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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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按住他!”許院判大喊道。 劉立的小身子劇烈抽動,雙腿不停地蹬著被子,嘴邊的白沫已經被擦干凈了,但他的臉色也灰白了起來。 “嗚嗚——”瑤光捂嘴,哭腔溢出了唇,她不知從哪里生出來那般大的力氣,從后面將許太醫拉開,整個人都撲了上去,“不要,不要,立兒!” “咯噔——” 最后一下,他睜開眼,眼睛里倒映出她的身影,他嘴唇囁嚅了幾下,像是在喊娘親…… 在他身子停止抽搐的同時,他的心跳同樣停止了。 外面,連日來悶沉的空氣終于被一場傾盆大雨給淹沒了。 他來的時候,雷聲陣陣,他走的時候,雨聲鈴鈴。 連瑤光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死在這無底的傾軋當中,還是她的疏忽大意。朱照業抱著她告訴她,他解脫了,他本不該承受這樣的痛苦,他是回到他原來的地方去了…… 從他降生伊始,他便背負起了在孩童時期不該承受的壓力。她可以幫他分擔去一大部分,但總有小小的一部分是屬于他的戰場,需要他親自去搏殺。 “是我還沒有保護好他啊……”她坐在未央宮里,無邊無際地寂寞和黑暗朝她涌來,這世間再無人可牽絆她了。 劉鈞走了,他們的兒子走了,她還活著干什么? 第54章 自絕 皇帝崩逝,舉國同喪。 朱照業一直派人盯著瑤光,就怕她有什么反常的舉動。除了小皇帝過世的那天她表現出悲不可扼的情緒以外,之后就太平靜了,平靜得像是溫柔的海綿上潛伏著毀天滅地的巨浪一般。 朱照業明白這樣的平靜意味著什么,若不是政務還要依靠他來處理,他一定寸步不離地陪著她。 停靈的第七日,瑤光在立兒的小棺材面前上了一炷香,然后拎著先帝的寶劍走出了未央宮。 永信宮,鄭太妃坐在梳妝臺面前,撐著腦袋仰望窗外的月亮,嘴邊掛著甜甜的笑意。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外面有嘈雜地動靜傳來,她耳尖一動,笑意收斂了一些。 小石榴上前,一腳踹開了殿門,殿內燭火晃動,瞬間又歸于平靜。 “太后娘娘,您這是要做什么?”深夜提著劍闖宮,用意不言而喻了吧?小宮女瑟瑟發抖,既不敢阻止又不敢不阻止。 瑤光一身素衣,發釵盡褪,冷著臉跨進了殿門。 裙擺旋動,她走到鄭太妃的身后,抽出寶劍對準她的脖子。 “啊——”鄭太妃尖叫一聲,惶恐地躲到了墻角。 “呵?!爆幑饫湫σ宦?,這個時候還裝? “太后娘娘,我們娘娘是真的瘋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小宮女跪在她的身后,她知道太后娘娘因為皇上崩逝難過異常,失了神智,但她也不能就這樣看著她殺了太妃??! 太后持劍殺太妃,這……前所未聞??! 瑤光看向鄭太妃,她抱著肩膀縮在一角,神色瘋癲驚惶。 “她是否瘋掉已經不重要了?!爆幑鈸P唇一笑,笑意堪比那二月的霜花,冷得刺骨,“我此刻想要了她的命,誰也攔不住?!?/br> 話音方落,窗戶紙上濺起了一道鮮紅的血跡。 “噗——” 溫熱的血液從脖頸流了出來,濺落一地。 劍尖滴血,放肆地吞咽這熱騰騰的血液。 朱照業匆忙趕來,看到的不過是一具了無生氣的尸體和一個絕望的背影。 “王爺……”高內小聲在一旁問道,“這……如何是好?” 朱照業大步走了過去,拿走了她手中的劍,她警惕地看向來人,看清是他后,這才松了手。 “帶你們娘娘回宮去?!?/br> 小石榴上前:“娘娘,咱們回吧?!?/br> 瑤光猶豫地看著朱照業,后者道:“這里我來處理?!?/br> 她笑了起來,如春風吹破冰霜,旭日暖了冰河。她應該感激他,在如此困難的時候站出來為她分擔壓力??伤终f不出感謝的話來,因為這一切緣于他起。 “走吧?!彼D身離開,裙角掀起了一陣微風。 朱照業轉頭,蹙眉看向墻角以一種詭異的認命的姿勢死去的女人,她雙眼驚恐地瞪大,似乎對這發生的一切還不敢置信。 他見慣了冰冷的尸體,這樣的場景絲毫勾不起他半點兒惻隱之心,反而覺得惡心,惡心她的裝瘋賣傻,更惡心她的歹毒狠辣。 “鄭太妃與人通jian,事發后認罪自戕,以庶人身份下葬,無封號不入皇陵?!?/br> 永信宮吹來一股穿堂風,卷起帷帳三尺高。 這繁盛一時的宮殿,終究是落幕了。 朱照業回了未央宮,如今他已經是堂堂正正出入太后寢宮的人了,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的。 瑤光半坐在蒲團上,臉上一片平靜。 “都解決好了,與你半分干系都沒有?!彼p聲說道,唯恐大聲驚擾了她。 瑤光點頭:“多謝了?!?/br> “六娘,你可以哭出來?!彼姴粦T她這副看破生死的模樣,仿佛下一刻就要隨風而去了似的。他寧愿她大哭大鬧,大吵大罵,這也好過此時這般裝出來的平靜。 “不了,就算流干了淚立兒也不會復生?!彼ь^看著他,“這些日子多謝你了?!?/br> “我們之間,無須多言?!?/br> “大戰在即,因著立兒走了又耽擱了不少時日,你要是忙就去吧,我實在沒有精力再理會這些事情了?!爆幑庹f著,手上轉動著一串佛珠,不知從哪里來的,此時正套在她的手腕上。 “我準備親自帶兵,絕不會令太后失望?!彼衤暤?。 她唇角一揚:“這天下與我是沒什么干系了,這個太后我也當厭了。你要是看著什么時候合適,就拿走吧?!?/br> “你這是什么話?” “先帝的血脈中如今就剩平王一人,可平王生性涼薄,才智平平,不堪大用。這天下若給了他便是辜負了天下人,如此,這皇位還不如落在你手中,好歹你還有能力坐穩這位置?!彼D頭看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仿佛這不是眾人垂涎的皇位,只是供以賞賜的物件兒罷了。 她說完后,朱照業沒有一口回絕。 說出來了,她也輕松了。 “待立兒入葬,我便寫下傳位的詔書,你也算是名正言順了?!?/br> “這不合規矩?!彼虼?,繃緊下巴。 “我給了梯子,你下不下就看你,怎么下也是你的事,與我無關?!彼酒鹕韥?,一身月白色的素衣襯得她羸弱輕盈,“你入主這未央宮后我便搬去別宮,不礙著你?!?/br> “六娘……” “別說什么舊情難忘,我厭煩了那些話?!彼忠惶?,制止他繼續說下去。 蹉跎了這些年,與他較勁了這些年,忽然就覺得沒意思了。她雖才十九,但已經老過很多人的心了。 朱照業起身,看著她飄然而去的背影,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他該如何挽回?又該如何治愈她這顆千瘡百孔的心? 沒人給他答案,只能靠他自己摸索,或許一兩年或許一輩子。 …… 小皇上下葬那日是個好天兒,晴空萬里,白幡如云?,幑庥H自將他送去了陵寢,回來后便寫下了傳位的懿旨,讓高內當眾宣讀。 朝臣中自然有人反對,先帝還有血脈在世,怎么就輪到宣王了?下面嘰嘰喳喳一片,一石激起千層浪,難以平靜。 瑤光起身離開,她做完了她自己的事,其余的,若朱照業擺平不了,說明他也當不得這天下之主。 而他果然也沒有讓她失望,不過月余,朝中已統一了聲音,請宣王登基。 “六娘,該我來補償你了?!彼谖囱雽m穿上了龍袍,面朝旭日,虔誠地許下諾言。 鑾駕一起,后殿里,一條白綾便掛上了房梁。 她等得夠久了,從立兒走的那一日起,她便是行尸走rou。他派了那么多人看著她,就怕她想不開,如今,所有人都沉浸在新皇登基的喜悅中正是放松警惕的好時候。 白綾從房梁穿過,她不慌不忙地打上了一個結。 這一生,結束在這沉悶壓抑的宮里,她不服。 可就在這座宮殿,她送走了她的丈夫,她的兒子,如今終于輪到了她自己。 她仰頭看向這條白綾,唇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微笑,那是屬于灑脫自在的秦瑤光的,不是位高權重的秦太后。她這一生應該只做秦瑤光的,其余的,她做得都不夠好。 “陛下,立兒,讓你們失望了?!彼]上眼,輕輕將自己的頭伸入圈中。 外面,鼓樂齊鳴,莊嚴熱鬧,不用眼睛看她都能知道他坐在那個位置上是多么的合適。 劉氏江山,被她一手斷送??伤z毫沒有悔意,更談不上內疚,她只恨自己沒有早些這般做,那樣的話她的兒子應該可以平平安安地長大,就算是做一個懦弱無權的王爺,也好過躺在那陵寢里冰冷的一方棺木中。 閉上眼,她輕輕地蹬開桌上的凳子。 眼前,閃過無數的畫面,有在秦府的,有在宣王府外的,有和人打架的斗嘴的,有委屈傷心的…… 她這一生,實在是太過漫長了。 *** “你聽說了嗎?太后仙逝啦!” 茶館里,兩三個腦袋湊在一塊兒嘀咕。 “不會吧!你是如何知曉的?” “哎,我有一表兄在宮里當差,他親口說的,能有假?” “可宮里怎么沒敲喪鐘?” “聽說是皇上不讓敲的?!?/br> “怎么?這里頭還有皇上什么事兒?”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