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節
無雙質疑,“怎么說?” 何公子確實有幾分機智,但他感覺還沒到那個地步。 “我剛入書苑時,夫子總說劍術最好的是二哥,結果發現最好的是何鈺,又有人吹捧,說箭術第一的是大哥,結果還是何鈺,武術最好的是周浩然,又是何鈺第一,文采最好的是許修竹,轉頭發現何鈺隨手答出了許修竹答不出的答案?!?/br> 何鈺藏的太深,除了他,沒幾個人發現,“別人總說他是繡花枕頭,靠一張臉得了三小公子之稱,花花公子是也,連我也被他迷惑過,誰能想到這人文成武德,城府極深,深到大家看不出的地步,是不是深藏不露?”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確實是。 十二歲的年紀就能不在乎名,任由別人誤會,這副心胸城府,確實同齡人無人能及。 陛下也自認不如。 “既然那時候他能隱藏實力,現在呢?”現在他越發的沉穩了,若真的隱藏實力,圖謀皇位,并非不可能。 “陛下是想看看他隱藏了多少實力?” 顧晏生搖搖頭,也不說具體的,只悠哉道,“以后你就明白了?!?/br> 他瞧了瞧天色,“很晚了,去準備就寢吧?!?/br> 無雙領命,行了一禮后退去寢宮,準備洗澡水和浴巾等物,沒多久顧晏生跟著進來,簡單洗漱后睡去。 半夜睡的深了,做了一個夢,夢見何鈺手里拿著一把劍,架在他脖子上,說他這些年忍的好辛苦,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等到了機會,只要動動長劍,所有的付出都會有回報。 他可以替jiejie正名,可以讓爹重回官場,他自己也可以榮登皇位。 他流了淚,指責顧晏生,為什么不成全他?非要逼他割愛? 他哭的太傷心,顧晏生想幫他擦淚,欲·望太強烈,強烈到吵醒了自己。 醒來發現才是四更天,外頭還是黑的,他又躺了一會兒,依舊睡不著,索性起來看書,五更時無雙準時進來喊他,顧晏生準備準備,照舊上朝。 最近國泰民安,沒什么大事,小事上不得臺面,在奏折里說說便是,勉強有件大事,被他兩三句處理完,不到半個時辰便退了朝。 上朝便如原來聽課一般,是大臣們最不喜歡的步驟,早些退朝正中他們下懷,各個跑的麻溜。 大家都走了,唯獨無雙還留著,出去追何鈺,彼時何鈺正與周浩然許修竹走一起,勾肩搭背說要帶他們喝花酒,偷偷的喝,不叫人知道。 話剛說完便見無雙面無表情站在一邊,何鈺瞧見了,咳嗽一聲推推倆人,“你們先去,我隨后就來?!?/br> 他將人打發了,無雙才過來,“宰相大人,皇上有請?!?/br> 他出現在附近,除了顧晏生來找,還能有什么事?何鈺早做好了準備,“帶路吧?!?/br> 無雙一言不發,將他帶去了練武場,顧晏生早已等在那里,穿了一身黑色勁裝,頗顯得人神清氣爽,他正在射箭,一箭射完,正中紅心。 “箭術還是你教我的?!?/br> 黑色顯白,顧晏生本就白,肌膚在陽光的照耀下宛如剝了殼的雞蛋,幾乎透明了似的,手背上淡淡的青色血管縱橫,像一塊染了瑕疵的玉,又像一件藝術品,本就該如此。 “今日來比比箭如何?” 何鈺失笑,“怎么比?” “就這么比沒有難度,來射人靶吧?!鳖欔躺∠骂^上的冠,“我來當你的靶?!?/br> 射箭的旁邊有一張桌子,他將玉冠擱在桌子上,又從一盤蘋果里撿了個稍微順眼的,拿著蘋果走到了靶子前面,將蘋果頂在腦袋上。 無雙嚇了一跳,“陛下,您萬金之軀,怎么能做這種事?還不快將陛下拉回來!” 顧晏生擺手,“都不要過來,朕相信宰相大人?!?/br> 他又叮囑了一句,“宰相大人好些年沒動過武,出了意外也是人之常情,朕恕其無罪,若真的出了事,你們要給宰相大人作證?!?/br> “陛下!”無雙心驚rou跳,陛下這是要將命交給一個盼著他死,好登基的男人手里,那個人將權利放在了第一位,也許會為了權利放棄他。 他這是在賭啊,賭的是自己的命。 “退下吧,朕心意已決,誰勸都沒用?!鳖欔躺隽朔鲱^上的蘋果,誰都沒看,只看向何鈺,“何兄,皇宮外是什么?” 時間仿佛停止了似的,又回到從前,十二歲的時候,顧晏生稚嫩,何鈺也沒有現在這般成熟,那時的他像天上飛的鷹,意氣風發,瀟灑自在,還帶著嬰兒肥的臉與現在重合。 “青山綠水……” 那手拿了弓。 “海洋沙漠……” 搭上了長箭。 “草原異鄉……” 箭鋒朝前,緩緩瞄準顧晏生。 “皇宮外是萬里江山?!?/br> 顧晏生眼中的光就像被人澆了水似的,緩緩熄滅,“何兄,我的變了,跟以前不一樣了,你想知道是什么嗎?” 那手用力,拉了個滿弓,“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鳖欔躺痛瓜卵?,點漆似墨的瞳孔里一片漆黑,什么都沒有,恢復成了從前,宛如黑潭似的,一眼望不到底。 砰! 那箭至天邊劃過,帶起一個完美的弧度,從弓上出發,朝顧晏生而去。 艷陽將寒冰融化了,去掉了鋒利,變成了水,但艷陽還是艷陽,這么多年沒有變過。 第294章 哄不好了 顧晏生閉上眼,瞧不見,耳朵便異常敏銳。 那箭勢不可擋,帶起強勁的風,吹亂了他的頭發,砰的一聲釘來。 尾羽因為大力,輕微顫了顫。 何鈺揉了揉手腕,“果然是多年沒活動過了,還真的出了意外,射偏了?!?/br> 箭沒有射在顧晏生頭頂的蘋果上,也沒有射在顧晏生身上,射在了一旁。 顧晏生睜眼瞧了瞧,眸里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緒。 “何兄,你做事總愛這樣,不按常理出牌?!?/br> “你難道不是嗎?”何鈺想不通,“顧兄,我越來越看不透你了,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何兄多慮了,我什么主意都沒打?!鳖欔躺Z氣一成不變。 “是嗎?”何鈺不信,“先是留著顧箏,逼我回來,又立下遺詔,逼我造反,現在又逼我殺你,顧晏生,你敢說你什么主意都沒打?” 顧晏生瞧了一眼無雙,無雙明白,秉退了所有人,連他自己也離的遠些,聽不到動靜,看不到人為止。 “我想成全你?!鳖欔躺犷^看他,那雙眼宛如裝了一汪秋水一般,亮的驚人。 “成全我為什么不干脆讓位?”這里畢竟是練武場,何鈺手劃過武器架,從里面挑了一把劍拿在手里,“明明可以兩全其美,我為王,你輔助我,為什么非要逼我殺你?”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我們是公平競爭,輸……就得死?!鳖欔躺鷵P起脖子,“我想死在你手里,讓你一輩子記住我?!?/br> “是真想死在我手里,還是逼我在你和皇位之間選擇?”何鈺那劍拖在地上,劍鋒與石子摩擦,發出嗤嗤的聲音,火花不斷,“你就不怕你自信過頭,我真的殺了你?” 那劍陡然架在他脖子上,“十二歲那年我便知道了自己是女兒身,當時真想就這么不吃不喝死去得了,可我不甘心啊,憑什么女兒家便不能展露頭角,成王成皇?” 他張開手臂,寬大的衣袍上白色仙鶴栩栩如生,宛如展翅要飛去了一般,“若我為皇,百姓安居樂業,朝廷百官同心,商戶大展拳腳,你說……”他湊近顧晏生問,“我雖是女子,可我哪一點不如男子?” 若真的單輪才華,確實,許多男子都比不上她,她已經不是女子中的佼佼者,她是男子中的領頭羊。 戶部尚書,禮部尚書,本都看不起他,覺得他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一邊諷刺他,一邊問他這事怎么辦,那事怎么辦? 覺得他比自己有本事,有主意這事已經印入了骨子里,自己都感覺不到,但是骨子里已經做了選擇。 為什么? 還不是何鈺有才,足智多謀,人如妖孽。 “何鈺?!鳖欔躺丈夏莿?,挪了挪,對準自己的胸口,“只要你的劍再往前刺一些,我就會死,你的愿望也會達成?!?/br> 他誘惑道,“你可以當皇上,殺顧箏,為你jiejie正名,立你爹為相,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沒人再阻礙你,只要你的劍再往前一些,再往前一些……” 他手心出了血,從白皙的指頭里流出來,滴在地上,像一朵朵亮麗的梅花,開的正艷。 “你到底什么意思?”何鈺抽了抽劍,“瞞了我什么?” 顧晏生不正常,太不正常了,肯定有事,他那么要強的人,怎么可能想死。 “我說過了,與其將來讓你當皇上,納后宮,選男妃,不如先殺了我,我死在你劍下,你這輩子都別想忘了我!” 顧晏生緊緊握著那劍,何鈺不敢用力去抽,怕傷著他,他往前走了一步,陡然挺了挺胸膛,往劍上撞去,何鈺情急之下抽劍,已經來不及,那劍還是刺進了顧晏生的胸膛,只不過他撤的及時,只深入一點,見了血而已。 顧晏生沒死成,似乎很失望一樣,也不看何鈺,視線停留在別的地方,茫然一般,遲鈍轉身,扶著練武場邊緣的石柱緩慢離開。 他胸口還有血,走一步便會留一個血印,斑斑點點,在淡灰色的石板上分外明顯。 不知是累了還是受傷太重,那步履蹣跚,像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虛弱無力。 何鈺驀地追上去,用力一撞,將人撞進旁邊的草叢里,顧晏生也沒反抗,安安靜靜被他壓在身下,一動不動,“你說實話,是不是身體里的毒出了問題?” 原來他便覺得顧晏生那個模樣,整天泡藥泡藥,泡的人都不像人,遲早會出問題,再加上前一段時間他說過,能活三十就滿足,怕不是只想活三十,是最多只能活三十。 他體內的毒出了問題,知道自己活不久,所以想死的轟轟烈烈一些,叫何鈺記住他一輩子。 “不是?!鳖欔躺挠耐?,“是你被我說動了,你猶豫了,你眼中有一瞬間帶著殺氣,何鈺,我在你心里不是第一位?!?/br> 他嘆口氣,“你說的對,是我太自信了,我原本以為你只是沒有正視而已,我錯了,在你眼里始終權利第一?!?/br> 何鈺坐起身,沒說話。 “何鈺?!鳖欔躺抗舛溉灰蛔?,從憂郁變成了陰冷,“你記住了,我說過的話始終算話,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坐一天,你便一天別想登上皇位,我就是要你看著,一輩子盯著我,覬覦我座下的皇位,卻始終得不到手,記住那種抓心撓肝,恨不得我死卻又下不去手的感覺?!?/br> 他驀地推開何鈺,甩袖離去,徒留何鈺一個人坐在草叢里,面色凝重。 他一定瞞了什么事,不可能只單單這些,縱然何鈺被他說的動了心,可也只是一剎那,他在瞬間反應過來,最終還是選擇放下了劍,這已經證明了他的選擇。 顧晏生和皇位,他選了顧晏生。 感情壓下理智,占了上風。 為什么?為什么還是這種結果? 何鈺怎么都想不通,他只本能覺得,跟顧晏生的身體有關,也才幾天沒督促他吃飯而已,他又瘦了,現在鬧成這樣,倒不好給他送飯了。 四下無人,沒人瞧見,他心煩意亂,索性直接躺在地上,地上是涼的,上升的體溫終于慢慢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