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從他出生到現在,被多少人騙過? 當年父皇騙他說,將來的太子之位非他莫屬,結果沒幾天將他打入冷宮。 母妃騙他說,生兒快過來,母妃給你熬了你最愛喝的甜羹湯,他喝完便疼了三天三夜。 母妃在旁邊笑的癡癲,說總算將他給毒死了。 八皇子騙他說,你是我哥,我當然不會揭發你,轉頭就帶了很多人打他罵他,成天威脅他。 還有德明宮的馮正,明明說了是最后一次,結果每次都是最后一次,三天跑一趟變成了一天跑一趟。 這期間還有很多人,多到磨光了他的善良,將他逼成現在這副模樣。 這世上哪有情啊愛啊之類的東西,應該只有利。 顧晏生拔出匕首,在手臂上割了一刀。 他剛剛犯了一個錯,竟想著跟人交好。 是有多想不開,才會將希望放在別人身上? 嫣紅的血順著切口緩緩流下,與蒼白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細瞧下來頗有種觸目驚心的感覺,他那略微急促的心跳也終于平穩起來。 “天晚了,都回去睡吧?!?/br> 這是趕他走的意思? 何鈺抱胸,“給你一個忠告,二皇子的舅舅蕭瑯前幾日打了勝仗,不日便回。 傳聞此人最念親情,護短至極,若他回來,第一件事恐怕就是翻案,你最近小心點,如果還有什么沒消除的證據,趕緊消除?!?/br> 顧晏生再怎么樣也只有十二,當時一定會有疏忽,現在彌補還來得及。 他又提醒道,“至于德明宮那個紅煙,我幫你處理了?!?/br> 他那日與紅煙說的話,紅煙聽了進去,不出三日就會來找他。 他jiejie到底是皇后,身邊的侍女給蕭瑯兩個膽子他也不敢動刑,只要不屈打成招,其它都好說。 何鈺也是看中了紅煙的潛力,且生的艷麗,給她時間成長,搞不好以后又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主。 “正好我這兩天閑著,幫你試一試蕭大將軍的深淺?!焙吴晢问帜脛?,單手拿食盒,“我走了,你也回去歇息吧?!?/br> 他本來把時間定在二更,哪料兩箭搞不定顧晏生,臨時換成四更,結果顧晏生又讓他等了半個時辰,現在已經是深夜,何鈺睡過一覺都撐不住,更何況顧晏生。 他晃了晃沒這么動過的食盒,鳳眼瞥向景南宮的高墻上。 這人性格還真是陰晴不定,琢磨不透啊。 何鈺搖搖頭,提著食盒離開。 深夜的月亮微圓,亮著淡淡的光,灑滿一地。 顧晏生捂住手臂,血從指縫里漫出,他卻不甚在意,站在高墻內沉思,身上還披著何鈺的長袍,不知道是忘記了,還是故意沒還。 夜色幽幽,冷風穿透衣物刺來,顧晏生攏起衣袖,看了一眼傷口。 切的比何鈺那刀還深,最少要疼幾天,是他故意的,只有這樣才能記住教訓。 疼的狠了,心里就再也裝不下其它的,是他從一本古書上看到的。 若想成大事,只對別人狠不行,要對自己更狠。 顧晏生垂下眼眸,幾步回了房間,沒點蠟燭,也看不見屋內的東西,但房間總共就這么大,他住了那么多年,即使閉著眼也能知道哪是哪。 “娘?!彼麖膹N柜里拿出藥抹在傷口上,又用紗布簡單包扎一下。 “你說人為什么要有那么多情緒?” “只要不哭不笑不就行了?為什么還有那么多……” 何鈺讓他憶起了以前,說不清都是什么,反正亂七八糟,堵的心口難受。 正因為這樣他才會放棄不該存在的情緒,難過和傷心,膽怯和仇恨,除了浪費時間之外,并沒有一丁點的用處,還會影響效率。 手臂上的傷抹了藥,疼的不那么厲害,冰涼冰涼,竟覺得有幾分舒坦。 大抵是習慣了。 顧晏生鋪了席被,和衣而眠。 另一邊的何鈺腳步輕快,不多時便到了鳳秀宮。 鳳秀宮還是老樣子,除了幾個值班的太監丫鬟,靜悄悄一片。 元寶坐在門口,頭倚在墻上,身上蓋著何鈺的狐裘,睡的香甜。 外面刮著風,冒著寒,他本可以老老實實待在房間里睡,偏偏要出來博同情。 何鈺踢了他一腳,“少爺都到家門口了,還不起來迎接?” 元寶一個激靈爬起來,臉上絲毫看不出睡意,“少爺回來了?” 他趕忙把狐裘拿在手里,作勢要給何鈺披上,何鈺嫌棄揮開,“上面都是你的口水,你自己留著吧?!?/br> 元寶嚇了一跳,少爺這件狐裘可是從東北極寒之地運過來的,珍惜異常,要是被他留下口水印子,即便少爺不說,被皇后娘娘知道了,少不得要挨頓板子。 元寶稍稍檢查了一下,發現并沒有,“沒有啊少爺?!?/br> 蠢。 何鈺先一步進屋,元寶緊跟其后,還在糾結狐裘上有沒有口水的事。 “去將炭盆端來?!焙吴曇恢鼻逍阎?,身上倒是不冷,但元寶睡在外面,天寒地凍,醒來瑟瑟發抖。 這廝不長記性,每次都來這出。 何鈺記得小時候他被父親罰跪祠堂,夜里也是這么冷,元寶就倚在不遠處的柱子旁等他。 夜深人靜,他忍不住困意睡著,小小的身子蜷縮在一起,時不時打個冷顫,模樣看起來可憐兮兮。叫他回去他也不回,堅持在旁邊等著,弄的何鈺滿滿的罪惡感。 他小時候倔,喜歡跟父親頂嘴,父親一言不合便將他打發去罰跪,跪服了為止。 何鈺自己沒怎么樣,反倒連累了身旁的人,他母親一個,元寶也是一個。 元寶得了吩咐,將狐裘疊好往桌子上一放,起身去端火盆,有點燙,他用了沾水的抹布墊起,端到何鈺腳邊。 那火盆福澤一屋,何鈺身上多了幾分暖意,元寶也不冷了。 “少爺,你的袍子呢?” 何鈺瞥了他一眼,“你說呢?” 元寶恍然大悟,“是不是又給哪個姑娘?” 少爺經常這樣,很小便懂的憐香惜玉,不知丟了多少件狐裘大袍。 看來少爺這兩天行蹤不定,果然是看中了景南宮的姑娘,莫不是什么絕色美人? 公主長的也是艷麗無雙,都入不得少爺的眼,那人豈不是謫仙轉世? 元寶禁不住胡思亂想起來,他正在給何鈺加茶,那茶哧溜一聲倒到桌子上,他還不知道,繼續倒著,待反應過來,陡然發現他家少爺一臉玩味。 “又再想什么呢?” 元寶趕忙補救,“少爺我知道錯了?!?/br> “還知道我是少爺?” 元寶無奈,只得實話實說,“我在想未來少夫人什么樣子?能把少爺迷的神魂顛倒,三天兩頭跑出去約會,連我都沒帶?!?/br> 何鈺表情微妙。 元寶這廝是把他當成了什么?除了找姑娘還是找姑娘? “說出來嚇死你?!彼室舛涸獙?,“你未來的少夫人心狠手辣,兇殘至極,一言不合便與尸體同屋,弄死你也就是一句話的事?!?/br> “??!”元寶嚇到了,“少爺,你怎么喜歡這樣的?!?/br> 這口味也太重了吧? “嗯?” “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說少夫人壞話?!?/br> 何鈺躺在椅子里,“去打點水來,洗洗睡了?!?/br> 這個時辰再不睡,趕不上明天蕭大將軍凱旋歸來。 何鈺簡單洗了洗,打發了元寶,簾子一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去跟皇后請安,將昨天的事如實告訴她。 “他真的答應了?”皇后面上稍喜。 “答應了是答應了,不過還有一個麻煩?!焙吴曈謱㈩欔躺鷼⒑Π嘶首釉在E給二皇子的事說給她聽,“二皇子的舅舅蕭瑯最是護短,若是知道自己meimei受了委屈,肯定要將案子再翻一遍,能不能過了他那關,還不一定?!?/br> 他心中有擔心,所以才想去試試蕭瑯這人如何。 只聽說過是上一代的年輕才俊,何鈺與周浩然加之許修竹是三小公子,蕭瑯卻是三大公子之一。 三小公子對三大公子,多少有些惴惴。 “你方才說要出宮,便是為了這事?”皇后輕問。 “嗯?!?/br> 皇后娘娘站起來,語帶擔憂,“蕭瑯這人我聽說過,不好對付,你千萬要小心?!?/br> 何鈺點頭,“jiejie放心,我不會跟他正面起沖突?!?/br> 他擅長的是計謀,正面沖突等于找死,蕭瑯剛打了勝仗,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即便誤傷了他皇上也不會說什么。 一個是治國之臣,一個只是大臣的兒子,還未成長起來,孰重孰輕還不明顯嗎? 就像八皇子和二皇子,雖然是栽贓,但八皇子死了,二皇子只是受了輕罰,有本事的人和沒本事的人,區別待遇本身就不一樣。 蕭瑯此人是皇上的得力干將,皇上一向偏愛他,曾為了他數次拂了眾大臣的面子。 當初尚國擴展土地,途徑一個易守難攻的小國,那小國差人議和,答應每年上貢給尚國,也答應了開啟城門讓尚國的大軍過去。 眾大臣覺得條件不錯,請旨皇上,一來少造殺戮,二來得人心,三來省時省力,擴展土地的大業可以少費些時間。 皇上本有意動,奈何蕭瑯那個殺千刀的突然站出來,說給他一月時間,攻進小國將整個國家占為己有,將來攻打其它國家也不用求人,自供自足足矣。 因為那小國易守難攻,強行攻打耗時耗力,打的其實就是銀子,國庫要是不夠,少不得要自掏腰包,眾大臣自然不肯,一個勁的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