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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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解釋居然也可以——而且居然還很站得住腳!關鍵是,現在死無對證,警方也確實頗感棘手,周院怎么說也是s市的頭面人物,要再訊問影響不好,只得把他禮送回來。周院就和沒事人一樣,對胡悅也還是笑呵呵的,“坐,喝茶嗎?” “我喝花茶就好了?!焙鷲偛⒉豢蜌?,她自己喝花茶,但還是主動給周院張羅一桌子的茶具,“我來吧,您這都多久沒自己泡茶了——” “還是我來?!敝茉汉軋猿?,“你們年輕醫生的手要好好保護,還是少接觸熱水,維持敏銳的手感?!?/br> 水燒上了,周院先給胡悅的花茶倒了水,“玫瑰花茶,還是師雩從保加利亞帶回來的大馬士革三號玫瑰——我也不懂,就是愛人喜歡,他就上了心了。買了好幾袋子,給我辦公室也塞了一袋,說是女同志來了,正好可以招待?!?/br> 絮絮叨叨,是說家常的架勢,但重點還是在那被隨意喚出的名字上,胡悅愣了一下,倒沒想到事情會這么順利,她還以為周院會和她繞一繞的,但轉念一想:如果是這樣,又何必見她? 周院,應當已經探視過師雩了。 “我也不懂什么花茶,就是覺得早上喝了兩杯咖啡了,不好再攝入咖啡因,就怕下午做手術,手抖那就不好了?!?/br> 既然情況對她有利,她也就順著往下說,就看周院自己愿意透露多少——這表態,也讓周院很滿意,他笑著指了胡悅一下,“有道理,咖啡其實也喝得有點多了,最近,心里有事,睡眠不好???” “嗯……”胡悅不曉得他打算把事情挑破到哪一步,低下頭長長地應一聲,摩挲著杯子底,“畢竟,師主任他……” “他……他是讓人沒想到,”周院的語氣也低沉下來,他有些惋惜,“另外的事情,不說了,就說身份的事情——冒用身份這個罪名一旦確立的話,以他的職業,很可能除了冒用身份罪以外,還有一個非法行醫罪。冒用身份罪,這個在國內很冷門,他這個事情,能不能合上不好說,但非法行醫一旦確認了,那是要坐牢、吊銷執照的。你這個師主任,不論如何,都是個很好的醫生啊?!?/br> 他的意思已足夠明白,隱隱有點解釋的味道在——周院是不會出來指認師雩的真實身份的。 其實,以他的權勢地位,能如此和顏悅色,已是異數,他還有很多種辦法來拿捏胡悅,甚至將他直接開除,胡悅不會因此感激涕零,那太奴性,但她也能感受到周院的誠意,她點了點頭,擺出自己的底牌,“其實,這些細枝末節,都無所謂的,我不想報復誰——我只是想要求一個真相而已,一個人,總不能白白這樣死了,總是要有人為她尋找答案的?!?/br> “你說得對?!敝茉嚎此难凵窀吞@了,“每個人都想要知道真相——就連我這個老頭子,都有這樣的念頭,更何況是你呢?你當然更有理由了?!?/br> 胡悅做感動狀,“師公……” 她借機打感情牌,“老爺子去世以前,都和我說了,這些年來,很感激您在背后的照顧……” “其實我做得不多,”周院慢慢地說,他今天很有點講古的興致,“也都是老爺子的吩咐,我和老爺子,我們兩家是多年的交情了。以前在醫學院,我就是老爺子的學生,后來分配到附屬醫院,老爺子也是多方照拂。我們兩家的宿舍距離不遠,當時,我愛人常年在外地讀書,我活得和單身漢一樣,多虧了老師母給我添衣添被,孩子的教育,也沒少煩師舫兄夫妻……” 以他們通家之好的身份,周院對師霽、師雩兩兄弟,自然熟識,這也才有了他南下調動以后,為師家人鋪路,想讓師雩出去和他闖蕩的舉動。也正因為如此,對兄弟倆身份的互換,他不可能毫無察覺。 “其實,第一眼確實沒有認出來,人的長相是會變化的,尤其是熟人,更可能對他的變化熟視無睹,除非是多年不見,和印象對不上了,才會有比較強烈的感覺?!边@些話,周院大概已憋在心里很久了,此時娓娓道來,多少也有點巨細非遺的感覺,“但這個因為多年不見,所以反而也就不會去懷疑什么了。你仔細想想,那些文學作品,發覺替身換人,往往不是從長相發現端倪的,而是從性格、神態……也就是給人的感覺中發覺的不對。我對小獅子,也是如此——他們兄弟一直都長得很像,再次見到的時候,發覺他已經整容了,就覺得有點奇怪,他和我說,是家里找人算過了,指點他,為了扭轉這幾年家里的運勢,眼睛要更大而有神,所以他開了眼角、割了雙眼皮?!?/br> “三庭五眼,一點變化都能對外貌造成很大的改變,我從前沒有仔細留意過他的臉,這么一說也覺得很合理,但總是有種怪怪的感覺,不幾天,這種感覺就濃烈到我忍不住要問他了——我是看著這兩兄弟長大的,以這種世交長輩的看法,師霽,這孩子精明強干,冷漠中有點傲氣,師雩呢,開朗活潑,是個很體貼他人的好孩子。一定要比較的話,兩兄弟之間,我更喜歡師雩?;厝ミ^年的那段時間,聽說他失蹤了,我心里是很掛念的,但也沒想太多,還以為他是去找女朋友了——一直到年后師霽來上海找我,我才知道,他可能是被害了?!?/br> “這種事,可以想象,卻很難接受,”周院說,“那幾天我心情都很不好,也忙于聯系師舫兄,又給老師道節哀,只是這里,新官上任,也不便請假?!獙熿V的不妥,我都以為是自己哀痛之下的胡思亂想……但是,小獅子是我徒弟,就在我手底下實習,這種事也瞞不了多久,很快,我就起了疑心,對他稍加試探……” 他頓了一下,深深地嘆了口氣,“答案令人很震驚。他告訴我,師雩在a市鋼鐵廠這個案子上,有扯不清的嫌疑,他只能用師霽這個身份生活下去。這是家里人一致的決定,整容手術,就是師舫兄夫婦做的,老爺子做麻醉師,師舫兄夫婦一個人主刀,一個人做護士。校附屬醫院空置的手術室多得是,這個手術,不過是拆兩個手術包,配點常規藥物的事……外人對此一概不知,后續,他還規劃了一系列的手術,只有這樣,才能改頭換面,讓人即使翻閱從前的照片,也看不出破綻——他要把自己整成,師霽最終可以成為的最完美的樣子?!?/br> “那,您……” “我當然也很吃驚,也想問師霽去了哪里,他告訴我,他不知道,只有師舫兄夫婦可能會有線索?!敝茉洪L有些深思地說,“還有,鋼鐵廠家屬區的那個案子……” 說到這里,他嘆了口氣,“小胡,你大概不曉得,當年,師雩和我這樣說的時候,我是毫無保留地相信他的,因為,當時的查案技術,還沒那么先進,而且,師雩也的確耽擱不起,不管師霽去了哪里,他終究是走了,那么養家糊口的重擔,就落到師雩身上。師家是連一點風險都承受不起了,先不說什么屈打成招,只說要他回去幫助調查,那么這幾個月實習期一斷,實習工資怎么來?而且,卷進這樣的案子,他肯定進不了十六院……這樣的想法,確實很自私,但,當時小獅子身上也系了四個老弱病殘全部的希望?!?/br> “所以,您就為他化名做了手術——之所以用化名,也是希望淡化手術的痕跡,這樣也能降低被識破、被懷疑的概率,是嗎?” “是,不過,那都是要動骨頭的手術,之后注射玻尿酸的微調,就無需再這么做了,等到醫院系統徹底改革以后,小獅子也有了自己的醫院,在那里,他找醫生做些微調,沒人會覺得有什么不對?!敝茉洪L微微喟嘆,“以前,師家的兩頭獅子,大獅子、小獅子,現在只剩一頭小獅子,而我也只能在這個名字里,才找到一點往日的痕跡了?!?/br> “那,把我收入十六院……” “是老院長的囑托——我也說過了,當年的事,會那樣選擇,對我們來說是不得已,但對你來說,也的確非常殘忍。我想,老院長也是有意彌補——這,其實也側面說明了,小獅子確實無辜,否則他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安排?” 杯里的茶是正好入口的溫度,馥郁芬芳的玫瑰香味兒已經縈繞在鼻端許久,茶水呷在口中卻品不出味道,胡悅說,“原來,您也……” 她沒說完,但這意思周院長明白,他清矍的面孔上浮現出一絲惘然,苦笑著嘆了口氣,動手又按下了燒水鍵——光顧著說話,水開了也沒泡,這會已經涼了?!斑@,也是人之常情,是不是?” 鋼鐵廠的案子,到底真相是什么,他也并不清楚,從沒有細問過,這是周院長為人老道的地方,如此一來,即使面對警方詢問,也可以堂堂正正地說一聲什么都不知道,自始至終,他也就只是給師雩私下做了幾次手術而已。只是深心里,也總是忍不住在想,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大獅子的下落,我也問過師舫兄,他苦笑以報,只說家門不幸,連累我幫忙。而后幾年,師舫兄夫婦先后撒手人寰,我還以為,不論如何,大獅子也一定會回來參加葬禮,畢竟,他雖然對外人冷漠,但對家人卻極為孝順護短?!?/br> 提到現在下落不明,甚至可以說是生死不明——胡悅還沒告訴他師雩對自己的說法——的真師霽,老人臉上是一片如煙似霧的感慨,“師舫兄夫婦性格嚴謹,君子謙謙醇醇、家有古風,教子一向嚴厲,難得的是,在這樣的氛圍下,師霽依然很孝順父母。我心里一直以為,他怎么都會回來一次的……” “那,小獅子的為人呢?” 水開了,周院提起水壺,仔細地順著杯身往下沖洗——暖杯,他就勢看了胡悅一眼,像是也在探尋胡悅本人對師雩的看法?!靶—{子,他……當然也是個很好的孩子,方方面面,都無可挑剔?!?/br> “我承認,這個所謂‘扯不開的關系’,竟是dna證據,這讓我很吃驚,但即使如此,我也還是相信,他絕對是清白的?!?/br> “但是,有時,我也在想。我愛人一樣是看著他們倆長大的,可,這些年來,她就從未對小獅子產生半點疑心,該扮演的時候,小獅子他,一直都演得很好。有時候,我免不得在想,當年,我看出來的不對,究竟是我自己慧眼如炬,還是他故意叫我發覺……” 畢竟,師雩總是需要一個人給他做手術的,而這含而不露的試探,更可以讓他確認周院長的態度,事先立于主動。 茶葉被投入杯中,又一泡熱水沖下,熱氣升騰中,周院長輕聲嘆息,“難得糊涂、難得糊涂啊……” 即使抱定了這宗旨,可他到底也有那么一點難以釋懷的疑心:他認識的小獅子,真是那個他以為的那個小獅子嗎? “白首相知猶按劍,知人知面不知心?!彼挠牡穆曇?,回蕩在胡悅腦海里,“對我而言,有些事,存一分糊涂,也好?!?/br> 這大概就是周院長愿意告訴她的全部了——胡悅的身份,如此敏感危險,身負血海深仇,只怕心念不穩,一個轉念之下,就可能和警方合作,周院長愿意承擔的風險,大概也只有這么多。但胡悅可以感覺到,他所說的歉疚也是真的:這是個典型的文人政客,這些年的宦海生涯,他不乏心計,也沒有急公好義到傾全家之力幫助恩師一家度過難關,但,他又充滿了知恩圖報的心理,對師雩的提攜、幫助與隱瞞,以及對她的照拂、愧疚,都基于這人性化的一面。他對她的幫助是真的,今天所說的故事,也包含了‘盡可能的真實’。 這其中有些事情,恐怕周院長的參與度沒有這么低,譬如師雩的第一個手術,真是他大伯師舫做的嗎?師舫當時已經是個病人了,哪來那么穩定的手,能做好開眼角這么大的手術?很可能這里就有周院長的參與,師舫等人只是打下手而已,他們都有醫學經驗,這倒很說得通。只是,周院長所說的,他曾懷疑師雩故意露出破綻,試探他的信任這件事,應當是確實發生過,只是他換了個殼子告訴她而已。 這么一來,師雩對周院長和對她的說法,可就不一樣了——尤其是師霽,他對她說師霽死了,對周院長說自己也不知道師霽的下落,叫周院長去問師舫,這隱隱有種歸罪于師霽的感覺,師舫對此,則‘苦笑以報,只說家門不幸’…… 難道,是真師霽殺了人,師雩在阻擋他的過程中留下了dna證據,之后……在打斗中誤殺了師霽? 這個想法,腦洞大得嚇胡悅一跳,但越想又越是合情合理:也只有如此,才可能讓師雩必須冒用師霽的身份,無法洗刷自己的殺人嫌疑,因為一旦要澄清此事,說出真相,他一樣會因為失手殺死師霽而坐牢——師霽已死,無人再能奉養老人,師雩沒法冒這個風險,只能鋌而走險,試圖掩蓋此事,用師霽的身份活下去。 當然,此事也不能告訴周院長真相,但卻可以告訴她,畢竟,師霽對周院長來說,是從小看到大的大獅子,但對胡悅來講,卻是殺母仇人。 但,師霽殺人的原因呢…… 他們祖母的精神病易感基因…… 胡悅有種反胃的感覺,但并不是因為惡心,而是出自極度的亢奮。她吸了幾口氣,平復下這種涌酸水的感覺,看看手表加快了腳步——下午又是門診,師主任很多病人,現在都只能由她來維護,因為她最清楚醫案,對她來說,工作始終也是要繼續。 下班以后可以約宋太太出來吃個飯,這么早的案子,線索早已灰飛煙滅,只能采用‘馬普爾小姐’探案法了…… 腦海里轉悠的都是這些念頭,胡悅時而在想著新思路,時而又忍不住想起周院長的嘆息,‘白首相知猶按劍,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按下叫號器,“33號病人?!?/br> “胡醫生,你好?!?/br> 進來的女病人戴著口罩,她沒怎么在意,很多來就醫的患者都戴著口罩?!跋挛绾?,你是來咨詢——” “我是來咨詢面部修復的?!迸∪说穆曇粲悬c含糊。 “面部修復的話,可能我們這里是不做的,我們這里是整形美容?!?/br> “對,我也有美容的訴求——”女病人猶豫了一下,“我是看到新聞報道來找你的,我覺得,我的情況,最適合找你們這種橫跨兩個領域的醫生?!?/br> 她做了個征詢意見的手勢,見胡悅點頭,便小心地摘下了一邊口罩。 而胡悅,雖然早已猜到她的臉不會很好看,但此時依舊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甚至——從業以來第一次,竟發出了小小的驚叫聲…… 第196章 萬花筒 “怎么會把自己整成這個樣子呢?” “如果知道的話,就不會整成這個樣子了?!?/br> 郭小姐的聲音,摘了口罩也不清晰,這是因為她的鼻梁就像是融化了的蠟一樣,歪歪扭扭地貼在鼻骨上——可能是存在嚴重的鼻中隔問題,所以她呼吸不暢,說話有很重的鼻音,就像是在水下似的,呼哧呼哧帶著喘息,“在我們論壇,我有個外號,叫白飛飛——不是因為我以前長得像那個演員,是因為那部電視劇里,白飛飛還有一個身份,叫鬼面女?!?/br> 她是擔得上這個外號的,郭小姐現在又把口罩戴上了,胡悅心里其實暗暗感謝她這一點,這個長相不太像是一般整容過度給人的感覺,除了審美真正畸形的那種以外,大部分整容過度的面孔,給人以不舒服的感覺,是因為墜入了‘似人而非人’的恐怖谷區間,潛意識很難把那種臉識別給同類,所以出現了違和感,而大部分整容后遺癥的臉,也只是顏值下降而已,一般看過去的時候,最多感覺是看到一個丑女,不會像是看到怪物一樣,給人強烈的不適感。而郭小姐的臉,就已經儼然不能用恐怖谷來形容了,她的鼻子、下巴和額頭、眼睛、嘴唇……無不讓人害怕,這絕不是正常能長成的樣子,就像是一張紙,被隨意地團了太多次,再也展不開了,攢在一起,看多了簡直有點魔性。 “你們還有論壇?” “嗯,有的,人不多,很多人都是進來看看不說話,我們有個規定,動過三次以上手術的,才能進我們的板塊,現在很多人,開個雙眼皮也要發一兩千字的帖子,那些帖子,對我們來說沒有什么參考價值,我們那個板塊,基本都是到國外去做手術的朋友內部交流的?!?/br> 郭小姐的家境當然很好,她應該也是國內最早一批出國動手術的顧客,“都說國內的醫生技術好,是去韓國拜師學的,就想,干嘛不自己去韓國找醫生做呢?我臉上加在一起,可能動過四十多次,大部分都是在韓國做的,后來去過日本,后來,亞洲找不到醫生做了,就去美國。你知道‘貓女’嗎?” 貓女也不是電影里容色美艷的貓耳女郎,而是美國一位知名的整容女名流,身價數十億美元,她的家產多數來自有錢的丈夫,當年老色衰時,為了挽回丈夫的心,靈機一動,照著丈夫寵愛的叢林貓模樣,通過拉皮手術,讓眼尾往上斜挑,仿佛貓眼,更多次進行豐唇手術,她的面孔也頗不似人形,在美國知名度很高。 “這樣的手術,國內沒有醫生做的,但美國的醫生不同,只要有錢,什么都給你做?!惫〗阏f,她的臉,駭人程度還在貓女之上?!八?,后來也去美國做過幾次,當時就像是著了魔?!t生,你相信嗎,整容到了后面,有癮的?!?/br> 胡醫生當然相信,事實上,她也見過很多整容有癮的客戶,只是程度不如郭小姐這么嚴重——下巴明顯是增生了,也就是俗稱的‘法老下巴’,可能是注射生長因子,劑量沒掌握好,下巴里密密麻麻長的都是rou芽,鼻子不多說,隆鼻后各種修復和調整手術做多了,組織攣縮。嘴巴做了豐唇,而且沒做好,歪了,雙眼明顯割過雙眼皮,開了眼角。當然了,下頷也無需多言,去過韓國人的醫院,怎么可能不削下巴——這些都還是不可逆的改變,至于那些可逆的玻尿酸填充,就更不必說了。 “最開始是怎么開始的呢?” “開始當然都很單純,只是想變得更美……”郭小姐在口罩底下發出了含含糊糊的笑聲,“唉,所有故事的開始都很簡單的?!?/br> 確實是這樣,剛開始,只是家里有錢,她也想要變美——變美了,就更方便和更有錢的人來往,人的欲望總是這個樣子,永遠不會覺得自己擁有得已足夠多。郭小姐講,“后來,就當作是一種心靈寄托吧。我覺得這個世界讓我很失望的時候,我就會特別想去整容??墒沁@是個惡性循環,越整就越是得不到想要的那些東西?!?/br> 想要什么呢?想要家人的關心,想要真心的戀情,想要和金錢無關,真摯的友情,這些都得不到的話,那就想要錢,越多越好,想要別人的羨慕,想要別人眼中完美無瑕的人生,她介意自己的臉,不算好看,就總想努力用錢去買來美麗。男朋友分手了,想來做手術,和家里人的分歧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想做手術,總相信這一次手術結束以后,會比上次更好。 “可能,他們都覺得我很幸福,從小家里就很富裕,我家只有我一個孩子,這些產業,怎么都是我的?!惫〗阏f,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很紅,但沒有眼淚,她說眼睛做了太多次手術,一次手術破壞了淚腺,那以后再也沒有醫生敢為眼睛動刀,她要靠人工淚液來潤滑眼部,不然,怕很早就會瞎掉?!暗鋵嵅皇堑?,”她說,“這個世界……太多東西了,你站得越高,就看得越多,它們會迷惑你,每一次你都覺得,這一次是真的,這一次遇到對的人了,然后,失望以后,就想要抓住一點什么,一點付錢就可以得到的什么?!?/br> 不是奢侈品,這些東西其實是最沒有意義的,當你買得起的那瞬間,它便一文不值,不是財產,不是那些和她的身體無關的東西,人類的本能還停留在原始人階段,當她孑然一身躺在別墅里的時候,郭小姐不因自己占有了多少而滿足,那些都是虛無。 “被迷惑久了,到最后,你會忘記什么是對錯、什么是美丑……你忘掉的東西會比想象得還多?!?/br> 她的故事,可能比想象得還復雜,為什么和家人關系不好,怎么被男友欺騙,這些郭小姐都沒有講,但胡悅能懂得她在說什么,在這浮華的人世間,又有誰能真的勘破真相,誰能讀懂人心,想要抓住真相的人,最后手心留下的,只有自己的灰燼。 “世界是個萬花筒,我看花了眼……”她喃喃地說,又問,“現在呢?想起來了嗎?” “現在也沒有全想起來,但要比以前明白了一點——”郭小姐說,她又苦澀地笑了,“也是因為,我沒有什么能再失去的了——現在,連美國的醫生都不肯給我做手術了?!?/br> 錢還是有的,而且還越來越多,郭小姐一開始想要找個更有錢的男朋友,整過第一次容,也交了一個,最后卻發現對方沒打算結婚。后來開始找真愛,越找、越整,對方越是只看上她的錢,到最后索性直接找特殊服務,一個月幾十萬,叫小狼狗伺候自己,玩膩了就踢,但踢走一個也還是想整一次。每一次出來,都比之前更討厭自己,卻又更想進手術室,“每一次躺下去的時候我都在想,希望出來以后,這一次的改變可以讓我脫胎換骨,重新變得好看……” 但每一次都是失望,越失望就越想通過手術彌補,她不信這世上有錢買不到的東西,一直到上個月,合作慣了的mama桑和她講要提價,“可能姐你的模樣,對年輕男孩來說需要一段時間接受?!?/br> 郭小姐忽然間如夢初醒,發覺自己其實也不是很想要這些東西,美貌、金錢、陪伴,都可以不要?!拔抑幌胍铋_始的自己,十幾年以前的我,比現在胖一點——但是,什么手術都沒有動過,還擁有很多很多的可能?!?/br> 但現在,可能逐一被拿走了,剩下的屈指可數,她只能再試著用錢來買一次。 “收多少手術費,我都可以接受,要進行幾次手術,我完全可以配合,我很能忍痛的——以前在韓國做手術,麻藥打得不好,刀伸到鼻子里來割rou,我都有感覺的,就那樣鋸我的骨頭,咯吱、咯吱……” 但是,她的案子,不是一般人敢接的,手術費用是很次要的問題,她的臉動過太多次手術,想要‘恢復正?!?,沒有面部修復的經驗做不好手術方案,沒有整形美容的思路也不知道該從何下手,畢竟,一般面部修復科的醫生只管功能性問題,郭小姐最多試著修復淚腺,但別的器官并沒有功能性問題,也并未缺損,這種術后修復,一般還是找整形美容科醫生來的。 “不知道該不該接,我和她說我會考慮?!?/br> 和袁蘇明餐敘的時候,她就說起了郭小姐,當然,姓名隱去,只是這個案例太典型了,由不得人不發感慨?!罢f實話,可能一般人不理解,但,某種程度上,我懂她,而且也很同情她?!?/br> “hmm……”袁蘇明可能就是不理解的一份子,他從鼻腔發出長長的哼聲,“是嗎?你也想整容?” “不是整容,而是……那種花花世界中無依無靠的感覺?!焙鷲偼兄?,若有所思地戳著盤子里的三文魚,“她太有錢了,可能也因此接觸到了更多的人性,而人性是很復雜的?!?/br> 想到了許多許多,她嘆了口氣,“事實上,是太復雜了,我的這個病人大概就像是迷途的羔羊,只是,整容取代宗教,成了她的信仰?!?/br> “無信者是可怕的?!痹K明說,顯然在引述什么宗教經典,“但信仰異端的人更可怕——沒想到,你也是個潛在的信徒?!?/br> “我是個唯物主義者,信仰馬克思!”胡悅笑了,隨后又趕緊解釋,“不過這個只是說笑啦,大陸這邊更多的是泛信仰,和你們那邊妖魔化的宣傳是不同的,不是那種共產共妻什么的——你小時候應該很經常接觸這些吧?!?/br> “是啊,不過那時候年紀小,都不是很記得清楚了,到了美國以后也就知道,都是宣傳而已?!痹K明說,他有點不以為然,“這都是給弱者準備的東西——也許,她就不配擁有這些呢?可能對于有些人來說,太多的金錢反而是壞處,就像是你的這個病人,如果她沒有錢,那么根本也就不可能對整容這么昂貴的東西上癮了?!?/br> “整容很昂貴嗎?” “昂貴——不止是金錢,還有時間成本和機會成本,就像是我的體重?!痹K明講,“可能是可以減下來的,但要付出太多時間和意志力了,得去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請個私教,系統地練一整年,把所有的意志力都用在減肥上,甩掉大重量以后,再回來做吸脂手術和冷凍溶脂。我不是沒有錢,但是——” “但是,你沒有時間?!焙鷲傊v,“也沒有身處鬧市卻不享用美食的意志力,是嗎?” 他們交換了一個笑容,和袁蘇明相處總是很輕松愉快的,這也是她第一時間接受餐敘邀約的原因,最近,她的腦子里塞滿了那些事情,胡悅想換換心情,“其實你最近瘦一些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