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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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紅顏禍水,偏偏老八缺了心眼,許是看上了鎮國公府那女娃娃的美色, 非要娶其為妻。 而紀蕭私藏兵器鎧甲的事, 其中緣由種種, 除了當事人心底門清,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將自己置于百口莫辯的處境, 本來就已經輸得一敗涂地了。 自然,勝者是有資格提條件的,紀煥的條件,是從紀蕭手中搶了這門親事。 兒女已長成蒼鷹, 多管無益,昌帝答應得痛快,卻免不得要敲打敲打這惑君心的新任太子妃。 若是能識時務便是兩相歡喜,他也不樂得臨死做出棒打鴛鴦的事,可若有人聽不進去,守著太子妃之位的貴女,一抓一大把。 紀煥沒多時便回了明蘭宮,進來時步履生風,眉間冷然,直到瞧著陳鸞挨著紀嬋坐著,嘴里邊咬著一塊玫瑰糕,唇畔笑意溫軟的時候,他腳下步子微頓,周身冷意斂盡大半。 美人一笑勾魂,饒是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一瞬間也挪不開眼,回過神來后撫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啞然失笑。 如今自己倒是越發活回去了,動不動就如毛頭小子一般,沉溺在兒女情長之中。 他這般情態許皇后也是頭一次見,她手里搖著芙蓉扇,扇子上的流蘇穗墜落在空中,跟著晃動搖擺,聲音慈和,笑著問:“太子可去瞧過你父皇了?” “瞧過了?!辈凵钚琶鼣抵f,熬到現在身子已成了一副空架子,他自知命不久矣,恨不得將畢生帝王之道全灌輸給這個他一直瞧不太上卻又為曠世之才的兒子。 紀煥不愛聽。 他能一路走到今天,靠的就是完全不遜于昌帝的才能謀略,殺伐果斷。 皇后笑著命人看座,對他這般態度習以為常,緊接著道:“日后若有閑暇,多帶著鸞兒來本宮這坐坐,明蘭宮清凈,本宮又不愛與那些妃嬪多處,有個人陪著說話心里倒快活些?!?/br> 陳鸞心里亂得如麻一樣,午膳也用得心不在焉,挑了幾粒白凈的米飯后就沒怎么動過筷子了。 出了明蘭宮,懸在天空正中央的太陽光芒四射,宮墻的陰影落在狹長的宮道上,仿佛偌大天地間只有這一處躲涼之所。 小姑娘神情蔫蔫,方才在殿里就神不思蜀,午膳也才動了幾下筷子,紀煥眉頭皺得死緊,停了腳下的步子。 陳鸞果真沒注意,直直地撞到紀煥身上,太子蟒袍威嚴肅然,棱角冰冷,她驀的回神,男人衣裳上沾惹著極清淡的竹香,繚繞在鼻尖,她喉嚨突然有些發癢。 偏僻的宮殿前,朱紅色的大門緊閉,宮女太監離得遠遠的綴在后頭,見此情景,紛紛轉過頭去。 “怎么還和小時候一個性子?這么不當心?!奔o煥聲音清冷,如這炎炎夏日兜頭而下的涼水,能澆滅心底的每一絲躁意。 陳鸞吶吶,沒有說話。 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她咽了咽唾沫,瞧著紀煥蹙眉冷然的模樣,勉強勾出一抹笑,道:“殿下總突然停下來,事先也沒個聲的?!?/br> 小姑娘說這話時清眸澈澈,瞳孔黑白分明,里頭的藏匿的復雜情緒纖毫畢現,紀煥捏了捏她小巧玲瓏的手指骨,又極快地放開。 他面色寸寸陰鷙下來,語氣卻仍極溫和,朱紅色大門的黑影下,他慢條斯理地問:“母后為難你了?” 陳鸞睫毛微扇,如青蔥的指甲挑起半面雪白的帕子,側首認真地道:“殿下莫亂說,母后待人溫和,更何況嬋兒也在,誰能欺負得了我?” 那幾段話也算不得欺負,最多也只算敲打,何況這事本就是她做得不對,聽訓反省都是應該的。 男人細細觀察她的神色,而后勾了勾唇,將她一縷飄落臉頰的發挽到而后,道:“天氣熱,先回東宮?!?/br> 小姑娘傻得慌,看似比誰都端莊,實則性子軟,容易遭人欺負,還是個不爭不搶隨遇而安的,若不是真被惹惱了,斷沒有回擊這一說法的。 不然也不至于叫他那樣不放心,恨不得事事過問了。 一路默然無語,熱風拂面,陳鸞一路盯著前頭那擺動的金邊衣角,從心底慢慢騰起一股極遲鈍的歡喜與雀躍來。 這情愫來得莫名,又像是被壓抑了許久,終得償所愿后一點點迸發著叫囂著噴薄欲出。 毓慶宮和太子辦事的浮光殿隔著不遠,飛檐翹角,琉璃磚瓦,紅墻綠樹,東宮所有的繁華景象皆落在這兩座宮殿附近。 這幾日太子大婚,按理說新婚燕爾,紀煥能告一段時間婚假,此乃人之常情,但昌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純靠著湯藥吊著一口氣,所以擔子全落在了紀煥身上。 午后,陳鸞來了睡意,冰盆擱在小幾上,她腰間搭著一條薄毯,靠在軟枕下,美眸半開半合,綿延出幾絲困意。 進來伺候的是明月,她輕手輕腳地將珠簾放下,清脆的碰撞聲婉轉入耳,和著窗子外的蟲鳴聲,儼然就是一曲安眠小調。 紅木鑲珠刻雙鳳紋屏風外,紀煥命人搬來了奏疏,男人威儀自成,龍章鳳姿,就連皺眉時也是別一般的清冷俊朗。 明月偷偷瞥了兩眼,一顆心跳得厲害。 她自持姿色不俗,又得了老太太吩咐,自然不會把自己定位成一個貼身宮女,整日里看主人臉色行事,一輩子出不了頭。 像太子殿下這樣的男子,若論權勢地位甚至相貌,全京城再找不到第二個了,她有野心,想要傍上這樣的男人。 東宮后院空蕩清冷,哪怕她能得了殿下寵幸,做個東宮侍妾,那未來……也是皇宮里正經的主子。 未必就沒有一步登天的機會。 越想,明月臉上的笑就越甜。 她身姿窈窕,衣裙帶風,走到案桌旁,福了福身,聲音溫柔甜膩:“殿下,可要沏杯茶呈上來?” 明月身上穿著宮裝,卻沒有半分宮女的樣子,不僅不垂頭斂目,反而露出一雙彎彎狐貍目,有些癡迷地望著紀煥筆挺的身影。 她自幼美貌,被老太太買下日日調/教的時候,她就明白了自己的用途。 男人,尤其是位高權重的男人,骨子里都流著涼薄的血液,女人對他們來說,就如同衣裳一樣,今日穿這件明日換那件,圖個新鮮勁罷了。 怕是就連明媒正娶的發妻原配,在他們的心中,也不過是可以利用的棋子,要真要說占了多大的分量,卻是極不現實的。 既然如此,她以色誘人,哪怕得不到男人半點真心,得個子嗣,后半輩子算是潑天的榮華富貴了。 紀煥丟下手中的折子,揉了揉隱痛的眉心,朝著這不懂規矩的宮女看去,劍眉緊皺,低喝道:“下去?!?/br> 竟是半個眼神也不分給她。 明月眼神陡然一黯,但瞧著男人隱含怒氣的面龐,腿肚子都有些發軟,心中默念著來日方長,這才眼淚漣漣地低聲告退。 殿中涼快,孔雀藍釉三足小香爐里熏著上好的茉莉香,繞過屏風,一襲珠簾落地,隱約能瞧見里頭半掛半落的床幔,也能瞧見半支起身子嬌無力的女子。 紀煥幾步走過去,里頭伸出一雙皎皎玉手,替他拂開了那層珠簾。 香風暗襲,美人身上披著薄毯,腰肢纖細曲線窈窕,杏眸里蘊著層霧氣,也不知醒了多久了。 “怎么醒了?”小姑娘睡得迷糊,一張小臉微紅,朱唇像是滴了血一樣,上頭還印著一排整齊的牙印。 這是怎么了? 陳鸞一向睡得淺,心里又藏著諸多的事,說是小瞇一會,實則當真就是閉了會眼,明月的聲音將她驚醒,在床榻上怔怔坐了好一會。 明月自恃姿色不俗,太過心急,日后若是真叫她出了頭,也是個不好拿捏的。 陳鸞有些頭疼,她向來不愛理睬這些,如今嫁了人,這些事反倒沒完沒了一樣,一刻不肯安生地尋來了。 “聽著動靜便醒了,殿下可處理完政務了?”她聲音綿綿柔柔,帶著七分睡醒后的糯意,只是對方才所見只字不提。 紀煥將小姑娘抱到懷中,粗礪的手指把玩著她青蔥一樣的指尖,又去撫弄她散落滿間的秀發,發間的幽香撩動人心,男人胸膛堅硬,聲音醇厚暗啞:“處理完了?!?/br> 陳鸞動了動身子,給自己尋了處更舒坦的地處靠著,紀煥愛極她這幅身嬌無力懶洋洋靠在他身上的模樣,當下眉宇間也藏了幾分不甚明顯的笑意,低緩地問:“今日可歇息好了?” 陳鸞伸手捉了他腰上掛著的荷包,荷包下的流蘇左右晃蕩,她掩唇打了個哈欠,頓時眼淚漣漣,將腦袋往男人矜貴的朝服里一埋,道:“還是有些困的?!?/br> 男人身上似乎帶著一種莫名令人心安的魔力,陳鸞這會卻是真來了些困意,睫毛扇了幾下,最后合上了那雙漂亮的水眸。 “睡吧,我就在毓慶宮待著?!奔o煥揉了揉她的發,聲音慢悠,“睡醒了,也該將咱們的洞房花燭夜補齊?!?/br> 他格外愛一本正經地漠著臉逗弄她,從小到大皆是如此,不厭其煩。 懷中的小姑娘身子一僵,旋即將腦袋埋得更深了些,露出來的耳根子通紅。 作者有話要說: 紀煥:這次沒有開玩笑,我認真的! 第31章 毓慶宮中繚繞著淡雅的茉莉花香, 懷中的小姑娘許是真的乏了,呼吸漸漸平緩下來,身子軟和得如面團一樣, 腰肢纖細似是一掐就能斷開,紀煥根本不敢使力抱著。 真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 放在心上怕碎了。 小姑娘睫毛卷翹, 如同一把小刷子,稍稍往近了看, 每一根都瞧得分明。 這睫毛覆蓋下, 是那雙叫人看了皆要覺著驚艷的杏花眸。 小姑娘睡得并不久。 胡元面色匆匆,前來稟報政事,還沒到走到近前呢,就見到自家英明神武從不近女色的太子爺懷中拱出一個女人的腦袋,還有一截長長的秀發。 隨之而來的,還有太子爺一瞬間凌厲起來的目光。 胡元訕笑兩聲,這太子爺嘗過了女人的滋味, 總該多納些千嬌百媚的女子入東宮伺候著吧, 子嗣方面也能多多益善。 萬歲爺那可一直催得不行呢。 陳鸞臉皮薄, 此時桃面杏腮,微咬下唇, 掙扎著動了動身子,聲音含羞帶怯,低聲道:“殿下,快將我放下來呀, 等會被瞧見了?!?/br> 此番情景被人瞧見,成何體統? 古往今來,哪有這般放肆的太子妃? 紀煥不急不忙替她理了理衣裳,手臂如同有力的鐵鉗,任她怎么暗暗使勁都掙脫不了分毫,陳鸞氣結,用力扯了扯他荷包上的流蘇穗,將腦袋埋在他衣袍間,只露出一個纖細到弱不禁風的背影。 許久沒見她這般孩子氣的動作,紀煥失笑,將人好生放到榻上,聲音下意識放得溫和,“孤方才命小廚房做了些糕點,你若是餓了,就先吃些墊墊肚子,等會子孤來毓慶宮陪你用晚膳?!?/br> 太子爺不善言語,哄她與哄小孩子的語氣別無二致,這般哄人卻也算得上是頭一遭。 他還記著,小姑娘這一日都沒吃什么東西。 實在嬌貴又難養。 陳鸞清醒了一些,眼底也驀的染上了幾分清淺的笑意,她彎了彎嘴角,露出兩個甜蜜的小梨渦來,道:“若是殿下來晚了,嬤嬤親自做的小酥rou便沒有了?!?/br> 紀煥極低地笑了幾聲,揉了揉她的發。 簾子掀開又落下,男人大步流星離去,陳鸞身子底下墊著柔軟的褥子,用的是最上乘的料子,每一處都精致得無可挑剔。 她雙手環著膝,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許多事,紀煥突如其來的承諾,皇后敲打警告的那席話,以及她兩月前對著他說的那些口不擇言的胡話。 他那么驕傲的一個人,身上流著皇室最高貴的血脈,難道真的能做到心無芥蒂,一笑泯前塵嗎? 換位思考,如若這事落在她身上,定然是不能釋懷的,天下女子何其多,又何必再自取其辱將臉湊上去貼一回冷屁股? 陳鸞伸手撥了那面珠簾,披上外衣走到窗子口,南面的窗子半開著,熱風作怪,涌動著爭先恐后擠入殿中,又與冰盆中滲出的寒氣相撞,奇跡般的融合在一起。 浮光殿,紀煥坐在紫檀雕花椅上,神色陰鷙,眉心緊鎖,一身太子朝服泛著生硬的冷光,盯著胡元不怒反笑:“他當真如此說?” 胡元身子早已僵得不能再僵,心里叫苦不迭,原以為國公府就算不聰明,也該有些眼力見,哪知事到如今,還敢有所倚仗地提條件。 真將他自己看得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