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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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作不過發生在一眨眼之間,在場的眾人都因為弓又回到了季瑯的手里而忍不住喝彩,只有少數人知道他們兩個算是過了好幾招了,而這一招一式絕不是什么小打小鬧。 臺階上的季清平神色動了動。 景彥扶著胸后退幾步,雖然臉色不悅,卻不是落敗的羞憤,他也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掃了掃身上的衣服,他清楚一口氣,好像心服口服似得,沖季瑯彎了彎身。 “自然是來喝小叔的喜酒的?!眳s是回答他剛才的問話。 季瑯哼了一生聲,也沒把他暗地里較的勁放在心上,覺得他鬧這一出也夠了,反正在皇上頒下圣旨的時候這件事就已經塵埃落定,他又不能改變什么。 季瑯心里這么想,轉身射那三箭的時候用了十足的力氣,嗖嗖嗖三聲,眾人愣是一眨眼看不到箭落到了何處。 喜樂再次吹奏起來,喜娘強作鎮定,恢復笑臉開始唱詞,婚禮才繼續下去。 轎子落地,姜幸這才舒了口氣,放下心去,她感覺到有人撩開了轎門,昏暗的轎子里射入一道光線,低了低頭,蓋頭下面出現一只掌紋清晰的手。 那只手手指修長,紋路分明,十三娘說這樣的人cao心少,一生里都會順遂平安,姜幸抬起手,搭了上去,隨即被緊緊一握,好像攥住了她的心一樣。 她彎身走了出去。 仿佛踏入了另一片天地,雖然還是前路不明,心里卻是莫名的踏實,身邊的人緊緊握著她的手,輕輕地扶著她的胳膊。 “咳!”那人咳嗽一聲,隨后傳過來被咳嗽聲掩蓋的提醒,“臺階?!?/br> “咳!門檻?!?/br> “咳!下臺階了?!?/br> 紅蓋頭下的姜幸忍不住浮上笑意,忽然感覺身邊的人仿佛一個偷了糖的孩子,故作掩飾,心虛不已,明明已經被人琢磨地透徹了。 他就是很好,卻總喜歡藏著? 姜幸被帶到廳堂里,唱詞的人高聲喊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景彥在旁邊看著,眼睛里全是幽幽的不甘之色,人生最大的苦,大概就是看著心心念念的人跟別人拜堂。 更難過的是,拜堂的人還是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的“兄弟”。 新人送入洞房,他眼里的光也熄滅了。 大婚一天都是繁文縟節,等到坐上柔軟的大床的時候,姜幸覺得自己的身子都要散架了,原本饑腸轆轆的肚子,這會恨不得敲起鑼打起鼓來。 她在床上一模,摸到了一顆花生。 季瑯踏進新房門也松了口氣,方才把姜幸從轎子里帶出來,他的身子就一直是緊繃的,也不知是什么了,從手心里傳來的溫熱感好像能燒起他的血液,這種感覺他真的甚少體會過。 渾身都熱! 如今終于要完事了,剩下最后幾步,一會兒就能出去喝酒,喝酒這種事,他熟悉,只想趕緊用烈酒澆滅心里那些莫名的躁動。 轉眼一看,坐到床邊的人,手悄悄從床褥上爬,摸到個花生,藏到袖子里了。 季瑯怔了怔,忍不住揚起眉頭,唇角也微微彎起,頓時覺得好笑。 更好笑的是,那丫頭又把手疊放到雙膝上,然后趁人不注意,將手伸到了蓋頭下。 季瑯聽到一聲細微的花生殼裂開的聲音。 他拿著秤桿,抱著手臂,覺得那丫頭應該吃完嘴里的花生了,才一口氣把蓋頭挑開。 喜娘正在門前吩咐下人其他的事,還沒到掀蓋頭的時間呢,姜幸也是因為等著唱詞才敢那么大膽,這下眼前亮光一現,她下意識抬頭,眼中滿是驚詫,泅水雙瞳眨呀眨,季瑯本是一臉笑意,看見這張臉,卻霎時愣住了。 兩廂對視,靜謐無聲。 連反應過來的喜娘都不忍打破這幅美好的畫面。 浪蕩不羈的紈绔子掀起新嫁娘的紅蓋頭,被其嬌麗柔媚的容姿所吸引,呆立在那的畫面。 秤桿咣當一聲落了地,將眾人神思拉扯回來,季瑯驚了一跳,趕緊吸氣蹭鼻子,眼神四處亂看。 “秤桿呢?我的秤桿呢?” “在你腳下啊小侯爺?!?/br> “哦……接下來呢?” “我還沒說要接蓋頭呢小侯爺!” “???那再蓋回去?” 這段對話處處透露著慌亂,喜娘一時都愣住了,沒想到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的霸王小侯爺竟然這么沉不住氣,“撲哧”一聲輕笑,將兩人的對話打斷,姜幸掩著嘴,實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季瑯臉上一燒,回頭看她,氣急敗壞,互相傷害:“床上的花生還好吃嗎?” 姜幸掩嘴的手一頓,抬頭望去,眼里藏著局促和羞赧:“你——” 這一聲直喊到季瑯心里了,好像被什么東西掐,難受得緊,他趕緊轉過頭,看著旁邊的丫鬟手上托著合巹酒,兩下搶了過來。 一個塞到懵懂不知的姜幸手里,一個自己拿著,繞過她的胳膊把酒杯送到嘴邊,閉著眼睛頓頓干了,然后擦了擦嘴,甩著袖子走了出去:“我去前院了!” 留下姜幸一人茫然地眨著大眼睛,端著酒杯看門口。 季瑯逃也似地跑出來,在房外的大梨樹下,手撐著身子喘了好幾口氣,他第一次成親,鬼知道成親居然會這么狼狽,身上又躁又熱的,難不成是風寒還沒好嗎? 他揉著胸口,詫異地走回了前院。 拜天地的時候已是黃昏,現在外面都大黑了,武敬侯府張燈結彩,酒席上觥籌交錯,賓客眼尖的,看到季瑯進來,紛紛端著酒杯涌上前去。 這些年來他在京城里“作威作?!?,狐朋狗友倒是不少,他大婚,那些人自是起哄的多,看他來了都開始灌酒。 季衡宇是季家三個男丁里唯一一個成過親的,小叔酒量是好,可也禁不得這么灌,大婚之夜喝醉了可還行?他擋在季瑯身前,把酒杯往旁邊那推,連連說:“你們都別搗亂!一人敬一杯得了唄!” 實在不行的,季衡宇都替他喝了,也是給自己小叔cao碎了心,結果一圈轉完了,本以為替他擋過了一劫,景彥最后一個端著酒杯走上來了。 “這杯酒三叔得喝吧?” 季衡宇看了一下季瑯,不說話了,這杯酒他總不好擋吧…… 季瑯舔了下唇,走過去一把攬過景彥的肩膀,壓低著聲音說:“景彥,你看,現在木已成舟了,剛才外邊你不是給我下了個馬威嗎?咱這事就算過去,以后你還是我侄子,我還是你叔,怎么樣?” 景彥斜著眼看他,怎么以前沒發現這人這么臭不要臉呢! 他抬了抬酒杯:“沒怎么,就是敬你一杯酒,喝不喝?” “就一杯?” “就一杯?!?/br> “那干了!”季瑯送來他,將酒杯互相一碰,仰起頭全喝了,又倒扣了酒杯,里面一滴不剩。 景彥果然不再糾纏他,退到后面去了,連季衡宇都覺得他這么好說話實在有些反常。但是緊接著就有別人圍上來,開始新一輪的敬酒。 過了半晌,季瑯的身子已經搖晃了,他喝得盡興,幾乎來者不拒,季衡宇擋也擋不住,他一看這么不行,尋了個空當,把季瑯從酒席上拽了出來。 “小叔,你別喝了,再喝該躺地了!” 季瑯推他的手,混不在意:“沒事,今兒高興?!?/br> 說話都有些含糊不清。季衡宇搶過他酒杯,藏在自己身后:“你一會兒還要洞房呢,喝成這樣,人小娘子都扯不動你!” 季瑯一愣,停下去搶酒杯的手,咽了口吐沫:“誰說我要洞房了,今天就喝酒?!?/br> 季衡宇還沒反應過來,就看他蹭了把臉,眼中醉意淡去不少,然后沖他揮了揮手:“那什么,二郎,你先幫我擋一擋,我去如廁?!?/br> 說完,他腳步虛浮地走了出去,混入茫茫夜色中,季衡宇摸了摸頭,唇角不自覺得揚起一抹笑意,拿著他搶過來的酒杯回到酒席上。 可是他站在旁邊看了許久,竟然不見景彥的影子。 新房里,姜幸餓得前胸貼后背,又不好意思說,好在綠荷看出她的窘迫,出去給她準備吃食了。姜幸怕綠荷初來乍到嘴上不利索惹了侯府人嫌,就讓向來處事周到的紫絹去幫她。 剩下的兩個丫鬟去點嫁妝,屋里就只剩姜幸一人。 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姜幸才發覺新房所在的醉方居——也就是季瑯平時住的地方非常清靜,也不見有服侍他的人在。 她站起身,在里面掃視了幾眼,正悠閑地看著的時候,突然聽到窗戶那里傳來“篤篤”的聲音,姜幸嚇了一跳,轉身靠在梳妝臺上,眼里滿是驚恐。 “姜元娘,你在里面嗎?” 聽這聲音甚是熟悉,姜幸恍然想起,這是景彥的聲音。 但她沒有應聲。 “我知道你在里面,”景彥靠著窗沿,抱著臂看天,眼中映著稀疏的斑斑星光,卻盡是落寞,“我只是想和你說聲對不起?!?/br> “那時候說要救你于水火,最后我卻食言了,不管怎么樣,錯都在我?!?/br> 姜幸提著心,聽他在外面啞聲說著話,雖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瞞天過海進到這里來的,可是不知不覺地,竟然聽了進去。 景彥停了一下,腦中忽然映出某日皇宮大殿之上,有人輕抬皓腕,在眾人眼中翩翩起舞,就那一眼而已,從此卻烙印在心上揮之不去。 “元娘,也許你不肯相信,但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吱呀”一聲,窗被輕推。 柳樹后的人影晃了一下,匆匆轉過身離開了。 姜幸看著窗外的景彥,眼中含笑,一字一句,虔誠且堅定的,對他說道:“景世子,你有一日,會遇上真正的心上人的?!?/br> 景彥燃起的心忽然就熄滅了,他攥著手心,強顏歡笑:“你說的對?!?/br> 他轉身向陰影里走了幾步,又回頭去看她:“嫁給季瑯,你可滿意?” 姜幸愣了一下,那個答案其實藏在心里已經很久了,只是她從未說出口,也未曾告訴過別人。 如果可以讓她自己選一個夫君,這滿京城里,沒有人比季瑯更合適,可是他只是合適嗎? …… 季瑯回了酒席,還沒散,已經喝得迷迷瞪瞪的季衡宇一看見他進來,頓時酒醒不少,他走過去,把季瑯拉到角落:“你怎么回來了?” “如廁!如廁還不能回來嗎?”季瑯的口氣很不耐煩。 季衡宇真信他是去如廁了,神色一急,拽著他往外走:“小叔,讓我說你什么好,沒有人洞房花燭夜真在外面和賓客喝那么多的,意思意思就行,你趕緊回去!” 季瑯扯回胳膊要往里走,想起剛才的畫面,心里的火騰騰地往外冒。 難不成他求來的圣旨還做錯了?是他自作多情誤了別人好事了? 她的心意他從未問過,尋求保護是一種滿足,可保護的歸處和內心的歸處很可能不一樣。 季瑯橫著脖子,粗粗喘出一口氣:“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季衡宇皺著眉:這話怎么這么耳熟呢? 正想著,后面傳來一聲低沉落寞的聲音:“為什么不去呢,她等著你呢?!?/br> 季瑯脊背一僵,猝然轉過頭,眼里先是閃過一抹驚訝,隨即又轉變為怒色,景彥慢慢走了去過,站在他跟前,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