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綠籠想不透,陳錦也沒時間給她想,續道:“你也說了,我與jiejie有姐妹情分,我自然不可能如你們之前那般急切切去報官,只是,這殺人的罪名可不是鬧著玩的,合該你們的命是命,那霍管家兒子的命就不是命了?” 聽她提到報官,陳茵主仆臉色俱是一白。 當時一切都在她們的計劃之中,除了陳錦隨婆子去拿腌蘿卜這一節,陳茵想阻止,又怕引起霍鐘的懷疑,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去了。 在陳茵心里,這個meimei并不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唯一與她有聯系的,不過是一母同胞的情分罷了。 如今被陳錦這樣直白的道出她心里的那些見不得光的心思,陳茵羞愧頓生。 她哪里會想到,曾經柔善可隨意拿捏的meimei,遭受了一場無妄之災后會是這樣的犀利尖銳。以至于讓陳茵有種錯覺,過去那個溫柔惆悵的陳錦正在記憶中漸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目光淡然言辭冷硬的陳錦。 陳茵低垂著頭,似在思索,隨后道:“這些天我寢食難安,如今被meimei看穿,心里倒安生了許多。我與他夫妻一場,本不該走到如今這般田地,但是,有些事我沒法忍。做了這樣事,我心里沒有怨悔,只有痛快,若再來一次,我依舊會做這樣的選擇?!?/br> 她本是低著頭的,說到最后,竟不自覺的抬頭看向陳錦,眼底瘋狂之色漸濃,濃到極致時,仿佛驀然想起自己自我剖白太多,瘋狂之色驟退,霎時又變成了那個溫婉大方的陳府嫡長女。 陳錦不動聲色的注視著她的神情,忍不住嘆喟一聲:能狠下心做此等事,此女也算不凡了。 要知道,當今圣上治國有方,提倡女子與男子一樣可入朝為官,下海經商,但男尊女卑在過去幾千年里一直綿延至今,非一日能更改,所以女子殺夫這樣的事,尤為駭人聽聞。 “meimei,你今日就當不知這回事,我自會去官府領罪的?!?/br> 陳錦說:“領罪后呢?” 陳茵疑惑道:“自然是將我下獄,將霍管家的小子放出來……” 陳錦今日說了許多話,又受著傷,只覺體力開始不濟,音夏忙去端了參湯喂她喝下,陳錦方道:“到時候恐怕霍管家的小子出不來,jiejie也要折進去。官府的人最忌被指判錯案,如今一切證據皆指向霍家小子,當日也是jiejie作的證,如今jiejie又說自己才是殺人兇手,官府會怎么做?是不是先將jiejie收押?屆時阿爹阿娘定是要四處奔波走動替jiejie尋門路的,官府收了好處放了jiejie,那霍家小子只怕死得更快?!?/br> 陳茵被陳錦一番話說得無從反駁。 陳錦又道:“如今此事已蓋棺定論,jiejie只管多給霍管家些銀錢,把霍家女兒的病治干凈,將來給她尋一門好親事,有空多去看望霍家二老,權當恕自己的罪孽吧。至于這霍家小子,便只當他命該如此吧?!?/br> 陳茵愣愣的,此刻方醒悟過來,自己手上又何止一條人命。 陳錦也沒心思看她發呆猜她此刻內心的驚濤拍岸,懨懨道:“我乏了,jiejie回吧?!?/br> 瑞兒和音夏兩個忙服侍她躺下。 陳茵還想說兩句,見陳錦一沾枕便閉上雙眼不愿多說的樣子,只得作罷,帶著綠籠悻悻地出了屋。 正文 第六章一榮俱榮 音夏送主仆二人出去,到得院門口,陳茵突然停下來,一雙杏目看著音夏道:“音夏,今日的事,你跟那個叫瑞兒的小丫頭好生管住自己的嘴。我雖是出嫁的人了,但到底與陳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曾經也服侍過我,就該知道,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我是什么都能做出來的?!?/br> 音夏一聽,嚇得忙跪下,“大娘子放心,奴婢是陳府的家生子,萬不敢做損害主子的事?!?/br> 陳茵垂下眼皮看她半晌,方帶著綠籠走了。 陳錦睡到近晌午方起。 音夏和瑞兒擺了飯菜,音夏在邊上服侍著,陳錦吃了兩口便讓撤了。 音夏因問:“這飯菜是不是不合姑娘口味?” 陳錦就著瑞兒遞來的帕子擦了手,輕聲道:“油太重?!?/br> 音夏想了想,道:“大廚房里掌廚的劉大,前兩日來回說他鄉下有個侄女來京投奔他,沒別的長處,只單一樣會做菜。老太太和夫人處用不著,劉大便來問咱們小廚房要不要,我還沒回他呢。姑娘要不要讓那小丫頭來試做幾個菜嘗嘗?好的話咱們就留下,不好我去回了劉大便是?!?/br> “也好?!彼龑Τ允称鋵嵅淮笾v究。 元修雖貴為三太子,但因母親出生微賤并不受寵,未得勢前更是連奴才都能欺到他頭上。當年跟著元修風餐露宿是常有的事,食物只求能填飽肚子,哪里顧得上口味好壞。后來,元修稱了帝,她才知道,原來就連一道簡單的白豆腐廚子們都能翻出無數花樣來。 音夏辦事極快,到了第二日,飯菜便全部換了樣式。 尤其一道馬蹄糕做得甜糯喜人,入口即化,陳錦多吃了兩塊,待放下筷,便讓音夏去喚新來的廚娘進來回話。 廚娘叫阿風,正是劉大的遠房侄女。一張圓臉,看著十分耿直的模樣,兩根辮子又直又長,垂在胸前,穿著一身打了補丁的衣裳,但洗得十分干凈。 “阿風見過姑娘?!?/br> 陳錦讓她起來說話,阿風便依言站起來,圓臉上看不出初入門戶的恐懼和慌張,陳錦因說道:“阿風做這個行當有多久了?” “回姑娘的話,三年了?!?/br> “那么你應該知道,每一個廚房有每個廚房的規矩,如今你既管了我院里的這間小廚房,你打算立什么樣的規矩?” 阿風偏頭想了想,答道:“自然是以姑娘的規矩為規矩?!?/br> 陳錦微微一笑,“我能有什么規矩?” 阿風突然跪下,頭俯在地上,聲音自地板上傳來,“阿風來時叔叔有交代過,一切以姑娘的喜好為先。姑娘說什么便是什么?!?/br> “這不是我想聽到的?!标愬\端坐在床塌上,背后靠的仍是那個大紅紋繡靠枕,十指裹纏著白布平放于軟被上,說話時稍稍轉過頭來,斜了地上的阿風一眼。 阿風如芒刺在背,冷汗自額間澀然滴下,她靜默一會兒,終于說道:“求姑娘將小廚房的管轄權給阿風,以后姑娘一切口食皆由阿風打理。無論誰來,但凡違了例,阿風都可不聞不聽?!?/br> 聞言,陳錦滿意的點了點頭,命阿風去陳嬤嬤處命賞銀,又讓音夏帶阿風去管家處領幾身新衣裳。 等阿風跟音夏出去了,瑞兒不明問道:“阿風jiejie剛來,怎么姑娘就嚇她了?” 陳錦收回極淡的目光,語氣亦是極淡的:“咱們陳家雖只是一門商戶,然而,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免不了那些肟糟事,凡事小心謹慎些總是好的。尤其吃食這一塊,咱們每天都是要用的,若沒有一個得心得力的人幫忙看著,最是容易被人鉆了空子?!?/br> 肟糟之事她從前見得太多了。 如今能如此坦然的說出來,都是用鮮血為代價換來的。 尤記當年,元修還是三太子時,大太子與二太子合謀,給元修扣上了私通后宮嬪妃的罪名,皇帝素來不喜元修,自然雷霆震怒,將元修打入天牢,削了爵位貶為庶民。誰都沒想過元修還能翻身,而且翻得那么徹底干脆。 她日夜兼程趕往徐州,搜集大太子與二太子以權謀私的證據,再馬不停蹄的趕回來,路途遙遠自不必說,還需時刻提防大太子與二太子的人馬沿途設伏,所幸她終于沒有死,完好的回了京城,否則,元修恐怕得老死在天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