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節
“玩的?!?/br> “???” “我們那時候在其他國家有狂歡節,嗯……跟咱們的燈會、廟會差不多,但是在節日期間所有上街的人都要戴著面具,并且要裝扮成各種妖魔鬼怪或者歷史名人,這就是最簡單的面具?!?/br> “那應該也挺好玩的?” “嗯,但那期間也經常出事。警務人員的噩夢時期,警察就是那時代的稱呼捕快們的?!?/br> “有警即察……這名挺好的。咱們這時候,那燈會和廟會也一樣是出事多的時候?!?/br> “是啊,這幾年剛好點。不過,幾年怕是又要亂?!?/br> “嗯……今年乞巧節的時候,亂子就多,鬧出三條人命來。其中一件案子還遞到了無常司來,不過看來咱們得放一段時間了?!?/br> “八月十五這就在眼前了……到時候,還是跟開陽府說一說,咱們無常司也出些人把?!?/br> “嗯?!?/br> 說到這,兩個憂心忡忡的人忽然同時一怔,繼而相視一笑——他們這這是偏題偏到什么地方去了? “走吧,去無常司?!?/br> “好?!?/br> 無常司自己的監牢已經徹底整修好了,監牢里的無常是僅剩的沒有被抽調走的人了,也同樣是僅剩的現在還沒休假的無常了。說起來,這次抓進來的人,正是這里的第一批囚徒了。 盧斯和馮錚被人抬到刑訊室里,兩人各自都在一把太師椅里頭坐穩了,這才命人先將小六子帶上來。 小六子除了看起來有些憔悴,其余都好,畢竟他沒被用刑。他低著頭被帶進來之后,看著血跡斑斑的刑拘——其實都是新的刑具,但銀光閃閃干干凈凈的刑具反而缺乏震懾力,因此被做舊了——小六子略微有些眼神閃爍,可還是比較鎮定的向盧斯和馮錚行禮問好。 “小六子……你家主人,姓杜,單名一個明?” “是……嘶!”大概是聽到盧斯的聲音覺得二叔,小六子抬了一下頭,結果就看見上頭高坐得兩位在火光下被映照得越發詭異的面具臉,頓時嚇得抽一口涼氣,把頭低下了,“正是……正是我家公子?!?/br> “你伺候你家公子多長時間了?” “四年?!?/br> “哦……那你并非是杜明從家里帶進到開陽來的?你知道你家公子的籍貫嗎?知道過去伺候你家公子的人,都到哪去了嗎?” “是,小人是開陽本地人士,因為家貧,被爹娘賣掉的。我家公子的籍貫是吳尚州安永縣人士。過去伺候我家公子的人……那就不知道了?!?/br> “小六子啊……你知道……我現在可以殺了你嗎?” “???!”小六子一驚,抬頭看盧斯,結果又讓盧斯那張臉給嚇著了,“大人!小人是老實百姓,從來沒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啊,大人!” “閉嘴?!北R斯抬手示意,立刻便有無常過去,拎起小六子的衣襟,啪啪兩個大巴掌上去! 無常的手上有分寸,這兩巴掌打得小六子雙頰脹痛口舌麻木,但不會傷了他,不會影響到他繼續說話。 “不怕明白告訴你,我們捉你們到此,為的就是魏韜琇的事情。自然,由仆告主,衙門按理來說不但不能受理,還得將你責打一頓再送回主家去。及時魏韜琇不是你的主人,但看來事情很可能會涉及到杜明。我也知道,你一定收到過警告。但是,我們無常司可是跟尋常的衙門不一樣……只要能知道真相,我們有什么手段不能用的?” “小人……”小六子伏在地上,他慣常察言觀色,現在雖然是看不見盧斯的臉,但她說的這番話是什么意思,還能不明白嗎? “小六子,稍后,你要是依然什么都不說,這里的刑具就都會讓你品嘗一番。若你還不說,那本官就會干脆將你殺了,然后讓那些你的獄友過來看你的尸體。等他們看完了你慘死的模樣,本官就會把你品嘗過的東西,也都讓他們嘗一嘗,那么多人總會有一個咬不住牙的。等到有人招供了,你們這些死的,就會讓本官一把火燒個干凈。至于本官對外說,你們是染了瘟疫必須燒干凈,還是監獄著火燒死了人,那就不需要你來擔心了……” 盧斯在上邊說,小六子就在下面哆嗦,即使盧斯的語氣平和,甚至可以說是溫柔,但他所說的那一幕一幕的,仿佛就在眼前,在他身上上演。 “說!大人!小人說!小人什么都說!” 在現代敢這么跟犯人說話,那就等著回家賣紅薯吧。但在沒人權的古代,那就不一樣了。尤其小六子是仆,即便如今已經不是奴隸時代,可他們處于所有人的下方。有狗仗人勢的時候,卻也有被強權碾壓的時候。 小六子很清楚自己的出身,自己的地位,很明白盧斯說的這些,只要他敢做,那就會成真。他會死得很慘,而他的主人杜明也不是什么會為他求得公道的好人,頂多就是讓這些大人賠償些銀兩吧?十幾兩頂天了??赡倾y子進了主人的包,他卻要死了啊。 下面根本就不用問了,小六子答得利利索索的,盧斯和馮錚不由得幾次示意他重新講,講慢點,好讓邊上的書吏把該記錄的記錄上。 原來這個小六子,出身還不太尋?!瘴?,對,就是魏韜琇的那個魏,他是魏家的家生子。不是陳同那種賤妾所生的,而是正兒八經魏家仆人的后代。他們家已經四代在魏家為仆了,他爺爺那代的時候改姓的魏。 小六子的叔叔,正是魏韜琇的書童,后來他叔叔年紀大了,當不了書童了,就是小六子的哥哥替補上去了。沒過兩年,小六子也到了魏韜琇身邊,當小廝。 他在跟著杜明之前,就已經知道魏韜琇在外邊養了人了。不過,包括劉敞在內,這些人并沒有被魏韜琇強迫的。 魏韜琇很有分寸,他看上的舉子們,大多來自并不太富裕的地方,這樣的人,很可能一輩子也就這一次能到開陽來參加會試的。一旦無法考中,回到家鄉,就再也積攢不起下一次來趕考的銀錢的。畢竟,這一路上少說得有百多兩銀子。 且他們在開陽,見識到了什么叫繁華盛世,什么叫紅塵喧囂,又有幾個人還能安守貧寒呢? 這時候魏韜琇就出現了,他相貌也是一流,是世家公子,待人溫和誠懇,又能拿出銀錢來,讓他們安心讀書,有幾個人能夠拒絕他?其實這跟話本上那什么窮書生遇到芳心可可的大家閨秀有什么不一樣? 還是有點不一樣的,大家閨秀找窮書生是為了找丈夫,找終身的依靠,會努力的讓窮書生讀書學習,最終金榜題名??墒俏喉w琇不是,他找這些人是為了享樂。他在自己享樂的同時,也帶著他找來的人享樂。 這些人本來就是抵不過誘惑才留下的,可想而知意志也不是多堅定。結果,答應了魏韜琇的人,都是一次不中,次次不中,沒人能夠例外。 “劉敞與我說……魏韜琇捉了他的妻兒,脅迫于他?!?/br> “那、那是公子、杜公子讓他找那位……”小六子終于反應過來了,“那位”就是眼前的“這位”,“找大人,試探一下?!?/br> “他就不怕我當真了,帶著人過來抓人?!?/br> “杜公子說,反正我們什么都干,要是您真的帶人來了,那他們到時候就一問三不知,反正他們都有功名在身,大人您不敢對他們怎么樣。最后,也就是讓您丟臉而已?!毙×拥皖^,他當時在邊上聽著還贊了杜明英明,當時他怎么就那么傻——杜明和劉敞有功名,他有嗎?他們沒事,自己可不就成了待宰的豬羊了? “那你知道,誰跟杜明、劉敞說的,我是白無常了嗎?” “知道!這是杜公子出去,前邊住著的空竹張來了。別看那人長得糙,可玩得一手好空竹,才叫了空竹張。他來了便問杜公子可認得大人嗎?后來說大人長得像是他在開陽城里看見的白無常。對了!杜公子那時候沒想招惹大人,還說大人怕是大家出身,讓我們少惹事!” 小六子眼巴巴的看著盧斯,他是真的把知道的都說了。 聽小六子這么一說,盧斯眉頭皺得更緊了。弄清楚了部分真相,知道劉敞的家人沒事,也知道了沒什么死人,那是好事,沒有更多的無辜受害者。但是,關于魏韜琇的線索,也從此斷開了。畢竟看他找的這群后宮,也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也算是破鍋配爛蓋了。 他不知道該問什么,扭頭看著馮錚——他家正氣小哥哥就算是戴著黑色哭泣面具,也是那么帥。 “小六子,你……知道薛三,或者說魏三嗎?他應該是比你那個叔叔更早當了魏韜琇的書童和侍從?!?/br> “薛三?魏三???!那個勾引了靖王的賤……人?” 他原來想說的是“貨”,不是“人”吧?雖然兩個詞都夠難聽的。盧斯偷偷給馮錚比了個大拇指,他都忘了,還能打直球啊。 果然,陳同在魏家也算是個名人,即便以小六子的年紀來說,他出生的時候,陳同大概還在南邊的黑煤礦里掙扎求存呢。 “對,就是他,關于他,你有什么知道的嗎?若是說得好了,我們不但能給你自由身,還能讓你到鄉下自己也做個老爺?!?/br> 第185章 小六子對馮錚這話是不信的,但他怕自己什么都說不出來, 再讓他們生氣, 可能現在被殺不至于了, 可被打一頓也夠他受的了。 “知道,小人知道!小人的叔叔和大哥, 都說過他的事情呢!” 小六子口中轉述的陳同,讓盧斯和馮錚都有一種“哎呀媽,這人我們真認識嗎?”的感覺。那根本就不是他們所見過的那個病勢沉重的男人,而是個亡國妖姬啊…… 說陳同跟他娘一樣,從小就煙行媚視, 七八歲的時候就已經會勾搭人了。勾搭了當時的管事的,把他給調到了四公子身邊做小廝。然后陳同年紀越大,越發的妖孽了, 跟著四公子進宮之后, 原本靖王是跟四公子有情誼的, 去讓他這個妖人從中挑撥,不但壞了四公子跟靖王的情誼,還自己取而代之。 又說大概二十年前,陳同跟一個江湖人私奔而去。靖王回來, 卻不聽魏家的解釋, 給魏家惹了許多的麻煩,還讓四公子傷心不已。 “行行行!別說了!”盧斯抬手,讓小六子閉嘴,這尼瑪都成三角戀苦情大戲了, 靖王是渣男,魏韜琇是苦逼白蓮,陳同成了妖孽x亂配,“你自己說這些話你信嗎?你覺得你們家四公子是那么好的癡情人?” 小六子講得還有點入迷,畢竟這可真是一場大戲啊,往常都是聽別人說,他在外頭,不好跟其他人說魏家的這一檔子事。盧斯一讓他打住,他呵呵傻笑了兩聲:“這、這不是……大人說的,都得說嗎?” 看來他也是不信的。 “給他搬個凳子?!边@小六子現在已經乖乖的什么都說了,那可以適當的放寬一下,給他吃顆蜜棗了??葱×幼铝?,果然表情也放松了,盧斯才繼續道,“算了,你繼續說,本官就是剛才聽得有點惡心?!?/br> 惡心也得繼續聽,萬一這些荒謬的情況里頭,就有什么有用的線索呢? “是?!毙×酉肓讼?,再說就沒剛才那么從頭到尾一串下來的整體了,而是說得有些散亂,這倒不是因為盧斯剛才把他打斷了,而是這些消息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小故事,小傳聞。 這里邊有陳同小時候就不學好,被管教的人罰了,他就去四公子處哭訴,四公子心善,卻讓三老爺識破,給拉出去吃了一頓家法。還有魏韜琇精心準備了給靖王到了禮物,卻讓陳同悄悄破壞,后來禮物在他無知無覺中送上去,反而引得靖王震怒。連靖王跟陳同的閨中私密都有,說他們倆如何情到深處,又如何讓魏韜琇撞破,然后陳同被如何懲罰。 瞬間就從三角戀苦情大戲,變成大宅門宅斗了。不過,這里邊還真有些能用的線索。 等到小六子實在是想不起來什么可說的了,盧斯問:“魏三從小到大,在魏家受過不少罰,這點是確定的?” “應該是?!毙±钭诱f得口干舌燥,馮錚讓人端來水給他喝下,“不過,當下人的,有幾個不受罰的?” “這些故事里,魏三一會勾引魏韜琇,一會勾引靖王,還跟你們老爺、其他少爺都有牽扯……這要是真有這么樣的一個人,早就得填井了吧?” “其實這些事,小人也就是姑且一聽,都知道家里不待見魏三,可這人到底怎么樣,小人在四公子身邊伺候這么多年,心里多少有點譜?!?/br> 最后里這話還真有點點睛之筆的意思,這就跟一個惡人說另外一人是壞蛋,一個謊話精說另外一人是騙子,可是,只有這些,還是徹底沒辦法證明陳同的身世啊。 “對了!有一件事……有一件事大概是真的!”小六子是既想表現自己,又說人閑話說上了癮,這是越來越主動配合了,“那還是我小時候,又一次,我叔叔喝醉了酒,當時就我和他,他就一邊喝酒一邊嘀咕說是……” “魏三……魏三……你算是個什么東西!小六子,你看我給你說了這么多魏三的事情,該以為那人是多天姿國色吧?呸!就是個粗漢!說好聽點也不過是中人之姿……當年他在府里養病,我還伺候過他!看他那身上的痕跡,呵呵,都讓人玩爛了??晒右c他相好,他竟然還不愿意?!憑什么?公子……公子……” “……公子~~”小六子捏著嗓子,學著他叔當年的深情呼喚。 盧斯覺得,這要是他侄子非得一巴掌呼死。不過,這小子記憶力還真好,按照他說的,這都是他六七歲時候的事情了,雖然有些模糊,可大致說的話是沒錯的。 “行,辛苦你了。那么,這之后你是想回去過去的牢房,還是給你準備一間單獨的呢?” 小六子在下面苦著臉:“小人說了這么多,雖然不知道哪里有用,哪里沒用,但左右是回不了府里了。反正小人的爹娘已經死了,家里兄弟姐妹也不算多親近,還請兩位大人放小人一條生路?!?/br> 那就是不回去了。 盧斯點點頭,示意無常給他準備個單間。 小六子下去了,書吏和其他人也都讓下去了,就剩下盧斯和馮錚,盧斯摘下面具。盧斯道:“要不要想法子把小六子的叔叔弄來?他看起來是知道不少情報?!北R斯說完不見馮錚回應,“師兄?師兄,你在想什么?” “???哦……”馮錚剛反應過來,也把面具摘了下來,“我就是在想,我們之前覺得,魏韜琇是嫉妒陳同,這在用了那般的手段??涩F在看來,他是心在陳兄,那他干什么這么做……因愛生恨?但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啊。還有一點,咱們忽略了,之前也一直都沒去問陳兄,就是……他當初怎么從黑礦山里跑出來的?還有,魏家是怎么在開陽,就把人一口氣賣到那么遠的?” 這事情確實是他們來忽略了,本來以為是跟陳同的身世無關的:“魏家跟黑礦的人有牽扯?師兄是覺得,魏家的其他人把陳兄賣了,魏韜琇不但沒插手,還可能用了手段保護他?” 突然之間,這反轉也太大了些。 “咱們還是先找人打聽打聽,這黑礦山到底是怎么回事吧?!?/br> “去找周兄?” “好?!?/br> 周安手上在忙的那大案終于告一段落了,盧斯和馮錚去找他的時候,他正在家休息——皇帝看來也是照顧自己人的,給了他半個月的假。 但心中有牽掛,周安怎么休息得???如今盧斯和馮錚有事來找他,他反而精神一振。等至于他們的問題,周安還真是知道。 昱朝對南邊的掌控力道還算可以,官員也并不以發配嶺南為苦,但總有管不到的地方。就比如誰都知道南方有三座大礦山,兩座煤,一座鐵,可是這三座礦山深入大山之中。那地方都是瘴癘之地,多毒蛇猛獸,聽說從先秦的時候開始,就有中央政權意圖掌控,但往往是損兵折將,卻又不得結果。 后來在某一朝的時候,當地的苗寨出現了一個很有能力的女頭人,大部統一了苗寨,并且運出礦石來,與漢人交易。兩方人算是各取所需了一百多年的時間,可苗寨后來發生了內亂,貿易就此中斷。 一直到昱朝的開國之初,又有人出來跟朝廷交易了。但是,這些交易的人就不是單純的苗人了,他們有漢有苗,聽說有不少亡命之徒在里邊。且,他們不止交易布匹、鹽鐵等等生活用品,還大量的購買奴仆,都是帶進山里去挖礦的。 從這些人身上,外人才知道了當年苗寨內亂的原因。最開始這幾座大礦都是露天的,隨便走上一圈,都能毫不費力的撿出來一大筐的礦石??墒请S著時間的流逝,在外的礦石已經被撿了個干凈,必須向下挖掘,隨著礦坑越挖越深,采礦的工作也就越來越辛苦。且苗人本身是行走于叢林之間,并不善于這種土木工作,隨著死傷出現的越來越多,內亂也就不可避免了。 一直到昱朝建立之前的亂世,多有漢人逃亡入山,有苗寨的女子招贅了書生,這書生出謀劃策,讓頭人一統了苗寨,又讓他從外賣了奴仆進來,讓這些“外人”幫助開礦。苗人沒了內亂之憂,自然也樂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