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項桓被痛出口涼氣,齜牙咧嘴地半靠在床,冷不防一轉頭,看見一個安安靜靜的人,正撐著腦袋淺睡在床邊。 他把半口涼氣緩緩吞回腹中,暗自咬牙地活動起筋骨。 久未松活的四肢立時噼里啪啦地作響,能感覺到沉睡的血液重新在身體中流淌開來。 不知睡了多少天。 家里靜得聽不到雜音,周圍一個下人也沒有,不時只聽得耳畔清淺均勻的氣息聲。 項桓將不曾受傷的那條胳膊掄成圓圈,手指一面按壓上面的肌rou,目光打了個轉,最后落在宛遙臉上。 她好像睡得很香甜,周身隨呼吸上下起伏,還不見有要醒的跡象。 這個位置剛剛好,那幾道倨傲的陽光灑了大片在臉頰,金粉似的,鋪著一層,細細的絨毛泛起光暈,項桓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個詞。 黃毛丫頭。 他在心里笑。 宛遙的青絲是很長的,瀑布般的散在后背,又從中梳了一條小辮,辮子里卻有一縷卷成了個圈兒,淘氣地鉆了出來。 項桓看著看著,心中便癢癢的,忍不住想把那幾絲頭發捋直。 一向控制不了手欠的欲望,他悄然俯身,動作緩慢的蹭至床沿,并攏的指尖沿璀璨的陽光往上探去。 少女細嫩的肌膚一塵不染,白皙得毫無雜質,眼見著就要碰到發梢。 對面的人始料不及地顫了顫眼睫——這是醒來的前奏! 項桓嚇了一跳,急忙飛快退回床頭,七手八腳地給自己蓋被子,一副沒事人的模樣靠在旁邊。 他坐在那兒看了一陣。 然而宛遙睡醒的過程卻顯得有些奇怪,不知是不是胳膊撐太久的緣故,她咬住唇,吃力地緩了半晌才慢慢的放下來,整個人僵硬無比的支起身,一眼望見他,反而沒精打采地說道: “……你醒了?” 項桓皺眉盯著她看:“你傷哪兒了?這么難受?!?/br> “我不是受傷?!蓖疬b正打算起來,一不留神似牽扯到了什么地方,疼得她一臉難以言喻。 “我只是……”她勉強扶著腰站直,小聲解釋,“上回跑得太厲害……” 項桓聽完就是一愣,她沒說得太清楚,但是不難明白,等反應過來之后,他岔氣般的輕笑了一聲,緊接著細細回味了一遍,彎起嘴角不厚道地看笑話。 宛遙咬牙翻了個白眼,“……笑什么,還不是你害的?!?/br> 她艱難地轉身,一步一挪地去桌邊倒水。 項桓從生下來就滿地跑,精力旺盛得像只野猴子,活到這么大,頭次看見跑步跑到肌rou酸疼至此的人,不禁十分新奇。 他光是笑還不算完,接過宛遙遞來的茶水,喝了一口開始大言不慚:“宛遙,你好像老太太?!?/br> “……” 終于知道為什么天底下那么多人看他不順眼了! 宛遙想去抄床尾的枕頭扔他,剛彎腰就感受到來自肌rou的呼嘯,居然定在那里。 對面的笑聲來得更欠扁了,簡直收不住勢,略微鋒利的虎牙白瑩瑩的,難得有無害的時候。 項桓還端著茶碗,枕頭便迎面而來,他邊笑邊擋開。 “喂,我還傷著呢?!?/br> 宛遙沒搭理他,兩個枕頭無縫夾攻,他護住水不讓茶灑出,無賴地笑道:“別丟了?!?/br> “回頭我帶你上校場跑圈,保證下次你再跑十里都不會腿軟,怎么樣!對你夠好吧?!?/br> 居然還有下次! 她一個軟枕砸過去,咬牙切齒:“不怎么樣!” 一輪角逐還未分出勝負,門外忽有人進來,走得風馳電掣。項夫人去得早,項侍郎又未曾續弦,故而項家的幾個兄妹歪七扭八地長了數年,形態各異。 項圓圓是家里唯一的明珠,還沒學會什么叫識相,一進門見得此情此景,張口就嚷嚷,“哥,你又欺負宛遙jiejie了!” 項桓剛隔開對面的靠枕,迎面就接了一口黑鍋,轉頭反駁:“你瞎啊,挨打的明明是我,我哪兒欺負她了?” 宛遙干著缺德事,反而莫名被歸為弱勢一方,不免有些虧心,忙訕訕地把手里的“兇器”背到背后。 項圓圓賣親哥賣得理直氣壯:“那肯定也是你不對在先,平白無故,誰吃飽了撐的來揍你啊?!?/br> 后者立刻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二對一孤立無援,他齜了齜牙,無話可說。 “你跑來湊什么熱鬧?……有事兒說事兒,沒事兒趕緊滾,別妨礙我休息?!?/br> 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外有人帶著笑意薄責道:“小桓,不可以對女孩子家這么兇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是愛發脾氣的一天哦~~ 咳…… 本著這是一篇甜文【手動洗腦中】,然而遙妹時常被兇,會給愛吃糖的大家造成誤解【?? 所以我必須解釋一下阿懟每次發脾氣的幕后真相! 【1】“我說過多少次,不要悄沒聲息的靠近我!” 內心os:媽的,差點手誤把她殺了??!趕緊兇一下平復心情。 【2】“宛遙,你別哭了。你哭得我心里好煩啊?!?/br> 內心os:啊啊啊啊,不知道怎么安慰怎么辦??!算了兇一下試試。 【3】“連你也替他們說話?!……你別吃了?!?/br> 內心os:她說得好有道理??!我居然無法反駁!算了,那就兇一下。 以上…… 第16章 戎裝矯健的影子出現在烈日下的院中,來者手虛摁在佩劍之上,腳步里夾雜甲胄輕撞的聲音。 項桓雙目一亮,緊趕著就要趿鞋下床。 “大將軍!” “慌什么?!奔鹃L川笑道,大手伸出又把他按回去,“我路過來看看,碰巧你就醒了……傷好得怎么樣?” 這句話一半是在問項桓,一半又似是在問宛遙。她頷首恭敬地回答:“燒已經退了,傷口也開始愈合,大的問題沒有,剩下的便是需要靜心療養?!?/br> 宛遙微笑,“他身體好,應該能康復得很快?!?/br> “那我就放心了?!?/br> 項桓不在意道:“早說過我沒事,這點小傷……” 季長川的余光掃過來,看不出喜怒,他話音還沒落,后腦勺便挨了一記打。 項桓“嘶”了一聲。 “你還好意思提!”他下手沒輕沒重,每說一句就在他腦袋上抽一下,“讓一個姑娘家跑十里路去給你送信,你這辦法誰教的?很能耐啊,是想上天嗎?” 項桓被他抽得簡直抬不起頭,好容易掙扎出口氣:“那她不也送到了嗎……” 若說這天底下項大公子還有懼怕的人,估摸著也就剩大司馬了。 季長川一掌摁住他后腦,“回京什么沒學成,倒是會頂嘴了?!?/br> “把人家梁少卿塞在馬槽里,虧你想得出來!你拍拍屁股跑了,要是再有人前去搜,豈不是白送一顆人頭!” 他振振有詞地反駁:“他能活著就不錯了!” 季長川揍累了,最后狠按了一下松開手,宛遙忙上前扶住項桓。 “不要緊吧?”她幾乎壓著嗓子悄聲問。 后者白了她一眼,帶了些委屈別過臉,“沒死呢?!?/br> “梁公子已經送回梁府醫治了?!奔鹃L川活動手腕,轉身背對他們,“梁司空那邊這次理虧,又是自家惹出的麻煩,倒不敢在陛下面前賣慘?!?/br> 眼看對方瞧不見,方才挨了數下畢竟意難平,項桓迅速畫了只王八打算貼在其官服之上。 宛遙暗吸了口涼氣,一個勁兒的攔著搖頭,卻也擋不住他拼命作死。 “禁軍在三十里外的俞橋鎮上抓到了巴魯厄身邊的伴當……嘴卻是硬得很,一口咬定是你挑釁在先。眼下大理寺和鴻臚寺還在聯審這件案子?!彼撌侄?,望著墻上所掛的□□緩緩道來,身后兩個人正拉開一場消無聲息的持久戰,項桓胸前的傷未痊愈,不好掙扎得太厲害,只把那張王八來回在雙手交替。宛遙搶不到,站在床邊低頭擠眉弄眼的朝他使眼色。 項圓圓則滿臉新奇的看好戲。 “雖說你貿然殺了折顏部大王爺會造成不小的麻煩,但畢竟在如今這般時局之下,也算是為大魏平定北方亂局掃清了一個障礙?!?/br> 季長川頓了頓,“我已向陛下奏秉,提封你為武威將軍?!?/br> 項桓正將畫紙高高舉起,戲謔的笑意還未及收斂,耳邊猛然像是劈過一道驚雷,他胳膊停在半空,怔忡地轉過頭。 “什……什么?” 季長川慢條斯理地側身看他,“我說,我已提議陛下,封你為列將軍?!?/br> 他坐在床沿,好似仔仔細細的回味著這陌生的幾個字。 “武威將軍……將軍……我能當將軍了?” 項桓把他手里的王八隨意一扔,蹭的一下站起來,若非傷口牽扯,只怕能在原地立蹦上一丈之高。 “我能當將軍了!” 他手無足措的樂了片刻,最后握住宛遙的肩膀,喜不自勝的重復:“你聽見沒,我能當將軍了!” 宛遙被他的喜悅所感染,跟著含笑點了點頭。 * 巴魯厄的事在突厥與大魏之間掀起了一場不小的風波,死的畢竟是折顏部大汗的親兄弟,誰也說不準對方會不會一怒之下出爾反爾。 使臣出發在即,局面變得左右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