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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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幸氣得兩手都在發抖,景氏那么好,對姜家可有一處對不起的地方?卻被這樣對待,用人心,難道就能換來人心嗎? 她那個大哥,還不知道到底會怎么辦呢! “不行,我得去找大嫂?!苯也荒墚斪鍪裁炊紱]發生過,心里也咽不下這口氣,她轉身要走,被季瑯一把拽住。 她抬眸看著他,眼里全是審視:“你剛才說的是真的?不管?” 季瑯看她難得鬧脾氣的樣子,將她拽過來,塞到了馬車里。 等馬車開始走了,他翻開車簾看了看外頭,好像在確認什么,半晌之后才放下簾子,沖姜幸揚了揚眉:“只要三娘還在魏國公府,就是最安全的,你先別擔心她的身子?!?/br> 姜幸癟了癟嘴:“可是,一會兒……”說不定大哥就派人去接了。 “你放心,”季瑯雙手疊到腦后,看著車頂,“這件事,關鍵是得告訴對的人……” 第49章 一槌定音 黑夜如幕,幾顆殘星高掛,陰云還未散去,籠罩在安陽上空,天向下壓著,放眼萬里,坐不到一絲縫隙。 巷子里隱隱約約傳來腳步聲,玄色方頭靴踩在水洼上,濺起水花來,將披風尾甩上了泥點,那人走得快,毫無所覺。 到了地方,早早等在那里的人先是點了點頭,然后示意獄卒,帶著黑衣人走了進去,臨走的時候,黑衣人看了看那人后面,揣著手默默叨叨的人,撩起兜帽笑了笑。 “聽說你今天來府上搜查來著,搜著什么沒有?” 齊秀戎看著眼前滿臉囂張的臭小子,氣就不打一處來,奈何人家有爵位在身,輩分又在那放著,他還真不能得罪,甚至還得喊幾聲好聽的。 “就是隨意一搜,小侯爺不在家,下官怎敢造次……” 季瑯冷哼一聲:“本侯怎么聽說,要不是我娘去擋著,你就要硬闖了呢?” 一看他真要揪著這事不放,齊秀戎張了張口,就在這時,站在他身前的人出手擋了擋。 季瑯一看他有話要說的模樣,伸手制止:“得,我知道沈相要說什么,他有公務在身,再不濟總要做做樣子,這事不怪他??墒沁@里頭的事,我府上那些女眷們可不知道,齊秀戎這么聲勢浩大,再嚇著她們,尤其賤內,她膽子小?!?/br> 齊秀戎頭往后一縮,弱弱地翻了個白眼。 那丫頭抬頭挺胸立在他跟前,小嘴巴巴的,膽子小到哪里去了? 真要動真格的,不說別的,那個卓氏就能把他拆吧拆吧卸了,他能嚇得住誰? 沈相回頭看一眼齊秀戎,看他委屈兮兮的模樣,嘴角勾了勾,忍著笑意回過頭:“雖然天色已晚,但難免隔墻有耳,就算是我,也給不了你多長時間?!?/br> 季瑯一聽,臉色焦急地看了看里面,緊忙給沈軾之拘了一禮:“不管怎么說,今日的事還多謝大人寬待了?!?/br> 沈軾之擺了擺手,就看到季瑯一撩衣擺,長腿一邁奔向里面。 等人都看不清了,他才隱去笑意,深沉的眸子讓人看不清心思。 齊秀戎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大人何必鋌而走險,在這種風口浪尖的時候給武敬侯府行方便?” 沈軾之是大盛右相,兼任大理寺卿,但他平日里公務繁忙,日理萬機,大理寺的事實際上都是全權交給齊秀戎的,這次卻顯然是要插手了。 沈軾之看了他一眼,高深莫測的黑眸隱在黑夜里,愈發讓人看不清晰。 “你覺得,我是給武敬侯府行方便?” 齊秀戎一愣:“難道不是嗎?” 他心里有些拿捏不準了,越發感覺這件事水深,卻感覺肩膀上一沉,沈軾之拍了拍他肩膀,搖著頭嘆息。 “你還得在這位子上多歷練歷練,什么時候能看明白了,什么時候,大理寺卿的位子就是你的?!?/br> 沈軾之說完,背著手走了,留下齊秀戎一個人琢磨他剛說的話。 — 季瑯進去后,跟著獄卒左拐右拐,終于在大獄的盡頭看到了季清平。 那獄卒很知趣,給他帶到地方了就自己躲到一邊去,還把牢房的鑰匙給了季瑯。 倒不怕他直接將人劫走了,畢竟外面還有人把守,且大理寺牢房只有一個門。 幾日不見,季清平有些清瘦了,看不到陽光,臉白得跟紙似的。牢房里只一張床,下面鋪著草席,看著還算干凈,上面有個與這里格格不入的被子,不知道是誰送過來的,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繡工。 可跟他侯府的生活自然不能比。 即便這么落魄,他的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茍,干凈的外衫上一塵不染,他坐在草席上,抬頭看過來,眼中絲毫沒有驚訝,好像知道他早晚會來似的。 季瑯舔了舔后槽牙,垂下眼簾,動手將牢房門打開了,推開后走進去,在床邊走了走,可終歸也沒什么好看的。 “在這里住著,挺有意思的吧?”季瑯不看他,臉上笑意陰森森的,好像憋了多大的火氣。 季清平面無表情:“沒意思?!?/br> “沒意思把自己送進來?”季瑯回過身,聲音抬高了一截,“刑部大牢不夠你玩的,非得來大理寺走一遭?” 季清平整了整衣擺,神色不亂:“怎么進來的?!焙荃磕_地轉移了話題。 季瑯坐到床上,雙手向后一撐,舔了舔唇,將胸中的怒火順了順,才有點好聲好氣:“我去求了沈軾之?!?/br> 季清平抬眼看了看他,聞聲忍不住一笑:“你倒是一點力也不愿廢,我還以為為了我,你得去求遍京中能說的上話的人呢?!?/br> “求得再多,人不管不是也沒用?!?/br> 季瑯說完,突然從床上站起來,走到草席旁邊,蹲下身去,雙眼清冽,眼底卻含著一抹逼仄。 “周樊盯著你,你早就知道了,流川也是你故意放到那讓景彥抓的,對吧?對你來說,這能算事?不就是刑部幾個卷宗一把火嗎,你手里掌握的那些,夠周樊掉十個腦袋了,用得著大攬小攬把自己送進這里來嗎?” 周遭靜了片刻,季清平才開口出聲,卻是答非所問。 “是景彥告訴你的?” “那小子嘴嚴著呢,把我擋在兵馬司外面就是不讓進,可是清平,他越是這么做,越是心里有鬼知道嗎?”季瑯摸了摸鼻子,眼睛看著別處,“我們兩個什么關系,他能為了自保故意跟我劃清界限?再說了,你把那些案綜放到我的碎玉軒里,就差把周樊的罪行寫成個彈劾的折子放我床頭了,我就算再笨,也不至于看不出你藏的貓膩吧?!?/br> 季清平笑了笑,對他的答復很滿意,放心般地點了點頭:“流川那小子,只是順便,這兩年他生了異心,也留不得了,恰好送他一程,讓他為那邊的主子做最后一件事?!?/br> 季瑯嘖了嘖舌,沒想到連跟在大郎身邊那么多年的流川都背叛了武敬侯府,那邊在侯府究竟還能滲入勢力到什么程度? “這些我都可以不問,我就想知道一點,”季瑯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季清平,“你做這些,就是為了給我鋪路?” 季清平也站起了身,他一步步走近季瑯,眼中焚炎寂滅,語氣低沉:“做這些,不是為了給你鋪路,而是讓你知道,沒了我,你就得一個人支撐起侯府。兩人在朝,便也相互有個照應,一人蒙難,不至于全府遭殃,有一個人在外東奔西走,我心里踏實,祖母也能放心。難道你要她老人家去宮里給陛下跪著說情嗎?” 他很少這樣跟季瑯說話,平日里念著輩分,總是毫不逾矩地喊他小叔,其實拋開這輩分,季清平更像季瑯的長輩,像大哥,是支撐著整個侯府的主心骨。 但是經歷這一事,季瑯知道他說的都是對的。 “不是還有二郎嗎?”煮熟的鴨子,還剩嘴硬。 “二弟自有二弟的造化,”季清平皺著眉,走到燭臺旁,看著明明滅滅的燭火,突然扭過頭,“小叔不是想要還我爵位嗎?” 季瑯愣了一下,神色有些恍惚,但馬上回過神來,鄭重地點了點頭:“你放心,我不會霸占著這個位子的,以我的身份……” “這件事,從來沒有人逼過你,”季清平搖了搖頭,把他的話打斷,“不管庶子嫡子,祖父祖母未曾虧待你分毫?!?/br> “但是你執意如此,我也并不攔著你,正因如此,你才要好好考慮考慮今后的事?!?/br> 季瑯手指動了動,臉上毫不所動:“怎么說?” “姜家此次,是真和咱們侯府撕破臉皮了,要是不還擊,好像也咽不下這口氣,姜幸是怎么嫁給你的,我心里有數。就從她那里出手,給姜家一個教訓,事關舊案,她當然心里樂意,可是你得知道,你們兩個今后面對的是什么?!?/br> 季清平抬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是鸞陽郡主,是晉王,你丟了侯位,又不入仕,保得了自己,保得了姜幸嗎?” “就算為了她,你也要在朝中站穩腳跟,自己立于不敗之地,才能將身后人護好?!?/br> 季瑯聽了他的話,神色似有松動,實際上他也已經想了很久。 從姜幸讓他去查華氏的事后,他就沒停下,一直在翻當年的舊案,她娘親的死,還有外家蒙受的冤屈,早就查了個八□□九,只是一直沒和姜幸說而已。 清平說得對,要想護好她,自己要先立于不敗之地。 “但是你給我的那些東西,我根本不能自己交給陛下,就算我交給陛下了,她也不能對外說,然后獎賞我?!奔粳樣行┆q豫。 他手里有周樊的罪證,可是他是季清平的三叔,關系在這,難以讓人信服,他是要避嫌的。 一看自己終于說通小叔了,季清平臉上這才有點笑意。 “別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這些年,你為了讓祖母斷了念想,出去縱情聲色,橫行霸道,和那些酒rou朋友混在一起。但是碎玉軒的書,你一本也沒落下去過,甚至有的都翻得卷邊了?!?/br> 季瑯瞪著眼睛,有些氣急敗壞:“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可是故意藏在密室里頭讀書的。 季清平不答,只繼續說他的意思:“就算現在讓你參加科舉,小叔在一甲榜上也能留下名字吧?!?/br> “你想讓我走科舉?”季瑯挑了挑眉。 季清平笑了笑:“這是最證明實力的一種方法不是嗎,到時候誰也不能說什么?!?/br> 看季瑯不說話了,便知自己的話他聽到了心里去,這次不打算再繼續當他的二世祖了。 “既如此,”季瑯抿了抿唇,終于開口說話,“那些東西,我就交給沈軾之好了?!?/br> 對面的人點了點頭:“沈相身兼大理寺卿,理應查清實情,還我一個清白?!?/br> 話說到這,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季瑯也不好在這呆太久,他走到牢房門口,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床,眼皮一跳,問跟他走到門口的季清平:“除了我,還有誰看過你?” “咳!”誰知道季清平像是突然嗆到一樣,神色難得有些局促,他扭頭看了看,回身后看著地上,“齊秀戎派人送來的,總不能虧待了我,侯府到底對齊家有恩?!?/br> “是嗎?”季瑯摸了摸頭,“那我還錯怪他了……” 他嘀嘀咕咕走出去,剛要走遠,季清平看著他背影,突然喊了一聲“小叔”。 季瑯扭過頭看他。 “以后不管怎么樣,”季清平咽了口口水,“我們永遠是一家人?!?/br> 話音一落,就看到季瑯神色怔了怔,他愣了半晌,忽然轉過身,匆匆走遠了。 很久之后才傳來一聲故作平靜的“知道了”。 安陽城內,天子腳下,一個石頭砸一個三品大員,每日來都是風云變幻,沒人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么。 幾天里,在各大名門世家里傳得沸沸揚揚的武敬侯府大郎,竟然安然無恙地被釋放了,不僅官復原職,還領了許多安撫的賞賜,取而代之的,是刑部尚書周樊下了大獄。 大理寺卿沈軾之在破壁殘垣的刑部檔案庫里找出了幾個破敗的卷宗,里面剛好寫著當年的貪腐案一應事宜,其中竟然夾雜了許多未曾呈遞到陛下眼前的證據,里面個個都直指前刑部尚書是無罪的。 另有一些證據則指向了周樊,只是讓人做了篡改,沈軾之加大力度探查,找到當年主審此案的前大理寺卿,已經致仕多年的他面對鐵面閻王沈軾之,過不了兩招就敗下陣來,經不得任何嚴刑拷打的他將自己受賄作假,包庇周樊的事情和盤托出,真相一下就大白于天下了。 陛下震怒,將周樊下了大獄,又把季清平放出來,好生安撫,趁著這機會,季家遣人,將周樊在京中安頓的諸多外室查了個遍,最后卻找到了柳蝶的尸體。 柳蝶死在了周樊為她在外準備的宅院里,死相凄慘,無人知曉,季家人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爛得看不出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