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易銘從沙發上站起來，語調不自覺拔高，“之前又是借錢又是讓公司給你捐款，為什么？不是吸毒，未雨綢繆給自己攢毒資？”

    “沒有，真不是吸毒，我前陣子認識了幾個朋友，就跟著去了趟地下賭莊，誰知道就進了套?！鄙戡|喃喃地說，“對方逼得實在緊，還說要砍了我的手，我實在沒辦法，正好姑父又生病了，所以……”

    “所以你就拿著他的病歷單，到公司騙錢了？”易銘看著他，“連自己親爹都咒？”

    “老板，我這壓力實在太大，就抽了兩口?！鄙戡|涕淚橫流，“最近實在太倒霉了，不過現在已經好了，那些人的錢我已經還清了，以后肯定會好好工作，再也不碰不該碰的東西了?！?/br>
    “你讓我說你什么好?！币足戭^疼，“行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你也多注意一點，想想你老家的爹媽，別再做對不起他們的事情了?！?/br>
    “好好好，老板你放心，我以后絕對不會再犯錯?！鄙戡|滿口答應，“我這就去干活?！?/br>
    “這都十點了你干什么活？”易銘制止，“明天準時到公司，最近事情太多，你也別再缺勤了?！?/br>
    等到對方離開之后，易銘又坐回桌前，仔細思考了一下對方說的話。

    他發自內心地希望賭博是真的——那至少比吸毒要強。

    然而無論對方究竟是賭還是毒，他都有預感，這個麻煩或許是甩不掉了。

    ……

    深秋的s市急劇轉冷，從海面上刮來呼嘯寒風。

    這種冰冷的天氣，實在太適合聚眾吃火鍋。

    新開的川蜀牛油火鍋店，剛一進門就自帶香味攻擊，杜天天趴在桌子上奄奄一息，說你們要是再不來，我可就要吃底料了。

    “不是我的錯，他遲遲不肯下閨閣?！鳖檽P把責任推給李豪，自己拿著菜單飛速點菜。過生日只是個借口，重要的是兄弟能一起吃頓飯，大家最近忙歸忙，小日子過得還都挺蒸蒸日上，李豪成功升職，梁曉重調到了市審計局，杜天天也買了輛小polo，每天都能載著女朋友上班，生活美滋滋。

    令人激動的生日禮物環節之后，杜天天放下筷子說你等著，我們還有一個驚喜。

    “什么？”顧揚充滿期待。

    大堂里的燈光瞬間迷幻，如同夜晚迪廳，一群服務員扭動著出來，肩并肩站在火鍋桌前對他唱起了生日快樂歌。

    其余食客都跟著起哄，顧揚只好維持燦爛笑容，用驚喜的表情度過了這魔幻三分鐘，還被強行戴了一頂生日帽。等服務員走之后，他才壓低聲音怒道：“這么尷尬的事情，不要再上演第二次！”

    “反正是免費的?！倍盘焯煺f得很直白，“不要白不要?！?/br>
    顧揚很想把他丟進火鍋里。

    當然，除開這令人崩潰的生日火鍋disco不談，食物還是很美味的，續攤的酒吧環境也不錯，十一點五十分，顧揚準時站起來：“行了散場吧，我得走了?！?/br>
    “別啊，這才幾點?！倍盘焯煺f，“我還要了碗面，外賣哥哥剛取單?！?/br>
    “十二點了，我得回家?！鳖檽P給他看時間。

    梁曉重在旁邊樂了，十二點得回家的那是灰姑娘，行了，這一輪喝完就走。

    “行吧，那最后一圈?！鳖檽P坐回去，“我明天得出差呢?！?/br>
    “你說上學那陣多好，甭管喝得多晚回去，宿管阿姨看到揚揚，頂多批評兩句就會開門?！倍盘焯旄锌?，“現在不行了，揚揚不好用了?！?/br>
    顧揚坐在旁邊吃薯條，心想，揚揚還是挺好用的，當然僅限于在寰東總裁面前，你那外國老板不行。

    “什么時候回家？”過了一陣，陸江寒打來電話。

    “你還是等回家后再批評我吧?！鳖檽P站在洗手間，“杜哥還等他的外賣呢，吃完怎么著也一點了?！?/br>
    “沒喝醉就行?！标懡疅o奈，“要我來接你嗎？”

    “不用了?！鳖檽P說，“你早點休息?！?/br>
    陸江寒掛斷電話，繼續看公司文件。

    他不想讓對方有壓力和拘束感，但也不想一個人去睡覺，深夜喝酒聽起來總歸不是一項安全的活動，他想等到他回家。

    ……

    杜天天三兩口吃完一碗熱湯面：“行了行了，散場?！?/br>
    “不是，嫂子管得這么嚴??？”李豪打趣，“連吹涼一點的時間也沒有？”

    “和你嫂子沒關系，你看到揚揚了吧？五分鐘能看十二次表?！倍盘焯靵G下空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表多貴的，不是，你這表確實挺貴的，但也不至于看得這么如癡如醉吧？”

    顧揚心虛：“哦?！?/br>
    是嗎。

    那既然你吃完了不如我們快點走。

    這一片都是酒吧，又是周末，代駕很緊俏，等了二十分鐘才姍姍來遲一個小司機，提醒大家上車系好安全帶。

    四個人里只有顧揚算清醒，其他三個都徘徊游蕩在夢境與現實之間，嘴里絮絮叨叨話挺多。司機見慣了這種醉漢，開車開得相當心無旁騖，拐進一個胡同后扭頭問顧揚：“先送你回去？”

    “還是先送他們回去吧，我至少還清醒?！鳖檽P給他開導航，“這里，東華家園?！?/br>
    “好……我cao！”司機一腳剎車踩下去，被嚇了一大跳，“這是哪兒來的神經??！”

    一個人搖搖晃晃從前面撲過來，“咣”一聲撲在了車前蓋上，顧揚聽著都疼，后座的三個人也被顛得一清醒，杜天天驚魂未定地說：“撞了？”

    “沒撞，有人碰瓷?！彼緳C說，“趴著不起來了，壓根沒撞到他，報警吧?！?/br>
    “咚”一下，對方又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狠狠砸了下來，小polo無緣無故慘遭暴打，杜天天火冒三丈，拉開車門下去就要打架，其他人也趕緊跟下去，原本以為只是個普通的醉漢，誰知道對方竟然像瘋了一樣，撲上來就卡住了顧揚的脖子。

    “申瑋？”借著車燈，杜天天總算看清了對方的臉，“我cao你大爺你干什么呢！松手！”

    他抬腳狠狠踹了過去，對方卻只是晃了晃，拖著顧揚就往旁邊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李豪和梁曉重也過去幫忙，鬼知道對方是從哪里來的那么大力氣，顧揚想掙沒掙開，反而被一群人壓著摔在了地上，胳膊“嘎巴”一聲。

    “你他媽！你壓著揚揚干什么！”杜天天使勁把李豪拖開，拽著顧揚坐起來，“沒事吧？”

    “有事?！鳖檽P疼出一腦門冷汗，吼道，“這人他媽瘋了，報警??！”

    梁曉重也被申瑋咬了一口，正在那里罵臟話。代駕司機迅速按下報警電話，警察三分鐘內就趕了過來。

    “有人要殺我，他們要殺我！”申瑋拖住一個警察，驚恐地尖叫。

    “誰他媽要殺你??？”梁曉重火冒三丈，給警察看胳膊上破皮的牙印，“老子還要去打狂犬疫苗呢！”

    “他們要殺我，有鬼?！鄙戡|又放低聲音，悄悄摸摸地說。

    梁曉重：“……”

    警察見多識廣，一看就知道是藥磕多了，把人拷好之后拎上車。杜天天這陣才清醒過來，驚恐地說：“揚揚你怎么了？”

    顧揚坐在地上，誠心誠意地回答：“如果沒判斷錯誤，揚揚骨折了?！?/br>
    ……

    陸江寒在清晨三點匆匆趕到了醫院。

    顧揚已經包扎好胳膊，正乖乖坐在走廊里。

    “沒事吧？”陸江寒蹲在他面前，“醫生呢？怎么就你一個人在這里?！?/br>
    “醫生去看別的病人了，讓我在這等?！鳖檽P說，“杜哥他們我已經打發走了，我告訴他們我爸媽要來，免得對他們留下不好的印象?！?/br>
    “醫生說傷得嚴重嗎？”陸江寒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

    “不嚴重，就骨折?！鳖檽P說，“住院一周，回家再休息一兩個月就沒事了?！?/br>
    “那我先去給你辦手續?！弊呃壤镉行├?，陸江寒脫下自己的外套裹住他，“好好坐在這等我?！?/br>
    顧揚悶悶地說，嗯。

    過了幾分鐘，李豪也打來電話，說已經在派出所做完筆錄了，警察說申瑋是吞了lsd，那是市面上最流行的強效致幻劑，所以才會跟瘋子似的哇哇亂叫，直到現在好像還沒清醒。

    “你沒事吧？”李豪繼續說，“我來醫院陪陪你？”

    “不用了，我爸媽在這呢?！鳖檽P說，“你快回家吧，明天再說?！?/br>
    陸江寒幫他從便利店里買了洗漱用具，覺得飲水機不干凈，還弄了個小型燒水壺。

    顧揚靠在床頭問：“你在生氣嗎？”

    “我這叫心疼?！标懡稽c一點喂他喝熱水，“早知道這樣，我就該自己來酒吧去接你。之前我讓人去查申瑋，今天下午剛剛得到消息說他可能在吸毒，還沒來得及告訴你，誰知道居然會這么巧?！?/br>
    顧揚吃驚：“你怎么會查到的，這件事已經鬧開了？”

    “倒是沒有，我找人去了他的老家?！标懡f，“得癌癥的是他的姑父，他父親壓根就沒病，至于吸毒的事情，是因為前兩天他姑媽和他mama吵架，一時情緒失控嚷嚷出來的，不過現在兩家和好，好像又在往回圓了?！?/br>
    “如果吸毒，那這些事情也就能解釋通了，包括他瘋了一樣的想和我合作?！鳖檽P問，“你覺得易銘會知道這件事嗎？”

    “不管知不知道，我都得去找他談一談?！标懡f，“吸毒不比別的事，我不希望這么一個人摻和進nightingale，哪怕他真的能所謂‘幫’到我們?！?/br>
    “我懂?！鳖檽P點頭。

    “還疼嗎？”陸江寒扶著他靠好。

    “吃過藥好多了?！鳖檽P握住他的手，“雖然你可能沒有生氣，但還是對不起?！?/br>
    “沒關系?！标懡谒~頭上親了親，“你沒事就好了，先睡吧，明天我們再一起商量，要怎么和伯父伯母說這件事?！?/br>
    護士進來測完體溫之后，就調暗了病房的燈光。

    顧揚躺在床上，困意全無。

    除了右臂不時傳來的刺痛，還有生日旅行泡湯的遺憾——雖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他知道，對方一定準備了很久。

    半個小時后，陸江寒用手指揉了揉那軟軟的頭發：“不想睡嗎？”

    “不困?！鳖檽P往他的方向挪了挪，“我們還能去生日旅行嗎？”

    “現在你這個樣子，當然不行，至少得等到醫生允許出院?！标懡呐乃?，“但是沒關系，我們可以稍微延后一段時間?！?/br>
    “等到圣誕節嗎？”顧揚問。

    陸江寒笑笑：“等你痊愈之后，想要挪到哪一天都可以?！?/br>
    顧揚用沒有受傷的手臂摟住他，說，嗯。

    這是一個有些糟糕的夜晚，但幸好有最愛的人陪在身邊。

    ……

    第二天中午，顧mama正準備給兒子打電話，問他到機場了沒，結果手機就開始自己震動，陸江寒在另一頭聲音沉穩，以公司總裁的身份，向岳母通知了老婆住院的事。

    “怎么樣？”顧揚眼巴巴地問。

    “還能怎么樣，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标懡f，“要不要撒個謊，不說你去酒吧的事，改成加班回家被人襲擊？”

    “算了吧，醫療系統里到處都是我媽的熟人?！鳖檽P蔫嘰嘰地說，“醫生護士都知道我喝酒了，出事的地點也知道，一問準露餡?！?/br>
    “那我留在這?！标懡念^，“岳母看在我的面子上，大概會少嘮叨你幾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