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宛遙進門時,房內一縷熟悉的血腥味便襲面而來。 宇文鈞正坐在床邊替他清洗傷口,見狀忙起身給她讓位。 項桓臉色極其慘白,周身的衣衫幾乎被血染透,看樣子的確是受了刀傷。宛遙顰眉迅速給他把了脈,再解下外袍去檢查胸膛和腰部的傷勢。 少年的傷處血rou模糊,顯然經過了一場惡戰。 宛遙忙緊急做了些處理,片刻后,她展開眉頭輕輕地松口氣,朝眾人道:“刀口雖深,好在都沒傷至要害,不要緊的?!?/br> 余飛在旁喜滋滋:那當然,他技術素來純熟。 于是沖著床上已面無血色的項桓打了個胸有成竹的手勢,后者趁宛遙不注意,有氣無力地回以一笑。 然而,很快就聽見女孩子不緊不慢地繼續道:“我走之后,記得每天給他換傷藥,一日兩次,不可碰水,若出現發燒要及時找軍醫來?!?/br> 項桓在那一瞬微微愕然地側頭望著她,唇邊最后一點笑漸漸凝滯,好似沒料到她會是這般反應。 此時此刻連余飛和宇文鈞都有些意外。 項圓圓張了半天嘴,最后磕巴道:“宛、宛jiejie,你不用看著我哥嗎……” 宛遙剪了一節布條,抖開藥膏細細地涂上去,朝她揚起一抹安心的笑,“他的傷勢還好,不必那么擔心。眼下你們也都在,城里醫館很多,找個靠譜的大夫一樣能治的?!?/br> 余飛登時啞口無言。 他才知道這個姑娘真下定決心起來是一種無招勝有招的狠厲,簡直令人無從抵擋,沒法招架。 項桓只覺心口好似被極尖銳的利器劃開,跟著傷口一并往外滲血。 他突然強撐著支起身,不顧周身的三刀六個洞,青著嘴唇蒼白地問:“即便是這樣,你也不管了?” 宛遙抬眸對上他那雙清澈的眼睛,有片刻的怔愣。 少年勉力吞咽了一口唾沫,嗓子低?。骸叭绻也皇侵皇R豢跉?,你就不會管我了,對不對?” 她讓這句話的分量重重敲擊了一下,看著眼前滿布傷痕的人,宛遙像是明白了什么,竟莫名生出一點酸澀來,只伸手扶住他肩膀。 “你還在流血,先別說話了,躺下吧?!?/br> 項桓定定地注視著她,臉色近乎發青地枕回原處。 身后的一干人等見狀,皆對視一眼,十分識相地退了出去。 不過片刻,屋內便只留下了他們兩個人。 可一時半會兒,沒人先出聲打破僵局。 宛遙坐在床邊,用金創藥暫且止住再度崩開的傷口,聽他用略有些發啞的嗓音低聲說:“不能等我好一點再走嗎?” 帶著涼意的布條一圈一圈纏在他身上,宛遙五味雜陳地抿抿唇,“我想家了……想見我娘?!?/br> 項桓努力撐起頭,“我可以陪你?!?/br> “陛下尚未赦免你的罪,你跟來太冒險了?!彼焓謱⑺念^摁下去,推拒道,“況且……現在又受了傷?!?/br> 這傷簡直受虧了。 宛遙利落地包扎好,“還是在城里好好養病吧?!?/br> 言罷把被衾一拉,仔細地替他蓋嚴實。 膏藥的清涼和刀口的火辣一陣冷一陣熱的在四肢百骸里輪轉。 她是真的不管他了。 項桓默然地看宛遙在床邊整理藥箱,就算他滿身是傷,也沒辦法留住她。 因為她所在意的人里面……大概已經,沒有自己了。 * 書信一旦寄出,曲州來人也就這兩天的事。 宛遙說要走便真的要走,去意已決,每日里只偶爾抽空來瞧項桓,看傷勢有無惡化。 此次的苦rou計可謂失敗得格外徹底。 余飛尤其懊惱,覺得對大夫使這種手段簡直是最大的錯誤,亦或者當初該下點狠手,真把項桓折騰出個好歹來恐怕還奏效一點。 雖說計劃是失敗了,可刀傷確實是實打實的,縱然沒傷筋動骨,但為了“做戲”逼真,好讓他能夠博得美人同情,余飛捅得都是深可見骨的口子,半點沒含糊。 項桓一時半刻連動也動不了,只能躺在床上發愁地繼續想對策。 而作為罪魁禍首的項圓圓眼見把親哥坑成這樣,也實在于心不安,想盡辦法地給他拖延時間。借過年看花燈的由頭,纏著宛遙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終于爭取到了一個“年后再啟程”的機會。 小年這天,她同淮生拉宛遙出門去逛夜市,項桓則百無聊賴地守著一碗苦藥出神,湯水都快涼透了,他正端碗要喝,門外項圓圓嘰嘰喳喳地蹦進來。 “哥,哥!不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位男主第一次撩妹失敗。 【故事告訴我們……苦rou計對奶媽而言是免疫的!】 看到各位的評論…… 我覺得本文已經可以完結了…… :)謝謝大家,下面請收看我的新書——《別人家的少年郎》 好像開文之初,我就說過這篇文的血漿儲備非常充足,全——都是給男主準備噠! 沒錯,阿懟上輩子大概是個螞蟥精。 所以這輩子才會不停的噴血…… 啊啊啊,為什么一不小心又虐了起來。 估摸著還要虐個4、5章,大家不喜歡的可以跳過~ [怎么感覺好像一直在跳章……默念一百遍我寫的是篇甜文] 第79章 項圓圓的咋呼是刻在骨子里的天性, 縱然家中經歷一場動蕩也不妨礙她的嗓門。 項桓被她這沿途一路嚷嚷過來的聲音瞬間激出兩條青筋,忽然覺得, 自己的暴脾氣也并非與生俱來, 恐怕有大半都是后天讓人給逼的。 “哥!你快別躺著了!”她連蹦帶跳竄進來,十二歲的大女孩了也不講究, 頗豪放地一把掀開他被子。 一股寒風凌冽,好在項桓里衣穿得結實, 不至于被看個精光。但盡管如此他也不禁打了個寒噤。 “干嘛?!”他齜牙咧嘴。 項圓圓半拉半拖的將人拽起, 抄過床頭的衣服稀里糊涂地亂套一通,“快別問了, 你先跟我來?!?/br> “去哪兒???……你慢點!” 戰禍后的青龍城還是一片百廢待興的樣子, 街道已經收拾得井然有序了, 倒塌的房屋正在重建。 邊城的夜晚沒有宵禁, 明月當空照,市集人如山海。 立春之后,年味變得濃厚起來, 即便殘垣斷壁尚未修復,也并不耽誤百姓們過節,家家戶戶都在門前掛上了紅燈籠,連車馬也裝飾彩花, 站在高處臨下而望, 是滿目喜氣洋洋的景色。 項桓身上的傷還沒好,走了小半柱香,居然隱隱有點吃力。 項圓圓頗為神秘地將他拉到一間酒肆二樓的露臺上, 只見余飛早已等在那兒了,背靠著欄桿動作謹慎的往下窺視。 項圓圓引著他上前,做賊似的一并躲在木欄后面。 項桓不耐煩:“你們到底干什么?” “噓——”她打了個手勢,示意其去看街對面的餛飩攤子。 如今大的酒樓未能開張,反而是街上這些小店面生機旺盛。通明的燈火里,項桓極輕易的就找到了那道月白色的倩影。 他于是稍稍提了點精神。 宛遙和淮生同坐一桌,各要了碗云吞,而旁邊正站著兩個少年模樣的人,看上去好像是舊識,不時說起話來還會難為情地撓撓頭。 項桓對這倆人有印象,是當初宛遙支攤賣藥時雇的伙計。 “怎么樣?”項圓圓在旁邀功似的開口道,“我同宛遙jiejie剛逛街呢,這兩個家伙就找上來了,零嘴我才吃一半,惦記著來告訴你,連香菇面筋都放棄了……夠仗義吧!” 有了上次被她坑得血本無歸的經歷,項桓多少學精了,回頭倚欄而坐,說道:“那就是倆普通的路人甲,宛遙眼光不會這么差的?!?/br> “說不準有萬一呢?你難道不怕她被別人搶走嗎?” “我就是怕,所以才千方百計要把她留在青龍城?!表椈笩o奈地望向她,“宛遙又不是你,成日里受一堆話本子荼毒,這種小地方的人她怎么可能瞧得上,反倒是京城人才濟濟,宛文淵夫妻倆又看我不順眼,只怕回去就得給她安排人說親了?!?/br> “……” 意識到自己辛苦獻的寶這般不受重視,項圓圓默了一陣,終于不甘心,“你怎么能這么心大啊,還想不想把她追回來了?” “看我這次好不容易約她出去逛夜市,你都不跟著來,逛夜市誒!說不準遇到一兩個見色起意的傻蛋,你不就正好能大顯身手,一展風采了嗎!” 你都把淮生叫上了,還能讓他怎么大顯身手…… 項桓將胳膊搭在膝頭,頗為無力道:“早些時候讓我裝病騙她留下,倘若我說跟你們一塊兒去,那不是明擺著咱們做戲嗎?” 不過有一點不同的是,他的傷是真的……而且是真疼啊。 “別那么不知變通好不好,你帶傷陪她逛街,人家才會更感動呀?!?/br> “什么歪理……哥跟你有仇是吧?非得把我玩死你才安心?” …… “喂喂,他們結賬走了?!迸赃叺挠囡w尚在認真刺探敵情。 兄妹倆齊齊回頭,趴在欄桿上,動作整齊的望過去。 那兩個伙計果然跟著一路隨行,模樣有說有笑,看樣子是打算領著她們逛一圈了。 項桓將兩手穿過木欄的縫隙,在外交疊圍成個圈。他發現宛遙的容貌其實是很惹眼的,至少周遭人群熙攘,自己卻能一眼找到。 舉世星火闌珊,而她在其中眉目溫暖,含笑的唇邊淺淡地掛著兩個梨渦。 記得小的時候,他也曾在這樣的夜色里混跡于京城坊間的十字街,兩個人摘花偷果子惡作劇,一旦被長輩發現便滿巷子亂竄。 項桓隱約有些羨慕與低落,輕輕地把頭抵在微涼的護欄間,傻子似的看得出神。 項圓圓悄悄瞥了他一眼,開始煽動,“哥,你不想跟上去聽聽他們說些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