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元徵從樹上跳下來,也不見他怎么用力,便輕輕巧巧落在地上,朝著陳錦長揖到底,“我本在上面賞月,不想攪擾了姑娘,真是罪該萬死?!?/br> 這樣一副油腔滑調,入眼那張潑天笑顏,陳錦也生不起氣來,何況她本也不生氣,只是好奇,堂堂四太子大晚上的賞月不去皇宮巍峨的墻角,倒跑到府里這棵不起眼的榕樹上,著實新鮮。 陳錦屈膝一福,口氣淡淡的,“那公子請便?!闭f罷轉身便要走,又被元徵叫住,“若姑娘覺得在下行徑魯莽,那在下以后便不再來了?!币桓蔽笕目跉?。 陳錦心中好笑,臉上仍是淡淡的神色,瞧不出喜怒,復道:“公子請便?!毖韵轮獗闶悄銗蹃聿粣?。 元徵被堵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尷尬的捎了捎頭,笑道:“姑娘送回來的圖我已經收到了?!?/br> “多謝姑娘?!痹缯f著,又是一記長揖。 陳錦說:“公子不必客氣,不過各取所需罷了?!?/br> 元徵動作一滯,好半天沒說話,也不知道是不知如何作答還是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陳錦看著他臉上一閃而過的赫澀,心里一笑,朝元徵微微一福,轉身走了。音夏和瑞兒跟在身后,瑞兒一步三回頭的看站在原地的青年,只見他抬起頭來,臉上的笑容被月色映襯著,真正眉目如畫,俊美無彊。 瑞兒小臉一紅,忙急急轉過身去,追她家姑娘去了。 正文 第八十章可怕的人 回去時仍覺得腹里撐得很,陳錦沒有直接回院,而是繞到抄手回廊那邊轉了轉。白天里四處可見的婆子丫頭們這時候都不知道貓到哪里去偷懶了,回廊兩側掛著淡黃色的燈籠,倒比側院那邊明亮許多。 瑞兒腦子里仍想著那個俊俏的青年,不由說道:“姑娘,那位公子生得好漂亮?!北饶莾晌惶舆€好看。 音夏不待陳錦開口,笑道,“怎么,不喜歡那兩位公子了?”她說的是回京路上遇見的元昀和元修。 瑞兒嘻嘻笑道:“今晚這位公子頂漂亮,我從沒見過這么漂亮的人?!?/br> “有姑娘漂亮嗎?”音夏笑問。 瑞兒當真思索起來,然后認真其事說道:“若那位公子是個女子,定是跟姑娘不相上下的美人兒?!?/br> 這話陳錦贊同。 元徵未出現時,本以為元修元庭已是極英俊的男子了,哪知世間還有一個元徵。人長得好,外家好,母親是皇帝念了一輩子的女人,一入京便得太子封號,真真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這樣的人哪個不羨慕,哪個不嫉妒,誰不恨? 偏偏,被恨的那個卻似是不自知,一味風流,一味放肆,一味灑脫。 元修就羨慕他的放肆,嫉妒他的風流,恨他的灑脫。 元修說,元徵擁有世間最好的一切,卻偏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就連那把別人爭破了頭也想要的龍椅,在他眼里也不過是一把普通的椅子。他似乎無欲無求,那么,他為什么又要淌這渾水? 是啊,為什么? 這也是陳錦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坐擁一方的元徵,明明可以安樂的做他的若水家主,為什么偏偏要跑來京城,將自己置身于幾位太子的奪位之中? 這是陳錦前世到死都沒有想明白的事,現在她依舊沒有想明白。 回去的路上,夜色漸濃,回廊盡頭有人提著燈遠遠行來,陳錦本不用回避,卻見夜色中,影影綽綽是個男子的身形,音夏忙把手里的燈籠吹滅了,主仆三人退到廊下的回角里站著。 待人走近了,才發現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 為首的男子二十上下,穿著不俗,頭上金冠矅矅生輝,一雙狹長的眼睛慣常是凜冽的,此刻卻帶著笑意。男子身后跟著的是,赫然是西府的當家陳知川以及他的隨從大余。 陳知川滿臉堆笑,哪里還能見到平日里的不茍言笑。 陳錦沒有出聲,身后的音夏和瑞兒已經認出了為首那人是三太子元修,兩人心里俱是一驚,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來,唯恐被近在咫尺的元修三人聽見。 “三公子,這邊請?!?/br> 陳知川的聲音漸漸聽不見了,陳錦才從回角里走出來,看著元修和陳知川消失的方向出神。 “三太子怎么會在咱們府里?”瑞兒小聲問道。 “不知道?!币粝膿u頭,去看陳錦,發現她一臉凝思,正盯著回廊盡頭的月亮門,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陳錦道:“回去吧?!?/br> 原來陳知川已經投到了三太子門下。 那么,他與投到二太子麾下的陳珂自是不能相融了,兩府這種表面上的平靜又能維持多久? 陳錦回了院子,早早便睡下了。 往事像潮水一樣涌過來,全部血淋淋的擺在了眼前。 前世的陳錦為何入宮? 元修為何獨獨封了她做皇后? 為何又在幾年后將她賜死? 也只有自己才會相信元修那一見鐘情的說辭。像他那樣的人,每一步都充滿了目的,又怎會因為區區的美貌便收一個女人?極度渴望是因為對其他東西的渴求,而不是陳錦那副美麗的皮囊。 多可怕的一個男人。 一夜輾轉反側,反復醒轉。 夢里全是陳錦如花的笑靨,那個站在御花園里翩翩起舞的陳錦,看著元修滿眼愛意無需隱藏的陳錦,冷宮中望眼欲穿的陳錦,一杯鳩毒賜死的陳錦。 傻得送了性命的陳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