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和寧樂山在學校里關系很一般，一起工作這么多年感情當然是有的，但卻很難稱得上是志謀相合。

    他們入仕的人沒有不想升官兒的，寧樂山也不例外，然而寧樂山和他不一樣，他是拼盡全力琢磨官場上的事情，寧樂山卻是一方面很想升遷，一方面不為之做出任何努力，除了十分熱忱寫稿子之外。

    寧秘書自然感覺得了費秘書長的冷落，心情就更加低落了。

    “寧秘書，你今天不忙吧？”趙珍珍拿著稿子從陳市長辦公室回來，因為史無前例的一次過稿，心情十分好。

    寧樂山最近清閑的很，他又是那種不會自己找活干的人，此刻貌似在看資料，實際上根本沒看進去。

    “江大姐今天請假沒來，我剛接到通知，下午兩點在第二會議室要開一個臨時的會議，只有十幾個市級領導參加，你能去通知并現場準備一下嗎？”

    寧秘書一愣，最近幾年他在秘書部的唯一工作就是寫稿子，這種完全輔助性的工作他還真的很長時間沒有做了，不過，即便如此也比閑著強吧，就點了點頭。

    趙珍珍笑笑，繼續說道，“那好，我馬上給你名單和會議的內容，對了，你通知的時候要說一下，每個與會者都要準備不少于一千字的發言，陳市長要求，必須脫稿發言！”

    寧秘書點點頭，接過資料走出辦公室。

    十二月的北風吹在身上冰冷刺骨，寧秘書不禁感嘆，不知不覺中，一年馬上又要過去了。

    寧秘書忍不住偷瞄了幾眼手里的文件，這會議內容很簡單，就是在討論關于農名副產品的售賣問題，陳市長自己的立場很鮮明了，說現在割資本主義尾巴，不等于讓社員沒有飯吃，沒有錢花，比如很簡單的鮮rou供應問題，不讓社員養豬，生豬的數量嚴重不足，所以城里局民常年都存在買不到rou，吃不到rou的情況，所以從實際出發，建議放開這個口子，讓社員有錢花，也讓職工有rou吃。

    若是這一項政策能通過的話，先不說別人家里，寧秘書的父親很會侍弄家畜，養豬養雞養鴨都很在行，也因為此他家里的條件比周圍的鄰居都好，所以才能一直供他上了大學，但最近幾年上頭不讓養，家里的經濟狀況大不如以前了，爺爺奶奶還經常生病，他的工資要養家養孩子，也幫不上多少忙。

    “喲，寧秘書，你有什么事兒？”

    羅副市長身邊的高干事看到他很是意外。

    寧秘書好脾氣的沖他笑笑，將大會通知和會議內容交給他。

    這么一圈通知之后，寧秘書又去了第二會議室。

    等他忙完這些再次回到秘書部，已經半上午過去了。

    趙珍珍看到他回來了，笑著問道，“都還順利吧？”

    寧秘書點點頭，以前他是不屑于做這種工作的，然而今天跑完這一趟，竟然覺得心情好了不少，特別是通知李副市長的時候，李市長還跟他交談了幾句，并不是關于發言稿的溝通，而是關于這次會議內容的討論。

    當然了，因為他沒有提前準備，說的很一般，且只舉了自己家里的實際例子，但看出來陳市長還算滿意。

    趙珍珍沒再多問，而是又遞給他一份資料，說道，“你現在就仔細看一下，看完之后整理一下思路，盡快寫一個不少于三千字的文章，如果能在下班之前完成更好！”

    寧秘書看到內容皺了一下眉頭，但還是答應了下來。

    大寶回來后很快適應了新的學校，四寶除了覺得同學們和老師都很笨，也沒有別的不滿意的地方，唯有三寶，一直情緒不高。

    王建昌現在讀上小學三年級，以前在農場小學的時候，由于把一部分的時間用在了繪畫上，他的文化課成績只能勉強算是中上游，這還是趙珍珍經常給他耐心輔導的結果，來到平城以后，因為學校沒有專門的美術班，用在繪畫上的時間少了，然而他的學習成績也沒有提高，反而還下滑了一點點。

    在一二年級還不太能看出來，但現在已經很明顯了，建昌和哥哥弟弟們不太一樣，他是一個有明顯長板，也有明顯短板的學生，目前來看他的短板就是數學，三年級的應用題目已經有些難度了，再加上趙珍珍這一陣沒怎么給他輔導功課，導致三寶這次摸底考試中，數學只考了七十多分。

    放學后，三寶將數學卷子塞進書包，神情懨懨的去找弟弟四寶。

    “三哥你看！我考了雙百！”

    王建昌瞄了弟弟一眼，說道，“一年級考雙百有什么稀奇的？我上一年級的時候，也考雙百！”

    四寶很聰明，立馬問道，“三哥，你這次沒考好？”

    王建昌嘟著嘴點了點頭，說道，“有時候老師講得太快，我還沒聽懂就過去了，mama最近太忙，也不管我了！”

    根據他對三哥最近一段時間的觀察，有一個想法在四寶心里憋了很久了，此刻他忍不住說了出來，“三哥！要不我給你輔導功課吧！”

    三寶一愣，看著比自己矮一頭還不止的弟弟，心情有點復雜，他一邊大步往前走，一邊搖搖頭說道，“不用了！”

    四寶亦步亦趨，繼續自薦道，“三哥！再有半月就期末考試了，你要是還考這么差，mama會傷心的！你放心，我輔導你，你的成績絕對能提高二十分！”不知為何，三寶聽到這話更生氣了，他回過頭，對弟弟怒目而視，說道，“我說過了不用了，我會自己努力的！”

    三寶其實已經想好了，mama沒有時間輔導他，但大哥有時間，他就讓大哥幫著輔導就好了。

    至于四弟，他相信他的能力，但就是不喜歡小豆丁給他補習！

    回到家后，果然三寶一說，大寶就答應了。

    四寶對此雖然有點遺憾和失望，但一拿起魔方，很快就將這件事兒拋到腦后了。

    但三寶讓大哥輔導了一次之后，感覺不是太好。大哥不但長得和爸爸很想，輔導風格也是一樣，遇到他不會的題目，講一遍就算完了，而且比在課堂上老師的速度還快呢，他還沒弄懂第一步，大哥已經開始講第二步了，等他弄懂第二步，大哥已經全部講完了。

    總之大哥輔導之后，王建昌的腦子里更亂了。

    “三弟！這卷子上你錯的題目我都給你講完了，為了加強記憶，我出幾道差不多的題目你做做看好不好？”

    三寶能說什么，只能皺著眉頭答應了。

    輔導完弟弟，大寶站起來去了廚房。

    劉莉莉正好做完作業，也跟著過去了，還不忘對建昌笑笑，說道，“三寶弟弟，你喜歡吃白菜餡餅嗎？等你做完題了就可以吃了！”

    三寶嘟著嘴點了點頭。

    他對著題目左看右看，覺得大哥出的這些題比卷子上的還要難，冥思苦想了半天，遲遲沒有下筆。

    “三哥，要不要我再給你講一遍??？”

    王建昌一愣，扭頭一看四寶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后了，正伸著脖子看題目呢。

    三寶此刻雖然生氣，但想到等一會兒要是做不出來，估計等著他的就是大哥的一頓訓斥了，深深呼了一口氣，小聲說道，“好吧！”

    四寶眼睛一亮，高興極了，他雖然年紀小，但很好為人師，立馬坐到旁邊的椅子上，一本正經的給三哥講起題目。

    可能是因為四寶講得比較慢，而且會強調題目中的難點，三寶這次竟然很快聽懂了。

    三寶聽完之后再做卷子，覺得題目沒那么難了。

    劉莉莉說要做餡餅，實際上她自己也沒有做過，不過是看到王家的廚房柜子里，有半碗腌制的rou餡，她已經很久沒吃到rou了。雖然爺爺奶奶每個月有二斤rou票，但每次吃rou，或者包餃子或者rou片燉白菜，都是趁她不在家的時候。

    她用力回憶以前mama做餡餅的過程，先將白菜葉去掉梗，剁碎后用紗布擠了擠水分，然后才取了一點rou餡拌進去，另外加了點麻油。

    第一個餅熟了之后，濃郁的香味兒讓劉莉莉口水都流出來了，不過，rou餅不是常見的蔥油餅，她不能那么不客氣的隨便亂吃，鏟到盤子里又開始烙下一個。王建民就站在她旁邊，看到她偷偷咽口水了，而且他自己也很想吃，就把餅放到案板上用刀切開，自己拿起一角咬了一大口，又遞給劉莉莉一角。

    劉莉莉笑著接過去，咬了一大口說道，“太好吃了！和我mama以前做的一個味道！”

    三寶牽著四寶的手來到廚房，拿起一角rou餅先遞給弟弟。

    幾個孩子吃著rou餅喝著雞蛋湯心情很好，相比較而言，二寶的心情就沒那么好了，他最近早起多了一件差事，那就是拿著網兜端著小盆去買早點，早上天天吃豆漿油條還湊合，但晚上父親王文廣也不做飯了，都是從單位帶點剩飯糊弄。

    一般就是幾個大白饃饃和一飯盒炒菜，炒菜通常是燉白菜，雖然里面放的油不少，而且炒的味道也還行，但天天吃就不覺得好吃了。雖然覺得不好吃，但二寶也不太敢提意見，因為他最近的表現不讓爸爸滿意。

    其實王建國已經很努力了，最近一兩年成績在班里一直是第一名，但王文廣覺得兒子應該有更高的要求，希望他能在期末全縣統考中獲得比較好的名次，因此，除了平時的輔導，還和二寶的數學老師進行了溝通，給他加了不少額外的內容。

    總之，二寶現在特別忙，在學校里反而還輕松一些，回到家匆忙吃完飯，爸爸就開始給他上課了，上完課做卷子，再做作業，一般睡覺的時候都快十一點了。

    而且二寶好久沒去跟何家兄弟一起玩了。

    他越來越覺得跟著爸爸是個錯誤。

    為了糾正這個錯誤，王建國給mama寫了一封信，請求過完年后，下個學期回平城讀書。

    王文廣從小是個好學的學生，就是現在，只要是他認為應該學的東西，也學得十分勤奮認真，他這樣的人，根本不能理解所謂的厭學情緒，所以當妻子趙珍珍來信，讓他不要把二寶逼得太緊了，他還覺得有點不信。

    在他看來，二寶最近變得很聽話了，而且學習態度很積極，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厭學的情緒。

    若說王建國學得辛苦，他這個爸爸為了教孩子，那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科技部的工作不太忙但也絕不清閑，他都是趁著午休的時候備課，準備晚上教兒子的內容。

    說實話，就連大寶小時候都沒享受到這樣的待遇，要不是二寶選擇留下來了，根本沒有這個難得的機會，他不知道珍惜，還鬧著要走？王文廣覺得，是時候要跟兒子好好談一談了。

    “二寶，你今天的作業做完了嗎？”

    王建國大口的吃著白菜燉豆腐，點了點頭說道，“今天下午第二節 課是自習課，作業都做完了！”

    王文廣贊許的看了兒子一眼，說道，“今天爸爸不給你上課，等一會兒咱們談一談好不好？”

    二寶生怕是他要轉學的事情露餡了，有些心虛的點了點頭。

    王文廣燒了一鍋熱水，從柜子里找出一袋咖啡，這是前幾天他剛收到的，是同學章老三寄給他的，還沒舍得喝一回呢。

    因為是晚上，怕太濃影響睡眠，所以兩杯咖啡都沖得很淡。

    王建國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忍不住撇了撇嘴，咖啡里沒加奶也沒加糖，實在是太苦了！

    王文廣剝開一只奶糖放進兒子的杯子里，說道，“建國，你已經十二歲了，咱們既是父子，也是朋友，你能拿爸爸當朋友嗎？”

    王建國猶豫了一下，習慣性的點了點頭。

    王文廣喝了一口咖啡，笑著說道，“那你能不能告訴爸爸，你以后的理想是什么？”

    王建國松了一口氣，他還以為是學習上的事兒呢，笑著說道，“爸爸！我以后的理想是有很多錢！”

    第115章

    王文廣差點被一口咖啡嗆到。

    二寶的這個答案太出乎意料，他盯著兒子看了兩眼，語重心長的說道，“二寶，我想你是沒有弄清楚理想這個詞的含義，它是人對未來最美好的想往，一般對于你們未成年人來說，狹義的理想是指以后要從事什么職業，比如教師，醫生，工程師，科學家等等?！?/br>
    二寶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王文廣再次問道，“二寶，爸爸現在問你，你以后的理想是什么？”

    二寶猶豫了幾秒，問道，“爸爸，什么職業掙錢最多??？你和mama誰的工資高??？”

    王文廣耐心的繼續說道，“二寶，一個人選擇職業不能看掙錢多少，很多行業做好了都可以掙到錢，但掙錢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你選擇的這個職業，是不是你擅長和喜歡的！”

    二寶伸出手撓了撓腦袋，思考了一會兒說道，“爸爸，現在學的課程里，我最喜歡的是地理和歷史，但喜歡的原因是這兩門課比較簡單，背一背就能考高分了！mama說過，一個人的理想可以很遙遠，也可以很實際，我覺得，我想有很多錢就是比較實際的理想?！?/br>
    王文廣皺了皺眉頭，雖然并不同意趙珍珍的說法，但他不想在孩子面前表現出質疑，就說道，“你mama說的也有些道理，但即便是比較實際的理想，也要通過個人的努力去實現才行，比如三寶的理想是當大畫家，那他現在就要為這個目標而努力。你想要有很多錢，那你想過要怎么實現這個理想嗎？”

    二寶愣住了。

    這個問題他還從來沒有想過。

    王文廣接著又問道，“那你能告訴爸爸，你為什么想要有很多錢嗎？”

    王建國立即說道，“因為如果有錢，就可以隨便買想要的東西??！如果有足夠多的錢，mama就不用到處跑去拉訂單了，mama一個人干兩份工作，還要照顧我們四個太累了！如果有足夠多的錢，mama去人家家里買雞鴨的時候，就不用笑著講價了，而且還可以多買幾只了，如果有足夠多的錢，mama就不用天不亮就排隊去買糧食了！如果有足夠多的錢，mama就可以讓張奶奶回來幫忙了，聽說張奶奶一個月工資就是五十塊，mama的工資太低了，根本支付不起！”

    王文廣聽完拍了拍二寶的頭，心里有些酸澀。

    他從小在優渥的環境下長大，即便是因為和趙珍珍結婚，父母在經濟的上不再支持他，但他本身有高工資，在妻子的精打細算下，生活過得依然很滋潤。后來下放到農場，吃盡了各種苦頭，但在那里面有錢也沒地方花，他身上的兩百塊錢，出來的時候還剩了一百多。

    也就是說以今為止，還從來沒吃過缺錢的苦處。

    其實不用二寶說，他也知道趙珍珍一個人帶四個孩子不容易，不光是精神上壓力比較大，在經濟上也會很緊張。

    二寶偷偷觀察了一下爸爸的表情，似乎是在慚愧和溫情之間，根據他的經驗，這個時候爸爸是最好說話的了。

    他大著膽子問道，“爸爸！mama經常跟我們說，你是個特別聰明特別厲害的人，那你知道到底做什么職業最賺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