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往事仍舊歷歷在目,但到底今時不同往日。    她已經不是常年隨侍元修左右的舒展了。    她是陳錦。    陳錦說:“人活一世總有不甘,放下不易,但是執著也求嘗是好事?!?/br>    元修知道她的意思,當下便笑:“他當年那樣絕決,如今做再多只能說明他有多心虛,我便是要看看,他的愧疚有多少,耐心又有多少?!?/br>    他臉上帶笑,眼神卻漸漸冷下來,說話時咬牙切齒的,帶起幾分肅殺之氣。    陳錦沒有再勸,深知多說無益,“湯怕是要涼了,還要喝嗎?”    “要?!痹缑τ只厝?,喝那碗快涼透了的湯。    “姑娘,湯來了?!币粝陌褱诉M屋里,路過廊下時給元徵見了禮。    她其實一早來了,只是方才見這里情形不對,便躲起來了。    陳錦接過湯碗,瞟了元徵一眼,轉回頭來問音夏:“紅珠和碧玉在哪里?”    “在房里,天色不早了,我便讓她們回去歇著了?!?/br>    “吳嬤嬤那邊怎么樣?身子可有不好?”    “沒有?!币粝牡溃骸爸皇菋邒咦罱驗槔戏蛉艘皇?,精神頭不大好,我已讓阿風每日做些合口的吃食給她了?!?/br>    陳錦喝了口湯,想了想,說道:“你問嬤嬤,我在府外辟一處小院給她住,她可愿意。若是愿意,你明日便去辦,若是不愿意,便還留在這里?!?/br>    音夏點點頭,“我知道了?!?/br>    陳錦讓她下去了,晚點再來收碗。    頭頂的月光仍是清亮,屋里點著的燭火燃了半截,跳躍的火焰映在陳錦臉上,襯得臉上那雙眼睛如火把,熱烈明亮。    空氣一時沉默,但并不尷尬。    一個倚在窗前,一個在廊下。    元徵背倚靠著桌延,手肘撐在桌面上,看著窗邊的陳錦,“我聽我外祖說,當年我母親是被從皇宮里趕出來的?!?/br>    陳錦入宮時,合妃早已離開多年,她從未見過合妃。    別人記憶中的合妃娘娘端莊大方,有江湖俠女的味道,若生為男兒,定是要大殺四方的。    “她……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無論當年是以怎樣的方式走的,既然她喜歡的人發了話,她便死都不會再回去,”元徵嘲諷地一笑,“在若水的那幾年,她常喝醉,醉了便拉著我的手看著我,一直看,仿佛想要透過我看到那個人,她會一邊看著我一邊笑,笑到最后就開始哭,我小時候不懂事,常常害怕,怕與她獨處。    她力氣很大,可能與她從前習武有關系,我屢屢想掙開竟是掙不開,只能任她拉著。到了第二日,丫頭們給我更衣時,常發現我身上大片的淤青,她們表面上恭敬,私底下都嘲笑她,一個被趕出皇城的棄妃,整日里竟還在白日做夢,那些嘲笑她的人,最后都死了?!?/br>    元徵笑了笑,看著陳錦,將右手舉到眼前,給她看,“這只手,第一次殺人,便是那些喜歡嚼舌根但手無寸鐵的丫頭?!?/br>    “那時你多大?”陳錦問道。    “十歲?!?/br>    “怎么殺的?”陳錦又問。    元徵說:“仗殺?!?/br>    陳錦聽罷,輕聲道:“輕了?!?/br>    元徵一愣,“你說什么?”    “我說輕了?!标愬\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若換作是我,定是不肯輕饒了她們的??v使我的母親有再多錯處,也不容得旁人非議,非親非故,她們憑什么?”    她說話時眼里有一簇光,如同鐮刀的刀刃,薄薄的一層,卻鋒利至極。    “你不覺得我殘忍嗎?”元徵問她。    陳錦笑道:“殘忍?對敵人仁慈才是殘忍。宮中盛傳合妃娘娘曾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子,當年那樁秘事亦錯不在她,說到底,她不過也是權力的犧牲品罷了。只是沒有想到,富可敵國的若水家竟也保不住她,抑或是,當年離宮是娘娘自愿的?”    這也是陳錦一直沒有想明白的地方。    以若水家那樣的財勢,若要打壓皇后一派雖說難了些,若真有心要博一博也未必會輸,但當年他們沒有任何動作,只全權接收了離宮回來的合妃,此后更是不遺余力的培養元徵。若沒有合妃自己點頭,只怕若水家也不會善罷甘休吧。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賣乖    元徵抿唇不語,似不愿再提起這段往事。    陳錦隨即轉了話題,“天色不早了,你該回去了?!?/br>    元徵抬頭望去,只見月亮已經西移許多,果真是不早了,又想起明日是陳老夫人出殯的日子,該讓她早些歇息。    他起身走到窗前,“那我先回去,這是我若水家秘制的清心丸,護心的?!?/br>    陳錦接過,丸子用一個小瓷瓶裝著,只有拇指大小,看著很是精巧。若水家秘制的東西多了,坊間有那大膽的偽造出來,市價也是貴得咋舌,后來被若水家治了一家仿造最放肆的,這些人才慢慢消停了。    如今掌心里這小東西自然是真的,真得不能再真。    陳錦沒有客氣,道了聲謝,徑直收下了。    元徵見她沒有推拒,心里高興,“我明日可以再來嗎?”    這話問得好笑,這陳府哪次不是他想來便來的嗎?如今倒跟她賣起乖來。    陳錦沒有戳穿他,說道:“祖母出殯后家里還有許多事需料理,近日只怕都不得空?!?/br>    元徵哦了一聲,滿心滿眼的委屈,但又不能表現得太過,怕陳錦厭煩他,只得默默轉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