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她這么說不是毫無根據的,而是前不久政府組織了一次全市性質的會議,與會者都是各個化工廠以及相關行業的領導,她作為副秘書也主持并參加了。因為位子離得近,市第四化工廠的一位副廠長跟她大倒苦水,說廠子之所以發展沒有那么快,第一是條件和資金所限,第二就是人才的問題了,這幾年平城大學化學系培養了不少人才,但這些大學生們都搶著去第一化工廠或者第一制藥廠這樣的單位,他們廟太小沒人愿意去。 如果沈莉莉愿意去的話,第四化工廠肯定會接收的。 沈莉莉沉默數秒,咬著嘴唇說道,“珍珍,其實我也不是非去第一化工廠不可,他們實驗室現在的總工是我以前的下屬,我回去了要在他手底下干活兒,也是有一點尷尬的,但除了第一化工廠,別的單位我都不熟悉,總不能貿然找過去吧!” 趙珍珍點點頭,說道,“那好吧,你的事兒我記下了,但我不敢打包票會去什么單位,而且可能需要時間等待!” 沈莉莉這些天接連碰壁,沒想到她答應的那么痛快,一時又驚又喜,說道,“珍珍,你不知道,這些天為了工作的事情我都快愁死了,晚上總睡不好!”還有幾句話她沒說出口,即便是丈夫再體貼,公婆再善良,她一個大學本科畢業,原來當過總工的人,這幾年總在家里生孩子照顧孩子,雖然大多時候情緒是穩定的,也感覺到自己很幸福,但也有一少部分時間情緒很低落。 最近幾個月,這種低落的情緒越來越明顯了。 在別人眼里,她兒女雙全,婚姻幸福,丈夫不但十分能干,而且還異常體貼。 但這些她以前一直想要追求的東西,現在竟然覺的也沒那么重要,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份喜歡的工作?,F在想想,當初辭職真的是太草率了,正如趙珍珍所說,哪怕是請病假也好啊。 趙珍珍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自己生完老大和老二的時候,也曾經有一段時間情緒特別低落,無論是在家里還是單位,總是抑制不住的想發火,那時候她還不能跟任何人說,只能自己咬牙撐過來了,還好后來慢慢就好了。 沈莉莉擦了擦濕潤的眼角,指著桌子上的資料笑著說道,“珍珍你準備考夜大是吧,你看書吧,我去幫著文廣做飯!” 她要去給王文廣打下手,但王文廣不敢用她,生怕妻子會產生什么誤會,十分堅決的說自己就可以了,沈莉莉沒辦法只能放棄了。 沈莉莉的兒子晨晨很喜歡和三寶四寶一起玩兒,他們先是在院子里拍皮球,后來四寶不知道從哪里找出一把鏟子,三個小家伙就十分愉快的玩兒起土來??蓛阂蚕矚g玩土,但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服,怕弄臟了mama會不高興,就一個人邁著蹣跚的小步子進了屋子。 趙珍珍找出一箱子積木,沖可兒招招手,問道,“可兒,和干媽一起玩兒好不好?” 小姑娘閃著烏黑的大眼睛點了點頭,很快走到她的面前,卻又忍不住往茶幾上瞟了好幾眼。 趙珍珍拿起一顆奶糖剝掉糖紙,可兒立即笑了,張開了自己的小嘴巴。 沈莉莉笑著對她說道,“可兒,你已經吃了三顆糖了,吃完這個不能再吃了啊,再吃會有小蟲子咬你的牙齒!” 可兒乖巧的點了點頭。 這小姑娘本來就長得很漂亮,再加上沈莉莉給她精心打扮過了,頭發梳成兩個小辮子又扎在一起,發尾綁著漂亮的蝴蝶結,身上穿著鵝黃色的呢子外套,腳下穿的是從上海買來的小皮鞋,簡直洋氣時髦的不得了。 趙珍珍自己沒有女兒,看到可兒格外的眼熱,她笑著問道,“可兒,你mama不讓你吃糖,干媽這里還有蘋果和橘子,你喜歡吃什么?” 五月份,在全國財政會議上,王桂生作為財政部長發表了很重要的講話。 這一次他的發言時間比較長,首先比較客觀的敘述了他們財務部現在的狀況,當眾公布了最近一年的收入和支出,確切的數字最為直觀,概括起來就是四個字:入不敷出。而且根據現在各地的計劃,這種情況還會在未來的日子里持續很長時間。在這種前提下,搞活經濟增加各地的財政收入,讓國家的錢袋子鼓起來,是唯一能改變現狀的辦法。 接下來他舉了平城的例子,平城和其他的地方不一樣,不但工作組的工作完成的很好,廠礦企業的效益更是節節攀升,每年上交的財政收入遙遙領先,在全國同級別的城市里面排名是首位的,雖然最近一兩年因為修路工程申請了大筆的款項,但總體來說,還是上交給國家的財富比較多。因此號召各地都要向平城學習,政治斗爭現在已經取得了巨大的勝利,目前最重要的就是經濟任務了。 只有搞活經濟,國家才會有錢,他們財政部有錢,才能支持更多事關國運的項目順利進行。 當然了,他也舉了反面的例子,比如徐局長的家鄉海城,徐局長在任的時候,對海城打下雖然工作組已經解散了,但遺留的問題依然很多,學生不想上課,工人不愿意干活兒,農民干活也不積極,整天想的就是搞運動整人,整體社會的安定遭受到了巨大的破壞,廠礦企業一半以上都不能正常開工,上交的財政收入不如其他城市的十分之一。然而這樣的地方,申請款項卻毫不手軟,最近也提交了修路的申請,要的錢是他們全年上交的五倍。 王桂生在這里說道,他不是批評海城市政府的做法,在保證溫飽的前提之下,修路的確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兒,但他們財政的力量十分有限,這樣的項目恐怕沒辦法批準。 最后他指出,要搞活經濟,就要從實際兩手抓,一手是農業,這也是國家的根本,目前的政策已經不適應社會的發展,限制農副業的發展不但會導致經濟的落后,還會讓廣大群眾養成一種惰性,因此,必須放寬政策,這樣不但能調動社員的積極性,還可以大大緩解物資供應緊張的問題。 王桂生還以紅燒rou為例,做一碗紅燒rou需要豬rou一斤,一個普通工人一個月的rou票只有兩斤,等于一頓飯就吃掉了一半,若是全國的畜牧業有所發展,很可能工人一個月的rou票會是十斤左右,這樣每三天他就能吃一次紅燒rou了,這里面多出的收入,一半左右都會上交給國家。 說道這里很多在場人員都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當然了,因為他說的是當前比較敏感的問題,很多人還沒有從以前的思想狀態里走出了,雖然覺得王桂生說的比較符合實際,但很多人出于自保,選擇了沉默。 但王桂生對這個結果已經很滿意了,任何事情的轉變都需要一個過程。 本來他還預想會有人跳出來反對,反駁的內容他都提前準備好了,沒想到竟然沒用上。 回到財務部,剛在辦公室坐下,盧志偉拿著精心準備的自薦書敲門進來了。 第121章 “小盧有什么事兒?” 盧志偉笑笑,看到王桂生似乎有些疲倦的樣子,先倒了一杯溫水端過去,等領導喝了半杯水,才說道,“王部長,今天的會議我也旁聽了,您的發言水平很高也很精彩,我之前查閱了詳細的資料,平城市政府的很多做法的確值得學習,但如果要學習切實可行的經驗,不能只看表面,必須參與到他們中間去,我之前也有在平城工作的經驗,有些情況還算熟悉,所以想申請去平城學習,不但要學習他們的經驗,而且要把他們的經驗揉開了掰碎了,總結出一套固定的模式全國推廣,這樣的話各地的經濟迅速恢復過來,咱們財政部的工作就好做了!” 王桂生皺著眉頭看了兩眼面前的年輕人,盧司令的這個小兒子,談不上多聰明,但絕對不算笨,根據他的經驗,這樣的下屬一開始用不順手,但一旦歷練出來還是不錯的。不過盧志偉到底是太年輕了,想法有些簡單,各個城市的情況不一樣,自然治理方法也不一樣,用固定模式是不可行的。不過,他若是去了平城,能不能真的學到陳友松那一套暫且不說,但肯定能拿到平城的一手資料。 他將剩下的半杯水喝完,不緊不慢的說道,“小盧啊,如果你去了平城,那現在的工作怎么辦?咱們部門綜合辦的工作雖然比較瑣碎,但也是很重要的,你處理日常事務很有經驗,而且做的也很好,你走了,我上哪臨時再去找一個合格的辦公室主任?” 其實盧志偉本來也沒抱太大希望,已經提前做好了被拒絕的心理建設,此刻聽到領導的話,雖然心里很不高興,但面上沒有什么明顯的變化。 王桂生又盯著他看了幾眼,擺擺手說道,“這事兒我需要考慮一下,你去忙吧!” 盧志偉忐忑不安的等了七八天,覺得這件事應該是沒什么希望了,他雖然內心有些失落但并不氣餒,這一兩年他的仕途不順,這一點點打擊已經算不了什么了。讓他真正煩惱的是另外一件事兒。 他和劉蕓蕓已經訂婚兩年了,而且彼此年齡都不小了,盧司令和劉政委都很著急,劉蕓蕓原本不著急,但架不住被家里人天天催,而且在單位和她年齡大小差不錯的小姐妹,也都結婚了。 盧志偉不是不喜歡劉蕓蕓,但他總覺得結婚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雖然他的態度不明朗,但兩家的家長碰頭之后,直接把結婚的日子定在了國慶節。 雖然現在才五月份,離婚期還差得遠,但劉蕓蕓興致很高,每天下了班都來商量細節,周末的時候更是拉著他穿梭在各大商場。 劉蕓蕓雖然是政委的孫女,但她的父親就是普通的軍官,家里兄弟姐妹好幾個,從下就養成了精打細算的好習慣,她有時候為了比較一張毛毯的價格,甚至能一連跑好幾個商場,盧志偉不至于厭煩,但也覺得特別無聊。 “志偉,你說咱們結婚的時候,我是穿一身紅喜服比較好呢,還是穿軍裝只戴一朵紅花?”劉蕓蕓提著終于買好的毛毯,挽著未婚夫的胳膊,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盧志偉看了看她的表情,心里想的是穿軍裝戴紅花比較好,不過,此刻的劉蕓蕓期望的應該是另一個答案,就說道,“最近你們單位有結婚的嗎?穿喜服的話,必須找一家好的裁縫店?!?/br> 劉蕓蕓兩眼放光,說道,“對啊,必須找一個手藝特別好的師傅才行,志偉咱們說定了啊,我回去就問問他們,如果能打聽到靠譜的,咱們下個周末就去看看好不好?” 盧志偉不想去,他說道,“還有好幾個月呢,現在訂是不是早了點?” 劉蕓蕓搖搖頭,說道,“不算早啦,人家好的師傅本來做衣服就要排隊,一排就要兩三個月呢,而且做好之后要是哪里不合適,還要臨時去改,所以還是早一點比較好!” 過萬醉生夢死的周末,周一,盧志偉提前半個小時來到了單位,加上之前在工作組,他已經做了好幾年的綜合辦工作,俗話說熟能生巧,現在他對待工作可以說是駕熟就輕,完全沒有什么壓力了。 最近半年,盧志偉養成了一個好習慣,上班后總要先開個小會,明確每個人的分工,他們辦公室負責的日常事務非?,嵥?,這么做不容易遺漏和出錯,即便是出了問題,也能很快找到負責人改正。 至于突發事件,一般都是他親自負責。 但他沒想到,這次的突發事件是他自己。早上的小會還沒開完,王桂生的秘書就來叫他了。 “盧主任,王部長讓你過去一趟!” 盧志偉還沒意識到是之前的事情,隨意的問道,“今天部里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嗎?” 秘書搖搖頭說道,“沒有!” “小盧來了,快坐吧!”在下屬面前,王桂生一般是比較嚴肅的,但今天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盧志偉也沖領導笑笑,平靜的坐到椅子上,問道,“王部長,您找屬下有什么事情?” 王桂生沒回答他的話,而是站起身從柜子里拿出一罐茶葉,說道,“這是前兩天有人送來的黃山毛峰,還沒來得及從嘗一嘗,你來泡兩杯看看味道如何!” 盧志偉本身對茶葉不敢興趣,但第一受父親盧司令的影響,第二他早就觀察到,王桂生是個很愛喝茶的人,為了投其所好,他不但學習了各種茶的相關知識,連泡茶的手法都專門請教了未婚妻。 劉政委的孫女很多,劉蕓蕓為了爭寵下了不少功夫,泡茶的技術是跟著一個老茶師足足練了一個月。 盧志偉親自去提了一壺開水,燙過茶具,然后才沖了兩杯茶,其中一杯小心翼翼的端給了領導。 王桂生抿了一口茶很滿意,笑著說道,“小盧啊,前些天你說想去平城,現在還有這個想法嗎?” 盧志偉心里打了一個突,立即笑著說道,“王部長,無論是去平城,還是繼續留在部里,我都會認真努力工作的,請領導放心!” 王桂生臉上的笑意更濃,說道,“也是巧了,不光是咱們財政部,其他部門也打算送一批青年干部去基層鍛煉,這樣做的目的,一方面是讓你們這些年輕人迅速成長起來,以后能夠承擔起更大的責任,另一方面,也可以隨時掌握各地的情況,指定具體的政策方針更具有針對性。 盧志偉大喜,但還是努力繃著一張臉,也微笑著說道,“多謝領導的信任和栽培!請王部長放心,我到了平城之后,一定會虛心向當地的同志學習,絕不會辜負領導對我的期望!” 王桂生斂去了臉上的笑容,有些嚴肅的說道,“你到了平城之后,任何時候都要謹記,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不僅僅是你自己,而是咱們整個財務部!凡事兒不要急于下結論,而是要多動腦子,若實在有不明白的,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 盧志偉用力點了點頭。 作為綜合辦的主任,盧志偉有一間自己的小辦公室,就在大辦公室的里面,不過他平時更習慣在外面和大家一起辦公,很少單獨呆在里面,但今天的情況不一樣,他有點繃不住了,甚至沒跟同事打個招呼,就一頭扎進去了。 將門反鎖上之后,他抑制不住地笑了起來。 俗話說的好,事不過三,他兩次去平城都是灰溜溜的回來了,這一次一定要一雪前恥! 聽到兒子又要去平城工作了,盧司令既沒有表示贊成,也沒有明確反對,甚至沒有像之前那么啰嗦,只是簡單說了兩句,就把話題繞到了結婚的事情上。按照他老人家的意思,讓劉蕓蕓跟著去顯然不現實,但就這么一走了也不行,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先去登記,登記領了證就是合法夫妻了。 對于這個提議,盧志偉雖然覺得沒必要,但他一心想早離開京城,也就同意了。 “爸,你放心吧,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歇著吧!” 盧司令點了點頭,看著兒子的背影上了二樓,無聲地嘆了口氣。本來在工作組被解散之后,他好不容易疏通了關系,給小兒子在宣傳部謀了一個職位,認真干的話發展前景也不會太差,但盧志偉也不知道信了什么邪,非要跟著昔日的老對頭王桂生,財政部是比宣傳部要好一些,但必須是真正受器重才行,很顯然他兒子不是這種情況,無論是在工作組也好,還是財政部也好,干得都是綜合辦的活兒,級別不算低,但其實就是高級打雜兒的,升遷的機會幾乎為零。 好幾次他都想勸說兒子,但盧志偉這幾年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的時候還會跟他說說心里話,有一說一,絕不會藏著掖著,現在他這個當父親的說什么,他都不會明確的反對,但也不會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盧司令面對這樣的小兒子,經常生出一種無力感。 劉蕓蕓一聽說盧志偉要去外地,非常不高興,再聽說要提前跟她領證結婚,一下子又高興起來,盧志偉心情好的時候,對未婚妻很有耐心,兩個人各自跟單位請了一上午的假,先去民政局領了結婚證,回來的路上,盧志偉領著她走進金店,買了一對漂亮的金戒指。 “志偉,你知道戒指的含義嗎?” 盧志偉瞟了一眼滿臉嬌羞的劉蕓蕓,漫不經心的說道,“知道,這次我去平城是帶著財務部的任務去的,為的是學習他們的先進經驗,不但在工作上要謹慎,個人方面更會潔身自好的,你放心吧!” 劉蕓蕓聽了這話心里美滋滋的,拽著他的胳膊說道,“志偉,我聽同事說,北京飯店有西餐廳了,而且對外營業,那里的牛排可好吃了,不如咱們去嘗嘗吧!” 盧志偉點了點頭。 過了一周,盧志偉和部里另外兩個干部交接好手頭的工作,各自奔赴新的崗位了。 這次的平城之行,按照部里的計劃是六個月,半年的時間很長,但盧志偉還是絞盡腦汁,制定了一個非常詳細的工作計劃,按照他的計劃,第一站要去的是青禾農場。不知不覺中,距離上一次來農場已經有好幾年的時間了,那個時候他太較真,以至于犯了□□主義的錯誤。 勞改犯也是人,而且在成為勞改犯之前,這些人還大都是些人尖子,對待這些人,要講究方式方法。 盧志偉最近睡眠不太好,總做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而且醒來后也能記得清清楚楚,有一種真實發生過的錯覺,之前關于趙珍珍的夢是如此,關于農場的也是如此。不過關于農場的夢沒那么多細節,簡單粗暴只有結果,那就是這些人很快就會被恢復身份放出來了。 雖然從目前的局勢來看,似乎不太可能:工作組已經被解散了,但是誰也不敢否認階級斗爭的勝利成果,更沒人敢提起這些勞改犯,全國的農場有無數人,至少幾百萬的勞改犯仿佛被徹底遺忘了。 就連最近比較激進的王部長,說道搞活經濟頭頭是道,但提都不會提勞改犯的事情。 盧志偉自己根正苗紅,天然鄙視那些沾上資產階級的人,他也一直以為自己的態度比較正確,但有一點事兒扭轉了他的看法。 他和哥哥jiejie的關系都很一般,但和舅舅家表哥的關系很好。 盧志偉的這個表哥自小聰明過人,長大后十分的愛折騰,靠著家里的關系,幾年前出于好奇去了一趟香港,帶回來不少新奇的玩意兒,其中就包括一臺笨重的冰箱,這東西夏天用起來非常好,大院兒里好幾個人家都托他買了。 按說起來這根本不算個事兒,但表哥有個死對頭,倆人從小誰也看不慣誰,誰也不服誰,因為最新的一次較量中,對頭慘落下風,氣憤之余突然想到他的這一番經歷,立即就寫了大字報并且迅速上報給了工作組。 那個時候工作組的最高領導還是徐局長,他的手下最擅長抓人,經過簡單的詢問,甚至沒有核查就把他的表哥給抓起來了,而且扣了一頂敵特分子的帽子,有這個帽子,連他父親盧司令都不敢去求情,因為按照徐局長的邏輯,誰要是為敵特分子求情,那無疑就是同黨。 他后來去河北農場探視過一次,表哥一個從小嬌生慣養的人,被折磨的沒有了人樣,甚至比地道的農民還慘。表哥在市文化局工作,就是一個普通的科長,業余喜歡背著相機四處溜達,對政治根本漠不關心,他這樣的人,心思其實單純的很,幫院里的老干部從香港運來冰箱,不但一分錢沒賺,還搭了一部分運費,說他是敵特分子,別人信不信不知道,反正盧志偉絕對是不會相信的! 從這件事可以推斷,其實青禾農場大部分的勞改犯,應該也是被冤枉的。 這次盧志偉來平城,因為財政部提前下了通知,王場長為此用心準備了一番,其實也沒什么好準備的,現在已經到了五月下旬,站在農場搭建的了望臺上,洶涌的麥浪一眼望不到邊,再有半個月左右麥收就要開始了。 前一段時間農場有過短暫的sao動,不過隨著馬德民被關進羈押所,這場sao動也逐漸平息了。當然了,因為有極少數的人恢復了身份,私下里不議論是不可能的,對于這一點,王場長不苛求,他的要求就是不出亂子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