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想啊?!彼挂怖蠈?,然后又有氣無力地皺眉搖頭,“可這地方人聲吵雜,離得遠聽不見,離得近了,讓她發現又要不高興?!?/br> 項桓說著把手邊的一支枯草扔到了樓下去。 三個人一徑沉默。 正是在此時,隔間一隊舞獅子的雜耍藝人陸續走上樓來,為首的是個中年人,他摘下金光閃閃的獅子頭,晃著腦袋松活筋骨。 “快累死了,誰知道今天外面的人比往年都還多——小二,上好酒?!?/br> 一干人的舞獅行頭都擱在旁邊,余飛卻單單盯著那黃燦燦的獅子腦袋,忽然有了個想法。 * “前面不遠有賣油炸豌豆粉的,這家店原本還做烤鴨,可惜姑娘你來得不是時候,再早幾天沒打仗,我們哥倆還能請你吃一頓?!?/br> 兩人是親兄弟,土生土長的會州人,對城里的大街小巷,特產零嘴如數家珍,乍然聽說宛遙過完年就要離開,委實覺得有點遺憾。 “油炸豌豆粉?”淮生問道,“好吃嗎?” “好吃呀。豌豆粉是涼食,夏天吃解暑,不過這油炸過的就不一樣了,又香又脆,最適合你們這樣的小姑娘?!?/br> 宛遙見她喜歡,不由提醒:“咱們方才已經吃了很多了,晚上要忌口,還是買回去等餓了當宵夜吧?!?/br> “嗯?!焙笳咭幌蚵犜?,順從地點點頭。 閑談間行至城內最熱鬧的所在,迎面敲鑼打鼓,嗩吶喧天,緊跟著蹦來幾頭十分活潑的金臉獅子。 伙計弟弟盡職盡責地介紹說:“我們這兒的舞獅也不少,都是練家子的師父,腳下的功夫尤其扎實?!?/br> 宛遙素來是個肯給面子的人,哪怕在她看來不算新鮮,也佯作認真地轉目去欣賞。 雜耍的獅子搖頭晃腦地沖著她們這邊眨眼睛,上躥下跳的很是精神。 淮生捏著串糖葫蘆舔上兩口,忽的咦了聲,自言自語道:“這不是剛剛來過的……” 宛遙的目光隨之轉過去,那腳下功夫扎實的師父突然打了個趔趄。 余飛頂著獅子尾巴和項桓撞了個正著,他在里頭低聲罵道:“喂你到底會不會玩?。??” 后者怒:“我他媽怎么可能會玩這個!” 項桓一頭熱的被他慫恿上街,等套好了這身裝扮才隱約有種上當了錯覺。 “你這招到底行不行得通?這么一趟走完能聽幾個字???” “那也不錯了。反正過年熱鬧,你要是沒聽夠,咱們還可以掉個頭再走一躺嘛?!庇囡w催著他趕緊動。 伙計正站到一旁給舞獅讓道,語氣里甚是惋惜。 “姑娘,您真的要走么?那往后是不是也不會再來城里開店了?” 畢竟所結識的老板中,數她最好說話,他們倆一開始還打算跟著她發家致富的。 宛遙模棱兩可地笑笑:“不知道……也許有機會?!?/br> 對方感慨地嘆了一嘆,突然問:“常跟著你的那位公子呢,他也一起走嗎?” 她聞言卻不解地愣了下,并沒發現身側的舞獅已悄然停住,不動聲色的面向著這一邊。 宛遙記得當初因為害怕項桓惹事,自己索性從一開始便沒帶他去市集擺攤子,而后者抗議了幾天也沒怎么堅持,頂多會在回家的路上等著。 怔過后,宛遙帶了些好奇地反問:“你們知道他?” “知道啊?!焙笳咄τ谢盍Φ睾艉舯葎潈上?,笑嘻嘻的,“身手特別好!” “要不是他在攤子前守了三個月,咱們也沒那么容易這么快在市集立住腳?!?/br> 一番話聽得有些糊涂。 在宛遙的記憶中,自己似乎從沒把項桓介紹給他們認識過。 許是見她神色茫然,當哥哥的便擠上來解釋:“姑娘你可能不太清楚,城里魚龍混雜,每條街巷都歸不同的幫派分管。 “市集有個規矩,但凡新來的,不交上三個月的月錢是別想安安穩穩做生意?!?/br> 她從開始賣藥便起一直風平浪靜,全然不知背后有這些彎彎繞繞。 宛遙微愣:“月錢?” 弟弟笑著接話:“我們那會兒都已經做好了要硬抗三個月的準備,結果你家郎君第一天就把沿途的地痞全揍趴下了?!?/br> 她終于眨了下眼睛,若有所思地側頭。 “我還是第一次瞧見一個人能打十幾個的?!?/br> 哥哥想起來仍覺得又佩服又自豪,“附近的地頭蛇吃過虧,連路上見了我們倆都是繞道走,可真解氣啊?!?/br> 宛遙訥訥地走了一會兒神,恍惚想起某些日子里,項桓吃飯時臉上曾帶著或輕或重的傷。 她出聲問:“他每天都在嗎?” “在啊?!钡艿芤贿肿?,露出滿口白牙,“清早你前腳剛到,他差不多后腳便在對街的巷子里頭坐了,一坐一整天。等要收攤了,才抱起劍離開?!?/br> 哥哥在旁琢磨,“大概也就提前半時辰走吧?!?/br> “對,小半個時辰?!?/br> …… 項桓罩在密不透風的舞獅頭內,悶得心口發慌。 他沉默地盯著腳邊的碎石發呆,連自己也說不清自己在想什么。 周遭的人流忽的涌動起來,像條湍急的河。 似乎是哪戶顯貴人家花大手筆置辦了煙花慶祝,夜空中漫天珠玉交織成一張巨大的光網,人們爭相前去湊熱鬧。 莽撞的看客挨挨擠擠,有人的手肘不經意狠狠地撞到了他腰上的傷,項桓猛地一咬牙,疼得滿背都是冷汗。 煙花其實離此處并不遠。 宛遙隨著炮仗聲一仰頭,能看到大片絢爛的光芒。 一戰告捷,難得撿回性命,那位顯貴估摸著也是想求個新年的好彩頭。 奈何城中歷經一場浩劫,物資極為有限,這煙花也不知是從何處買來的次品,不過才放了兩三個,便開始橫向打轉。 火花天雷似的四處飛濺,起先還湊在前面瞧稀奇的路人紛紛抱頭鼠竄。 “著火了,著火了!” “誒,別擠,別擠!” “你們推什么……” 以往寬闊的長街忽然不夠用了。 宛遙被人海迅速沖到數丈之外,也正是在此時,那倒霉的煙花還沒消停,居然原地炸了。 爆開的火星竄到她旁邊的酒館內,一壇打碎的燒刀子以一股不可抵擋之勢燃起熊熊大火,滿街皆是恐慌之聲。 火勢蔓延得極快,頭頂的幌子被燒得噼里啪啦作響,木質的旗桿從底部開始崩塌。 然后砰地一聲,砸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根由作者丟下的助攻神器! 七夕節當然是要燒燒燒了!咳咳……←_← 原諒我,已經失去了虐心的技能…… 請叫我虐身愛好者,謝謝。 你們對懟懟好一點??!為什么說到要虐男主大家都一副歡欣鼓舞好像過年一樣!我抱著我的兒子瑟瑟發抖…… 第80章 宛遙聽到上方有動靜時已經遲了, 一片耀眼的火光帶著guntang的熱氣轟然墜下。 她心里一聲“咯噔”,這會想著要躲顯然來不及, 而淮生不在旁邊, 如此短的時間內根本趕不上救她。 眼見熱浪逼近,手腳卻遠遠沒有腦子反應快。 電光火石的一瞬, 身后突然投下一道陰影,宛遙好似意識到有誰不著痕跡地替她擋了一下, 長桿砸在背脊上, 發出沉悶的動靜。 很奇怪,明明未曾看見對方的臉, 卻總有一股極其熟悉的感覺。 像是曾經, 同樣的場景就這么發生過許多次一般。 背后忽一股大力襲來, 極迅速極緊迫地用力將她推出幾丈之外。 伴隨著人群的喧嘩聲, 燒斷了的窗戶和旗桿噼里啪啦落得遍地都是。 宛遙有那么一刻是想回頭的,但對方這一把推得太實惠了,根本沒法站穩, 幾個趔趄之后她便摔在了地上。 周遭是受驚瞎跑的百姓,無頭蒼蠅似的從身邊經過。宛遙剛支起頭,淮生已經擠開人群跑到了跟前,伸出手來攙扶。 伙計兄弟倆緊隨在后, 慌里慌張地將她圍住, “姑娘,要不要緊???” “我剛看到桿子倒了,你沒傷著哪兒吧?” 宛遙握著淮生的手起來:“我沒事?!?/br> 引起滿街sao亂的煙花可算消停了, 而小酒館卻慘遭無妄之災,平白惹來一場大難。 店家一邊捶胸頓足,一邊不忘招呼著小二提水救火。 項桓兩手撐著地,吃力地將壓在后背的長桿掀開。 這一下砸得不輕,他覺得身上的“三刀六個洞”全裂了,每一處都是血流如注。 “誒,小哥?!币慌試^的路人見他方才挨了那一記,忙趕上來幫著拍去其衣衫上的火星,“你可真夠能的,也不怕把自己砸死……” 言罷攙著他起身,問道:“怎么樣???用不用去看大夫?” 項桓摁住腰間的創口,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妨,他用手背輕輕拭去唇邊的冷汗,抬頭時正瞧見宛遙在同隨行的幾人說話。 她看上去應該并未受傷,甚至沖著周圍的人含笑搖頭,眼中映著火光熒熒發亮,大概是在說自己沒事。 項桓就那么望了一眼,忽然有些疲憊的收回視線。他也說不清此刻心里是個什么感覺,只是撿起散落在地的獅子頭,拖著步子慢吞吞地往回走。 宛遙的目光從人叢中找過來時,瞧見的便只有這樣的一道背影,而她尚未看清,少年便轉瞬隱沒在了漫漫人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