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幸而折顏部那邊的親使來得很快,帶了大汗的文書,禮貌性的表示兩國交好貴在誠意,巴魯厄反叛在先,早已是突厥的叛徒,死了就死了,大魏國陛下不用太過介懷。 折顏部率先認慫,事情便好辦起來。 六月初時,左僉都御史胡大人按計劃帶著咸安帝的圣旨往前北上受降。 而對于項桓,梁家依舊耿耿于懷。 說來倒也情有可原。 兒子被揍了個半死,罪魁禍首沒吃多少虧,反而還給升了官,只是一想就能氣到當場咽氣。梁司空不肯善罷甘休,于是升職的諭令便久久下不來。 季長川獨自周旋于其中難免吃力,不料就在此時,吃了好幾日瓜的武安侯竟漫不經心地拉了他一把。 “我大魏的男兒,為這江山流盡鮮血,封個將軍又有何妨。萬里古長城下,多少人黃土埋骨,多少人英年早逝,連這長安故里的一草一木都碰不到。 “梁司空不上戰場,怎知一將難得的深意?!?/br> 他字咬得緩慢,甫一說話,在場的文官連大氣也不敢出。 梁天祿只能把他望著。 袁傅掖手而笑,“知道司空是愛子心切。我聽說,兩個娃娃好像是為了一位姑娘才起爭執的?!?/br> 無端被揭短,后者又是局促又是吃驚,一臉的惱羞成怒。 袁傅卻朝天子輕描淡寫地一笑,“少年愛美人,無可厚非?!?/br> “按理,梁少卿此次也算有功,總不能叫他空手而歸。這么著,我替司空保個媒?!彼砸凰妓?,一副打商量的表情,“不如……就許我袁家的小外甥女與梁大公子為妻,司空意下如何?” 話問的是梁天祿,卻是朝著天子說的。 顯然根本就沒打算聽他的回復,這婚事基本已是板上釘釘。 梁家吃了一口啞巴虧,知道袁傅要插手,也就不敢再吭聲。 于是,牽扯了三家的這場風波終于在武安侯的一句話中塵埃落定。 唯有季長川面色如舊,甚至隱約帶著猶疑。 盛夏,烈日如火。 宛遙拿著一塊才打好的半邊黃銅面具,給面前的小少年戴上,尺寸剛剛合適,她左右瞧了瞧,很是滿意地一笑。 “挺漂亮的,你看怎樣?” 她接過婢女遞來的銅鏡照給他瞧。 遮住了左臉的畸形容顏,鏡中的男孩兒清秀安靜,一雙眸子水靈靈的,顯得有些無措。 “嗯……嗯……”他點了半天的頭,才支吾說,“謝謝……” 宛遙去揉他的腦袋,溫和道,“我已經和姑母談好了,往后你就留在醫館幫忙吧?!?/br> “工錢每月會支給你的,什么時候想走了,隨時和掌柜說一聲便成?!?/br> 少年緊抿住唇,很堅定似的看著她,“我不會走的?!?/br> “好啊?!蓖疬b笑笑,一時也未把這句承諾放在心上,只隨口叮囑,“平時得空了要認真學醫,陳大夫的醫術很高明的,學個三五成,往后行醫糊口不是問題?!?/br> “嗯?!?/br> 宛遙領他掀簾子出去,門外正踩凳子找藥的伙計伸頭喚道:“桑葉,快去碾藥了,我騰不開手?!?/br> 男孩忙應聲:“就來?!?/br> 茶寮里的那個小少年被宛遙找季長川要了過來,她對那日的出手相助感念在心,也同情他無家可歸,索性便收留進醫館,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宛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鋪好紙筆和干凈巾子,示意等候的病人前來。 正診脈之際,長街上嗩吶歡騰,鑼鼓喧天,她一轉頭就看見艷紅的隊伍喜氣洋洋的走過,兩邊都是等著撿果子撿銅板的孩童。 婢女湊到她耳邊小聲提醒:“姑娘,是梁公子娶妻?!?/br> 宛遙目光微閃。 數日前,從父親口中得知,武安侯已經做媒,把陳尚書的長女嫁了過去。 她至今不解梁家人的古怪舉動,但直覺告訴她,梁華并非是個能托付終生的良人。 宛遙沒見過那位大家閨秀,想來應該是個知書達理,溫婉賢惠的姑娘。 也不知道對她而言究竟是福是禍…… 八抬的花轎精致奢華,身后跟著同樣紅衣喜慶的丫鬟仆人們,掀起一股晚霞似的衣袂飄飄。 就在迎親的隊伍從視線里行遠時,她忽然看到街對面站著的一個筆直如松的身影,是習武之人的打扮,石青的箭袖勁裝,手里長劍緊握,英挺俊朗的眉眼間含著深深的神傷,正定定地,望著花轎離去的方向。 * 忙完了手里的活兒已是下午,宛遙估摸著項桓應該快睡醒了,于是收拾好今日的傷藥打算出門。 臨行前,桑葉從屋內疾奔而出,他方才大約是在吃飯,嘴邊還沾著飯粒,一手拎過她的紙包。 “你也要去?”宛遙問道,“這就不吃了?” 他抹嘴,先點點頭,然后又搖搖頭。 她同婢女相視一眼,各自都忍不住微微一笑,宛遙還是勸道:“你正長身體呢,要多吃多睡,這樣才能長得又高又壯?!?/br> 桑葉聞言似乎是猶豫了下,忽然說:“你……等我一會兒?!?/br> 他跑回里屋,很快,叼著張rou餅匆匆折返,邊吃邊道:“這樣可以嗎?” 實在是聽話得厲害。 宛遙看見他風風火火的模樣,只覺得有一股少年人的朝氣蓬勃,不禁笑道:“走吧?!?/br> 項府還是老樣子,東院和西院涇渭分明,一邊住著項老爺,自帶一股古板威嚴的氣息,另一邊住項桓,從門到縫都寫著無法無天,連墻頭的樹也生得張牙舞爪,和主人家一模一樣。 宛遙還沒進院子,回廊上就看見項桓、余飛、宇文鈞,三位好兄弟并排走過來,一路閑談,卻氣勢洶洶。 “宛遙姑娘!”余飛眼尖,張嘴叫了聲。 她愣了一愣,還未開口,對面的項桓看見她,一臉“好事大家一起來”的表情,“你來得正好,我們剛要出去,省得再去叫你了?!?/br> 宛遙被他拉住手腕轉過身,聽著奇怪,“去哪兒?” “梁府?!?/br> 她一頭霧水:“梁府?……梁公子不是今天成親嗎?怎么,你收到請柬了?”想想都匪夷所思。 “不是?!表椈刚f起這個,兩眼發光,簡直可以用興致勃勃來形容。 “我們去砸場子?!?/br> 作者有話要說: 阿懟(賊開心):走啊,打人去??! 恭喜少俠達成了家破人亡前置條件!——當將軍!【。 真是個令人瑟瑟發抖的flag…… 懟哥今天涼了嗎? 沒有。 懟哥什么時候涼? 你猜! 我的御用撩妹神器——面具君又來了!請大家記住這個梗,后面它還會有戲份的【。 以此紀念老王成親一周年!……我可真是個念舊情的作者啊,一杯熱茶.jpg(泥垢 第17章 宛遙越聽越不對勁,腳步頓時停住,“砸什么場子?” “自然是梁華成親的場子?!彼Z氣理所當然,甚至還帶了些千載難逢,機不可失的喜悅,“據說他娶的還是當朝尚書的女兒,屆時在座的都是達官顯貴,我們這么一鬧,保管讓他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說著項桓挽袖子就要走。 “等等!”宛遙拉住他,不解地勸道,“這件事不是已經結束了嗎?人家好好的成個親,你又何必再去節外生枝?!?/br> 項桓似乎沒料到她會反對,飛揚的眉峰逐漸顰起,“誰說結束了?” “若非梁家在朝上數次阻攔,我受封的諭令能等到現在才下來?是他們自己欺人太甚在先,我不過有仇報仇而已?!?/br> 宛遙凝著眉眼搖頭:“季將軍正是想借用此次聯姻讓你們兩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眼下跑去搗亂,那不是在打他的臉嗎?” 項桓輕輕抿唇,冷聲道:“他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可沒說想!軍職本就是我應得的,誰要看他們的臉色?” 這陣勢見著有些不妙,眼看快吵起來了,余飛剛準備上前勸架,宇文鈞卻悄悄攔住他,目光示意其別亂插手。 “項桓,做人不能太咄咄逼人的。你這樣冤冤相報,沒完沒了,幾時是個頭?” “那就沒完沒了好了!”項桓甩開她的手,無端被潑了盆冷水,他情緒一團亂,“我要是不咄咄逼人,他們才會蹬鼻子上臉?!?/br> 宛遙深覺他實在是太固執了,“可陳家小姐于你有什么仇?” “一個女孩兒家這輩子成親就一次,你只是為了報復梁華,有沒有想過她怎么辦?” “她怎么辦用得著你cao心?”他手緊握成拳,火氣一上來,沖口而出,“左一個梁家,右一個梁家,既然這么喜歡替他們說話,你當初找我幫什么忙,直接嫁過去不是挺好嗎!” 宛遙被吼得一震,沒料到他會是這么想的,一口氣堵到胸腔,耳邊疼得嗡嗡作響。 “你……” “我什么我?我說得有錯嗎?”見她神情不對,猜想是把她說哭了,項桓忍不住心煩意燥,“成天就知道哭……你除了哭還會干什么?” 話音剛落,當她驀地抬起頭來時,項桓就知道這句話講得重了。 他遲疑了下,上前一步想過來,但許是之前模樣太嚇人,桑葉便本能地奔至宛遙面前抬手擋住。 項桓原就沒消火,見狀不耐地將人一掌拍走,“滾開,沒事別擋路?!?/br> 桑葉常年是食不果腹,身體瘦骨如柴,他手勁又大,只這么一下竟被掀到了地上,面具應聲而落。 宛遙看桑葉白著雙唇手忙腳亂地去遮臉,忙撿起面具跑過去扶他,隨后又轉頭,冷冷朝項桓望去。 他自己也沒想到會鬧成這樣,煩得不知所措:“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