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這是個甚有靈氣的丫頭。 音夏身后跟著的剛剛總角的小丫頭偷偷拿眼看陳錦,輕聲問道:“姑娘手指還疼嗎?” 陳錦看她一眼,只見小丫頭一臉怯怯,問了話又恨不得咬掉自己舌頭的樣子,甚是有趣,“有一點,你替我吹吹?” 小丫頭杏目圓瞪,果真上前來,也不敢去碰陳錦的手,只微微彎下腰對著布條裹著的十指輕輕吹氣。 一旁的音夏卻是看呆了。 姑娘何時……何時這般調皮了? 從前這樣的話姑娘是決計不會說的,她只會說不疼沒事我很好。 陳錦的眸光落在音夏臉上,這春桃般的少女不僅長得水靈,人也很機靈,因說道:“音夏,我這一趟下獄,家里可有別的事發生?” 音夏回過神,便要和口,卻聽陳錦道:“不用急著說,先好好想想,一定要事無巨細的,詳詳盡盡的說來我聽?!?/br> 聞言,音夏心中不由一震,眼前說話的姑娘還是從前的姑娘嗎? 語氣這般清和爽利,神色篤然,全不似往日的嬌柔惆悵啊。 “自姑娘被帶走那日起,家里人便四處斡旋走動,但是總不得法,夫人都急出了病。最后還是大姑娘去衙門擊鼓鳴冤,說姑娘是被冤枉的,沒有殺自己的姐夫……” 陳錦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音夏續道:“最后憑著大姑娘給的幾條線索,官府抓到了真兇,竟是……竟是姑爺家管事的兒子,只因這小子被姑爺說過兩三回,便懷恨在心,竟然一把毒把姑父給毒了。這次姑父與大姑娘回家省親,那小子也是個有小聰明的,竟能想到借此機會嫁禍他人?!?/br> 正文 第二章陳氏有女 陳錦點點頭。 讓給自己吹手的小丫頭去拿銅鏡來。 小丫頭看向音夏,見音夏點頭,才跑去抱了鏡子來舉在陳錦面前。 鏡中的少女有一張明妍的臉,雖還未長開,但已能窺得將來的絕色容姿。如今因受著傷,臉色差些,倒平添一抹黛玉似的傷春悲秋的輕惆感。 她記得,少女入宮時剛剛及笄,圣旨上寫道:陳氏有女,謙恭和德,天下女子仰之矣。 昔日狷狂高傲的男人,也有這般疼惜他人的時候。全不考慮出身,亦不考慮教養,只憑人群中遙遙一望,心向之,魂逐之。 否則,以陳家一門商戶,后代如何能入宮為后。 彼時,她是舒展。 皇后的鳳輦自正宮門入時,她就站在皇帝元修的寢殿前,遙望故鄉,多年生死拼殺,到得這里,終究換了個身生心死。 不,那時她仍未心死。 想她與元修相識數年,刀山火海她從不眨一眨眼,她不求他待她如己身,起碼,他該給她應有的尊重與信任。 但是沒有。 皇后入宮翌日,元修從皇后的正陽宮出來,你佩劍站在殿外,昨夜他們洞房花燭時,你在外面吹了一夜冷風。 元修走近你,一對狹長的眸子少了鋒利多了柔情,你看見他臉上溫柔的笑,聲音仿佛蘸了蜜:“阿展,她真美?!?/br> 你心里掀起驚濤駭浪,面上卻仍是四平八穩模樣,你是江湖兒女,你是武林高手,你是皇帝身邊第一得力干將,你是元修手邊最趁手的一把刀。 指哪兒打哪兒,百發百中。 你可以武功蓋世視死如歸,也可以文韜武略心細如塵,你唯一不能的是像陳錦那樣美麗,那樣的絕世容姿,你知道,你一輩子都不可能擁有。 重生一回,竟成了故人。 她想笑,剛扯開嘴角,又生生停下。 陳錦啊。 那個美得驚心動魄的陳錦,甫一入宮,讓得元修的后宮佳麗俱失了顏色,花一樣嬌艷明妍的少女,死時也不過只有二十一歲。 只因元修厭棄了她,皇宮中人便厭棄了她。 像她這樣的商家女,從小生活富裕,卻獨獨少了一份心計,如何敢言在后宮一世長存,即使貴為皇后,一旦被皇帝厭倦,亦無路可走。 那個男人,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舍棄。 天下漂亮單純的女子比比皆是,一個陳錦又算得什么。 “姑娘,你是不是累了?” 音夏見陳錦呆呆的,像是魔怔了,急切切問道。 陳錦回過神,問道:“大姑娘可曾回來過?” “姑爺還在喪期,大姑娘未曾回來過?!?/br> 陳錦點點頭,不再言語。 一切都不同了。 自她回來,成了陳錦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變得跟從前不一樣了。 陳錦已及笄,卻還未入宮,只這一件事,便已經能說明很多事。元修未奪位,那么舒展呢?既然自己在這里,真正的舒展又會是怎樣的局面?死了?抑或是……正被另一抹靈魂占據著? 陳錦發現自己不敢再想下去,前世她雖彪悍精干,但這種事卻是平生頭一回遇見,難免有些心有余悸。 但她是不信神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