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陳錦讓音夏去小廚房看看還有沒有吃的,一應都端上來,音夏去了,不久便回來了,屋里丫頭們搭起桌子,阿風速度極快,一會子功夫,四菜一湯便騰騰地擺上了。 陳錦本是用過飯的,為了讓陳珂在這里吃得自在些,便也在桌邊坐了。音夏端了剛泡的鐵觀音,給她沏了一杯,她便抱著茶杯暖手。 陳珂用飯極快,但并不狼狽,屋里丫頭們難得見到大爺一回,都隱蔽而又矜持地偷偷打量起來。 待陳珂用過飯,丫頭們撤了席,屋里只留了音夏伺候。 陳珂仔細看了看陳錦的手,說道:“這手若不是陳淑那一鬧,如今該大好了?!?/br> 陳錦避中就輕的說:“不礙事。鐘大夫說這手也快好了,正巧趕得及跟阿爹和大哥一同回鄉?!?/br> “此去徽州路途甚遠,錦meimei此次回鄉可是有事?若當真有事,只管吩咐大哥便是,大哥一定替你辦得妥妥當當的?!?/br> 陳珂這話說得倒是情真意切,只是她要辦的事只有自己能辦,旁的任何人都不行。 “我最近讀書,讀到‘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员阆肴タ匆豢催@至美的景色,我長這么大,還從未去過家鄉,故而便借著此次機會回去看看?!?/br> 陳珂沉默片刻,點頭道:“陳家祖上自徽州來京城,一過便是三代人,如今徽州老家只剩下一些旁支宗親,若不是祖上定下規矩,每年初六需得回鄉祭祀,怕是連根都快要忘了?!?/br> 說到陳家的這些事,陳錦便不再接話了。 陳家到陳錦這一代,人丁愈發單薄,只有陳珂一個男丁,大老爺又去得早,故而每年回家祭祖都只有陳知川與陳珂兩人,著實凄慘凋敝了些。 良久,陳珂嘆了口氣,輕聲道:“咱們家人少,但還是不得安寧?!?/br> 他指的是陳淑。 陳錦知道,但還是沒有接話。 說到底,陳淑到底是他的親meimei,由他自己如何說都行,旁人卻是不能說半句不是的。一時便安靜坐著,端了茶慢慢喝。 陳珂看著她沉靜的模樣,突道:“此趟歸家,竟覺得錦meimei與往日不同了?!?/br> “哪里不同?”陳錦問。 陳珂笑了笑,“你一時讓我說個分明我竟說不出來,只瞧著你眉宇舒展不似從前的憂郁了,性子雖還是不活潑,但整個人看上去明朗不少,這是為何?” “大哥說笑了。我不過是一時想通了許多事,心境比之從前通透了不少罷了?!?/br> 陳珂呷了口茶,也不再多問,只道:“我明日要出門,你可有想要的東西,我替你帶回來?!?/br> 陳錦想了想,“東西倒是沒有,只是我在家里困了一個月著實悶得很,不知大哥要去哪里,帶我一起去如何?” “這有何難?!标愮嫠齑饝?,“只是你這手……” 陳錦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手,近日她已覺得指尖能稍稍活動了,“大哥放心,我還沒這么嬌貴,屆時大哥只要把我帶在身邊,讓我作個小廝打扮就行了?!?/br> 聞言,陳珂玩笑道:“我們家的meimei如此美麗,作小廝打扮可就太委屈了。再說,你便是平常穿著又如何,有大哥在,保管將你平安帶回來?!?/br> 陳錦一聽便知陳珂是想岔了。 她要作小廝打扮不過是不想太招人耳目,若說這平安與否,陳珂卻是太夸張了。如今天下雖也有災荒之地,但尚算太平,在這京城,莫說流民,連乞丐都未能見幾個,更何況天子腳下,誰敢放肆。 自然,也有那些個紈绔子弟借酒尋事,但陳府在京城也算有些門臉,等閑人自是不敢惹他們的。 陳錦也不愿再多分辨,笑笑算是默認了。 正文 第二十八章婚嫁 陳珂見她但笑不語,只覺這恬靜溫和的錦meimei比這府里任何一個姑娘都要可親,心中一動,問道:“你已到婚嫁之齡,二娘可有為你說親的打算?” 陳錦道:“旁的女兒家自是一到及笄便要說親的,但咱們家不是那等侯門大戶,不必依照那樣的規矩來。況且大哥還未娶妻,我亦不急?!?/br> “傻丫頭,”陳珂笑了一句,“當今世道,雖沒有外敵來犯,但江淮一帶近年災荒不斷,咱們家生意多在江淮,大哥若是娶了妻放在家里自己卻跑到那許遠的地方,豈不冷落了她?我想著再過幾年,過幾年便好了?!?/br> 陳錦不知他這個過幾年到底是過幾年,但沒有多問。 她向來不是那等刨根問底的人,有些話,即使是親人,亦不能說得太明白。 “你覺得二太子如何?” 陳錦心中一震,望向陳珂的眼里寫滿驚愕。腦子里瞬間回憶起前世關于二太子的一切。 二太子在四位太子中性情是最溫和的,最初,二太子并未屬意皇位,事實上,他只是這場權力游戲中的參與者,但并沒有主導權,所以后來落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陳珂認識二太子。 前世她替元修效力,曾詳細查過二太子,包括他身邊的謀士大臣、姬妾子嗣,從未聽過有陳珂這號人物,難道是她的記憶出了岔子? 陳錦壓下心底驚駭,問道:“大哥這是何意?” 陳珂有些尷尬,這種話他本不該跟她說,但他見她哪里都好,便想著二太子人品上佳又得圣寵,若陳錦能嫁給他自是一生榮華富貴,總歸比在這府里強,可是話既已出了口,也只能繼續放下說:“我想著如妃娘娘如今正在替二太子選妃,若meimei有意,我可以從中牽線?!?/br> 陳錦想了想,說道:“大哥的好意錦兒心領了,只是我現在年紀尚幼,不舍這么早離開阿娘。況且,一入侯門深似海,meimei雖未少出閨閣,但話本子也是看過的。那些嫁入侯門貴戶的女子,夫君多是妻妾成云,若得了寵愛便好,若是不得寵,便是要枯燥一生的。 meimei不才,但也不想這一生依附男人而活,若人生處處順遂便好,若是不順,再多波折一一迎接也就罷了,若是嫁了個需以他為天的夫君,倒不如不嫁更干脆?!?/br> 陳錦這番話說得又輕又慢,甚是平淡無奇,陳珂心里卻翻起了巨浪。 他從前覺得這個meimei性子軟,脾氣好,前幾日回府見到時又覺得她淡然從容不似這個年齡該有的模樣,現下聽到這一番言語,心中卻突然生出一絲敬意。 有多少好人家的女兒,自懂事起便盼著攀上皇親國戚將相之才,從此華服貴綢加于一身,享盡世人朝拜之尊。有那退而求其次的,便也要嫁入高門大戶,與夫君琴瑟合鳴舉案齊眉。 但是他眼前的這個meimei,竟與尋常女子不同。 她說她不依附男人而活,那她要怎么過活? 陳珂沒有把這個問題問出口,因為他突然在她身上看到了某種可能——言出必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