h首,緊接著,又夸道:“說的真好?!?/br> “嗯!”小鹽巴像被順毛了的小貓咪,雙眼微瞇,露出愉悅的幸福模樣。 “不過你漏了一點?!卑着翁嵝训溃骸皬執鞄?,他也姓張,跟張廣興有什么聯系?如果我們看到賣猴的齊業輝就是張天師,那他在古鎮里面和我們見面,又有什么目的?” 小鹽巴瞠目結舌:“……你怎么知道?” 明明感受日記的時候白盼沒在身旁…… 見他傻里傻氣的樣子,白盼失笑,捏了捏小孩熱乎乎的手:“我們兩只手疊在一起,我能通過你的眼睛,看到你看到的一切?!?/br> 原來他們還手牽著手……小鹽巴臉一紅,又不舍得掙開,便假裝不知道般,隨他去了,就是觸碰到的那塊皮膚,熱的要死,還有股麻麻的感覺。 真相已經明朗。 白盼閉上眼睛,閣樓中出現一道門。 秋娘執著于兒子將來有出息,也深深愛著兒子,雖然這種愛過于畸形,間接導致了他的死亡,但失去理智的秋娘自然選擇用這本日記作為入口,真相就是入口的鑰匙。 才進暗室,一股陰風吹得小鹽巴脊背發涼。 太多的惡鬼在這里漂浮,它們也不攻擊人,怨恨的眼神和痛苦的表情宣示著自己生前所經歷的非人的折磨。 中間有兩張石桌,上面躺著兩個人,一個是倪曉潔,另一個便是馮沫沫。 小鹽巴有些緊張,上前兩步便想去救。 “等等?!卑着翁肿柚?,目光銳利地掃向那石桌,石桌下具有鮮血凝聚的針法,可見秋娘捉走倪曉潔,并不是單純想讓程程食去她的腦子。 “?!?/br> 眨眼間,紫銅鈴出現在手中。 紫銅鈴乃地獄之寶,既能召鬼也能除魔,鈴聲所到之處,邪魔惡煞退散—— 倪曉潔的身體一震,驀地睜開眼睛,紅血絲布滿眼眶:“啊——” 小鹽巴聽得耳熟,粗略回憶一番,才想起,她口中所發出的,正是秋娘的叫聲。 “倪曉潔被秋娘附身了嗎?” “不算是?!卑着熙久?,秋娘雖然叫聲凄慘,但倪曉潔本身的魂魄也有所觸動,她們二人的痛楚是同步的,也就是說,秋娘不滿自己那副衰老的軀殼,想要找新鮮的身體占為己有。 “那沫沫呢?” “很危險,恐怕跟倪曉潔情況差不多?!?/br> 秋娘為什么要觀察馮沫沫? 她聰明伶俐,活潑好動,有時候甚至像個假小子,偶爾又不失小女孩的嬌蠻可愛,這樣的身體,用來給程程,正合適。 “你拿著這個?!卑着伟炎香~鈴遞給小鹽巴:“往前走三步,搖一下,走上十二步便能抵達馮沫沫和倪曉潔中間?!?/br> 秋娘正在融合,動彈不得,嘴里依然能發出刺耳的聲音:“笑話!我和這個女孩的魂魄是綁在一起的,你想搖紫銅鈴,好啊,干脆殺了她,也能讓我這老婆子死一個痛快!” 白盼臉色微涼,冷冷道:“既然綁上了,撕開不就好了?!?/br> 一時間,暗室陷入短暫的寧靜。 她似乎吃不準白盼的實力,想著權益之策。 小鹽巴搖了一下銅鈴,已經邁出第一步。 白盼伸出手掌,輕輕一抓,出現幾十道符紙,四散而飛,自然而然貼上墻壁,鎮住了暗室里的陰氣,秋娘見狀,不禁慌了神。 “你要干什么?” “這棟別墅,是你和齊業輝一起買的吧?” 一些茫然無措的惡鬼們不慎撞到符紙上,紛紛化作一道光,沖上云霄,應該是到該去的地方去了。 知道白發男人在刺激她,秋娘默不作聲,只等自己的魂魄完全吞噬倪曉潔的,再和她的身體融合,便是白盼也處置不了的普通人了。 “因為花盡所有心血,你對它的感情,和對程程一樣,都非同一般,才導致張天師把你做成行尸時,地板沾染了你的血跡,成為了你可以自由cao控的小世界?!?/br> 他是怎么知道的? 秋娘心頭一跳,橫生出少有的、害怕的情緒。 小鹽巴走出第六步,再次晃了一下銅鈴。 “啊——”秋娘干嚎。 幾十張符紙貼上墻壁,白盼覺得還不夠,掌心微動,數十道符夾在他纖細的十指中央。 “你走不出別墅,那是因為,這棟別墅正是你的核心所在?!闭f罷,他又輕輕一笑:“而這間暗室呢?又恰巧是你的心臟,你看,雖然你不怕符紙,但心臟被貼滿了這種東西,現在應該也不好受吧?” 原來如此…… 秋娘渾身震動,感覺到胸口一陣窒息,她忍耐著,看到小鹽巴越來越近了,不禁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靠近她啊……靠近她啊…… 小鹽巴卻直直地繞過了她。 秋娘一愣,見他的方向,竟然是馮沫沫的位置,頓時大驚失色:“你做什么!” 第十二步,也是最后一步,小鹽巴再次晃鈴。 “當——”最后一次的聲音有所不同,是沉悶,穿透靈魂的敲擊。 程程牽連在馮沫沫身上的連線猛地斷了。 小鹽巴把她從石桌上抱起。 “你敢——?”秋娘暴跳如雷。 話音未落,一把白劍刺進她的胸膛:“你給程程食猴腦,這種傷天害理的東西,本就會傷了他的福報,團圓跟他一起長大,被吃了腦子,卻不怨恨,區區一縷魂魄留在程程身邊,你兒子執念太深,才看的到它,而你又做了什么?” 秋娘痛苦地悶哼一聲。 ——她請了張天師。 把團圓的魂魄攪碎,這樣,它永遠不會出現在兒子面前,程程也能安心讀書考試了。 你看,最后程程一點不記得團圓,那么聽話乖巧,張天師果然才高八斗,出類拔萃。 白盼一皺眉,手中的劍生生將她和倪曉潔的身體撕裂開。 “你這樣做……她也活不了……” “那又怎么樣?”白盼露出一抹嘲諷一般的冷笑:“她一死,你也死了,你不死,還會殘害更多無辜路人,還不如一勞永逸,她死后是為民除害,有功德傍身,投個好胎,而你,去十八層地獄好好受罪吧?!?/br> “不——!” …… 秋娘的神志漸漸渙散。 腦海中的回憶如走馬燈一一閃過。 依稀記得齊業輝還在的時候,她慈愛地看著滿地爬的程程,說道:“我們每天忙于生計,那么幸苦,就讓他代替我們享清福吧?!?/br> “以后啊,我不需要他成績多么優秀,也不需要他太累,我們就帶他全國各地旅游,看山看水看風景好不好?” “老婆說什么就是什么?!饼R業輝給她夾菜:“但是萬一程程不喜歡旅游呢?我們還是要先問問他的意見啊?!?/br> “程程是我們倆的寶貝,當然尊重他的意見咯?!?/br> 這會兒,多好啊。 后來,她怎么全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