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肖縫卿抬眸看她。 “你怎么知道?”方槿桐詫異,但對方既然沒有當眾拆穿她,也不會給她難看。 肖縫卿笑了笑:“耳洞?!?/br> 方槿桐才伸手摸了摸,而后又悻悻收手。 肖縫卿放下手中卷軸,“到我問了,姑娘方才看我做什么?” 方槿桐有些不好意思,便也不隱瞞:“清風樓的名帖只能一人進入,方才見你這里有兩人,所以好奇罷了?!?/br> 肖縫卿又笑:“他是清風樓的掌柜?!?/br> 清風樓的掌柜?方槿桐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清風樓的掌柜自然是可以隨意出入。 可清風樓的掌柜為何會在秋風間里? 肖縫卿仿佛洞察她心思一般,禮貌道:“在下是清風樓的東家?!?/br> 清風樓東家? 方槿桐卻意外了,能經營清風樓的必然是國中首屈一指的商賈,沒想到竟是眼前這個五官精致,溫雅如玉的公子。 “姑娘不信?”肖縫卿問。 “哦,不是?!狈介韧┯行┿?,但又不好說,她以為清風樓的主人會是個大腹便便,腦滿腸肥的流著油水的商人罷了,誰知,竟然是這樣模樣清秀的? 方槿桐眼眸微動,見他手中的書卷合上,扉頁上寫了“紀九殘局”幾個字,便靈機一動,話鋒一轉:“紀九殘局?” 肖縫卿適時遞給她。 她接過,只看了一頁,臉上笑容便明媚起來:“真的是紀九殘局?” 肖縫卿點頭:“是孤本,姑娘見過?” 方槿桐有些激動:“我早前見過兩張殘頁,沒想到真有孤本……”眼睛盯在書頁上,有些愛不釋手。 肖縫卿嘴角微挑:“那便送與姑娘了?!?/br> 方槿桐以為聽錯,詫異看他,這等珍奇的孤本。 肖縫卿道:“我看過了?!?/br> 方槿桐也笑了笑,俯身還他:“多謝公子借閱,我也看過了?!?/br> 無功不受祿,她同他又不認識。 恰逢棋童敲鐘,棋局繼續。 方槿桐告辭,他也不留,只是嘴角牽了牽。拾起書卷在鼻尖輕放,有白玉蘭的味道。 敲鐘過后,席仲綿和蕭過相繼回場。 堂中,席仲綿和蕭過對坐。 方槿桐只覺蕭過面色依然如舊,席老先生似是臉色更為蒼白了些。 方槿桐有不好預感。 黑白棋子相繼貼入,在棋盤上走出一局金戈鐵馬,氣吞山河。 只是席老先生分明越走越好,棋路越加分明,氣色卻越來越難看,就連右側之人都忍不住猜測,席老爺子今日怎么如此奇怪? 更奇怪的是蕭過,分明要輸棋了,卻面色不改。 申時,蕭過盒上棋蓋。 棋童上前數目。 “黑棋勝,半子?!逼逋穆曇繇憦厍屣L樓。 周遭贊嘆聲并著嗟嘆聲都有,矚目中,蕭過起身,拱手朝席老道了聲:“蕭某輸了半子,心服口服?!?/br> 席仲綿已面色慘白,若非棋童一側攙扶著,近乎站不起來。 蕭過側目,看向席仲綿時,席仲綿心底一驚,滿眼慌亂,全然失了準則。 肖縫卿低頭,隨手提筆,在那本名冊上用紅筆劃掉了“席仲綿”三個字。密密麻麻的名冊,共計二十二人,加上“席仲綿”在內,共計劃掉了二十一個。 肖縫卿擱筆,復仇名冊內只剩最開頭的“方世年”三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來了~ 么么噠,繼續補紅包去啦 ************* p.s.復仇名冊 第10章 公道 朱紅色的墨跡未干,晾在一處。 肖縫卿沒有移目。 清風樓內,席仲綿和蕭過都已離場,樓內的觀棋者也紛紛結伴離場,只剩下了零零散散幾人。 肖挺上前詢問:“東家,方才棋歇時,蕭二公子讓捎句口信給東家,說想單獨見見東家?!?/br> 肖縫卿抬眸,方槿桐將好從隔斷前走過。 他拾起那卷“紀九殘局”,上面殘留的白玉蘭花香便順著肌膚滲入四肢百骸。 “跟去看看,懷安侯府應該沒有這個年紀的姑娘?!?/br> 肖挺接過,應了聲“是,東家”。 ****** 清風樓,四層。 觀棋者已盡數離開,只剩了幾個棋童在簡單整理。 露臺外,蕭過負手而立,憑欄遠眺,遠不如先前對弈時的戾氣。 肖縫卿緩步上前,周圍的棋童低頭問好:“見過東家?!?/br> 他頷首莞爾。 “肖挺說你要見我?”肖縫卿走上露臺,與蕭過并肩。 清風樓在四方街的中央,憑欄望去,可以盡數看到元洲城內精致,恢弘大氣。 “肖老板,我想親自找你道謝?!笔掃^轉身,拱手一拜,“若不是肖老板邀請,席仲綿不會答應在眾目睽睽之下同我對弈,我也下不出這盤復棋,為我父親正名?!?/br> 復棋,便是下過的棋,重新再走一次。 二十年前,席仲綿已是北派棋手的宗師,在一場不受矚目的對弈中,輸給了蕭父,為挽回顏面,誣賴蕭父私藏棋子。 那場對弈原本蕭父已經勝出了半子,卻因私藏棋子作弊而被驅逐,還斷了一指。一個棋士的名聲一旦壞了,斷一根指頭同斷一雙手沒有區別,前途已經毀了。 席仲綿是聲名赫赫的大國手,而蕭父不過一個默默無聞的棋士,有誰會為了一個棋士去得罪大國手?蕭父走投無路,只想再次約站席仲綿。結果席仲綿卻宣布從此禁手,只授徒,不對弈。蕭父連最后為自己正名的機會都沒有,于是郁結在心,早早就過世了。 蕭過的這局棋,走得便是復棋。 復的是父親當年同席仲綿的那局棋。 只是,他走得是席仲綿當年的白子,席仲綿走得是當年父親的黑子。所以開始時,席仲綿并未覺得異常,忽然意識到這是那局復棋時,心中就失了準則。 清風樓的這場對弈,來了棋壇半壁?!澳鲜挶毕钡妮^量,早已被人津津樂道,這場棋局的棋譜,只要有人有心,就會同二十年前的棋譜對比。 對席仲綿來說,一個大國手的聲譽遠比勝負更重要。失去聲譽,他就會失去在棋壇的一切!背負萬千罵名,被人不恥。 “蕭二公子不必謝我?!毙たp卿嘴角微牽:“我肯幫你,也是我有私心?!?/br> 蕭過轉眸看他:“蕭某有一事不明白,憑肖家的勢力,肖老板若是想對付席仲綿其實輕而易舉,為何非要找我?” 肖縫卿本在憑欄遠眺,聽到這句,指尖才微微滯住,回眸看他:“對付一個人很容易,不容易的是拿走他最在意的東西?!?/br> 肖縫卿垂眸。 再睜眼,目光留在四方街上,穿著一身牙白色男裝,一枚素玉簪子束發的方槿桐身上。 稍稍抿唇。 ***** 黃昏剛過,“仁和”醫館內,四下開始掌燈。 東苑,鐘氏坐在臨窗的小榻上,抱著歲歲玩布袋玩偶。布袋玩偶是只老虎,模樣卻憨態可掬,歲歲很是喜歡,一直抱著不肯放。 這是方槿玉昨日買來給歲歲的。聽說方槿桐丟了清風樓的名帖,闔府上下都在幫忙找也沒尋到,在廂房內怏怏趴了一日,方槿玉別提心情多愉悅。想著既然方槿桐明日無事可做,正好約她去陪歲歲玩,順便看一看方槿桐那張悶悶不樂的臉。 誰知今日等她拿了新買的布袋玩偶去東苑時,卻聽說方如旭和方槿桐去清風樓了,她還楞了許久。歲歲卻喜歡這個布袋老虎得很,她就在鐘氏這里玩了一日。 黃昏過后,苑里來人說二公子和三小姐回府了,要來看小少爺。 不僅人來了,還買了風車和撥浪鼓來,歲歲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過去了。 小孩子又貪心。 懷中抱著布袋老虎,手里拽著撥浪鼓,還嚷著讓鐘氏給他轉著風車玩??傊?,嘴里呵呵笑著,還朝方槿玉幾人牙牙學語,連心不在焉的方槿玉都逗樂了。 隔了不久,歲歲餓了,奶娘抱了走。 幾人就在屋內陪鐘氏說起話來。 鐘氏會下棋,偶爾也會看棋譜,聽說今日是南北兩大國手的對弈,便問起方槿桐清風樓里的見聞。 方槿桐就撿了重點說,譬如席老先生執黑子,蕭過執白子,蕭過下得果敢,席老先生到后來稍稍有些力有不逮之類,最后席老先生險勝了半枚棋子。 說到后來,方如?;亓嗽分?。 鐘氏起身接了他手中的外袍,隨意閑話了兩句。方如海聽他們在說今日清風樓的事,也加入進來。說今日城中都在議論這場對弈,這場對弈本身就有看頭,除了是南北兩派的角逐之外,還有就是席老已經封棋了,能和蕭過對弈其實出乎圈內人的意料。再者棋局下得很精彩,一波三折,先是席老占上風,緊接著被蕭過逼平,最后險中求勝。 元洲城算北派,席大國手是北派巔峰,他勝了整個元洲城都面上有光,是福地。 有稱贊的,也自然有詬病的,也有人說蕭過分明胸有成竹,最后不知曉什么緣由讓了半子給席老,許是看他老人家氣色不好之類。 總歸,這一場舉世矚目的對弈落幕,元洲城也算在棋壇歷史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