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她真沒想到,這位簡家的嫡長子不但來了內宅,而且還理直氣壯地干預她對幾個姑娘的教導,甚至不給她與之周旋的機會,直接說明了來意。 她能拒絕嗎?一旦拒絕,這位年僅十六的小秀才會不會立刻察覺到她對簡淡的惡意? 顧嬤嬤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來,恰到好處地頷了頷首,“簡大公子寧可犧牲自己的讀書時間,也要來監督meimei們的萬福禮,當真是兄妹情深。既如此,咱們就一起看看吧?!?/br> 這句話的意思太多了。 簡思越皺了皺眉,再次拱了拱手,“多謝顧嬤嬤?!?/br> 簡悠上前見禮,壞心眼地說道:“大哥,顧嬤嬤說三jiejie還要練一會兒呢,我爹回來了,大哥要不要一起過去看看?” “哦?”簡思越看向簡淡。 簡淡端端正正地蹲著,兩腳之間距離適當,膝蓋彎曲不高不矮,便是臉上的笑容都是得體的。 他看不出哪里不好。 不待簡思越開口,顧嬤嬤說道:“這一次三姑娘做得不錯,依老身看,你們兄妹可以一起走了?!?/br> 簡思越的眉頭越夾越緊,卻不好冒然替簡淡出頭,只好再次謝過,帶著兩個meimei出了錦繡閣。 “大哥,這老虔婆欺負人!”簡悠扯著簡思越的袖子告狀。她不喜歡簡雅,但一直很敬重簡思越這個大哥哥。 “五meimei慎言?!焙喫荚降?。 簡悠晃了晃他的胳膊,幸災樂禍地看了眼簡淡,“大哥,她欺負的可是三jiejie。就因為三jiejie頂撞她,所以明明三jiejie做得很好,她還是讓三jiejie一遍遍地蹲,害得我跟六meimei陪著一起受罪?!?/br> 簡思越知道簡悠在落井下石,但她邏輯上沒有錯,這個顧嬤嬤的確是為簡淡而來的,簡家的其他姑娘純粹是無妄之災。 他看了一眼簡淡,后者淺笑著,對簡悠的話渾不在意,不禁暗自嘆息一聲,心道,三meimei比二meimei心胸寬廣,但性格太剛,做事不曉得迂回,父母尚且不能包容,日后嫁了人可要怎么辦呢? 簡淡沒心思琢磨這些小事。 上輩子,三叔回來沒幾天就被拱衛司帶走了,不知這一世簡老太爺能不能力挽狂瀾。 如果不能,簡家怕是還要經歷一番風雨。 …… 簡思越兄妹三人到時,其他人已經在馬氏的宴息室里了,簡老太爺赫然在座。 簡云豐見簡思越來得晚不說,還跟簡淡混在一起,心里不免有些不痛快,要不是顧忌著老爺子,他當場就想發火了。 簡淡跟在簡思越身后依次給諸位長輩見禮,并著意觀察了簡老太爺的臉色。 然而,簡老太爺微瞇著眼,目光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對簡淡說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些東西隨便學學便也罷了,腹有詩書氣自華,多讀書才是正經?!?/br> 簡淡心中莞爾,看來有人提前在祖父面前下了蛆啊,明明她是被迫的,此刻竟然變成她主動要求學規矩了。 第25章 王氏和崔氏緊張地看著簡淡。 簡思越站在簡淡身側,悄悄捏住她的袖口,輕輕晃了晃,示意她務必小心謹慎,不要隨心所欲。 簡淡笑了笑,她知道,祖父只是提點一下,并無批評之意。 而且,三叔剛回來,家里氣氛正好,眼下并不是實話實說的時候,但,若就這么放過王氏和崔氏,她有些不甘心。 “祖父……”她看向王氏,“學規矩這件事……” “祖父,我們姐妹規矩要學書也要讀,不管哪樣,只要做就做到最好,總歸不能丟了您的臉?!焙嗢o忽然開了口,“是不是,三jiejie?” 簡淡挑了挑眉,不答。 簡雅走到簡淡身邊,親昵地攬住她的胳膊,說道:“祖父,明兒個小雅也要去學啦,多學些東西總歸沒有壞處,是吧?” 簡老太爺微微一笑,視線在王氏和崔氏臉上一掃。 王氏崔氏登時流了一臉的冷汗。 簡淡心滿意足,這才與三叔簡云愷打招呼。 簡云愷像馬氏多些,容貌清秀俊朗,性格活潑,與晚輩們在一起時很少擺長輩的架子,平易近人。 幾個侄女中,他最喜歡簡淡姐妹。簡淡七歲以前,他每次去林家都會買一模一樣的東西送給她們姐妹,然后一手抱著一個,讓親朋好友們猜一猜,誰是簡淡誰是簡雅。 那曾是簡淡最喜歡的回憶之一。 簡云愷伸出食指,親切地在簡淡額頭上點了點,“三年不見,我們小淡長成大姑娘了,三叔歡迎你回家?!彼鲆恢恍『砂诺胶喌掷?,“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只要是三叔送的,我都喜歡?!焙喌雷套痰卮蜷_荷包,取出一只玉佩。 這是塊南方最近流行的翡翠玉石,鏤刻著富貴平安紋樣繁復美麗,玉質像水晶般清透,無一絲雜色,價格一定不菲。 三叔上輩子送她的是一只金步搖,如今卻換了貴重的玉佩,為什么呢。 是祖父說了什么嗎? 簡淡下意識地看向簡老太爺,后者欣慰地捻著須,微微頷了頷首。 簡淡眼里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她明白了,因為親爹靠不住,所以祖父在給她找靠山呢。 看來,三叔的危機已經解除了。 她在心里長長地松了口氣。 …… 沈余之懶洋洋地躺在躺椅上,一手撐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看著擺在矮幾上的一只泥筆洗。 蔣毅小心翼翼地問道:“世子,簡家的團圓宴該結束了,這筆洗……” “煩人!”沈余之叫道。 煩人? 蔣毅閉上嘴巴,這是嫌自己話多了嗎。 煩人從外面小跑著進來,拱手道:“主子請吩咐?!?/br> 沈余之瞥了眼蔣毅,道:“取一千兩銀票來?!?/br> 哦哦……原來是自己多心了。 蔣毅撇了撇嘴,煩人討厭,什么破名字,一喊跟罵人似的。 煩人取來兩張五百兩的銀票。 “蔣護衛,把銀票給那個小笨蛋送去,筆洗和紋樣我都買下了。另外,專門派個人手去盯著那只老狗?!?/br> 盯著女官沒問題,但這么昧下人家的筆洗真的好嗎,這不是等同于告訴簡三,睿王世子在監視她嗎? 蔣毅有些頭疼。 罷了罷了,他想那么多做什么,反正簡三恨的不是他。 蔣毅把銀票揣進懷里,出去了。 煩人給沈余之倒了杯茶,豎起大拇指,恭維道:“主子厲害,這筆洗花紋新奇,燒出來一定好看,咱家的瓷窯已經很久沒出新奇花樣了呢?!?/br> 睿親王的嫡妃過世后,留下不少嫁妝,其中包括一座小瓷窯,規模比林家的小,瓷器走權貴路線,以貴、美、絕為主——林家是大路貨,兩家互不干擾。 沈余之換了個姿勢,說道:“就你機靈,明兒你親自送去。告訴他們,這只筆洗燒好了就給我送回來?!?/br> “是!”煩人一蹦三尺高,他剛學會騎馬,一直盼著單獨出門呢。 “什么筆洗,讓本王也瞧一瞧?!鳖SH王大步流星地從外面走進來。 沈余之慢條斯理地坐起來,準備給親爹行禮。 睿親王動作快,大馬金刀地在沈余之對面的躺椅上坐下,不耐地一擺手,“行啦,不愛動就別動了,老子怎么就養了你這個玩意,跟他娘的烏龜似的,動一動都費勁?!?/br> 沈余之面不改色,從善如流,大喇喇躺了回去。 討厭端了涼茶上來,用一只大杯倒滿。 睿親王端起來,滿意地喝了一大口,“你們去廚房傳飯,本王在這兒用晚飯?!彼延憛捄蜔┤舜虬l了,“今天本王是和簡老大人一起回來的?!?/br> “他怎么說?!?/br> “那就是條老狐貍,想讓他明確表態,同意與咱聯手是不可能的,但共同對付你慶王叔沒問題?!?/br> 沈余之點點頭,這在他意料之中。 睿親王道:“簡老大人說,簡老三的事平了?!?/br> 沈余之問:“皇祖父知道了?” “嗯,簡老大人請辭,你皇祖父沒同意?!鳖SH王又喝了口涼茶,“刺客的事有眉目了嗎?” “刺客是查不到的,兒子沒去查。但簡云帆去慶王叔家找來一個女官,今天下午進了簡家?!?/br> “女官……去簡家做什么?” “看起來是為專門整治簡家三姑娘去的。路上驚了馬,摔瘸了腿,也未能阻止她去簡家?!?/br> “驚了馬?”睿親王瞪了沈余之一眼,“你小子做的吧?!?/br> 沈余之不置可否,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說道:“學規矩這種事,早一天晚一天皆可。她受了傷,卻堅持著折騰簡三一下午,這說明她另有任務,兒子很好奇那個任務是什么?!?/br> 不否認,那就是承認了! 睿親王坐直身子,“你這是看上簡家三丫頭了?老子告訴你,那丫頭不成,命硬。你這小子身子骨架不住她折騰,你要是喜歡,二丫頭還可以考慮一下?!?/br> 沈余之輕哼一聲,“她不行,沒有比病秧子對病秧子更晦氣的事了?!?/br> “這倒也是?!鳖SH王把茶杯往矮幾上一磕,拿起那只筆洗把玩著,“只要不是三丫頭就行,其他的隨便你選,本王的兒子想娶誰不行?你說說,那女官進簡家還有啥目的?!?/br> 沈余之起身,把筆洗搶過來,放到另一邊,說道:“第一,簡三救了簡老大人兩次,不說慶王叔,就是兒子也覺得太過蹊蹺;第二,簡家三丫頭回來的第二天,慶王叔收攬了個道士,聽說極善六爻?!?/br> “所以,這位女官是來琢磨三丫頭的?” …… 簡家人終于齊了,一大家子熱熱鬧鬧地用了頓團圓飯。 簡老太爺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心情不錯,多喝了幾盅酒,早早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