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樸老太說是那些女子靠那地方禍害她兒子,她才要把她們毀了。仵作也查不出,女子體內是否有男子的精元。其實,我有些懷疑他們倆在逃亡的路上,就殺過人?!?/br> “可是那兩個人是不會再多說了?!?/br> “對……這兩個人是不會再多說了……而且,流民在逃難過程中,手底下有人命的人該是不少,若現在追查,知府是不會管的?!庇行⑷耸切蝿菟?,他們心里還是渴望做個太平人的,所以一旦回到正常的環境,他們就會恢復成普通人,這種殺了一次人就嘗到了甜頭的妖魔人物,還是極少數。 兩個人說著說著就變成了面對面,不過這時候誰都沒有旖旎的心思,只是靠在一起,漸漸的被瞌睡所控制…… “走水啦?。。?!走水啦?。。?!”“鐺鐺鐺鐺?。?!” 外邊男女老少的嘶喊與鑼鼓的聲音,讓兩人都是一驚,從床上跳了下來,稀里糊涂的穿了衣裳,就朝外跑。 到了外邊,看縣城東北方向已經被燒紅了一片天。 兩人跟著人流超那邊跑,他們跑到一半的時候,那邊火光已經暗下去了。馮錚一把拉住了盧斯,盧斯拍拍他的手:“放心,我不朝里頭擠?!彼谶@人生地不熟的,萬一讓火困住,跑都不知道朝哪跑,到這里來只是因為作為捕快,不好在家里睡大覺。 “那是……吳家?!?/br> “吳家?吳寡婦?”盧斯一驚。 “是……” 一個多時辰之后,盧斯和馮錚跟云縣的捕快們一道,從吳宅里朝外,抬燒焦的尸體。一具又一具的尸體,少說得有四十多具。最中心的十幾具尸體已經面目全非,就像是燒糊了的烤rou,吳寡婦和已經去世,但是遲遲沒有下葬的吳小娘子的尸體就在其中。 吳寡婦今天夜里把吳氏宗族里能拿主意的老太爺,與年青一代們都叫來了,說是她女兒既然死了,那心也死了,要把家產分一分,之后她就要找個尼姑庵住進去啦。吳氏的男人們,該來的不該來的,當然都屁顛屁顛的來了。 吳寡婦不但把家產都分了,還招待大家喝酒、吃rou。沒分到家產的人,自然也留了下來,開開心心的吃喝。卻不曾想,吳寡婦說天冷,就把所有有人吃喝的房間門關上了,讓仆婦從外邊鎖死,一把火,大家一塊上天。 他們知道這些,因為之前馮錚見到的,跟在吳寡婦身邊的仆婦,去找了王大人,在將實情告知之后,吞金而亡。 吞金是一種極其痛苦的死法,金子會墜破胃壁,墜斷腸子,內臟大出血而亡。這仆婦在慘叫的同時,卻又在笑著,她的笑聲從始至終都是那么尖利,說明她在這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中,半點也沒有后悔。 ——后來才知道,這女人也是吳家的寡婦,兄嫂給她的小兒子吃了加毒藥的湯圓,小孩被毒死了。當時的知縣還不是王大人,兄嫂又說是他的兒子自己貪吃,吃了毒鼠湯圓。兒子死了,她孤身一人,當年沒有吳寡婦那般強悍,家產也沒能守住,還是吳寡婦看她可憐,把她收在了身邊。 尸體搬得差不多了,一群年紀年紀大小不同的女子便來了,看著一地焦炭的尸首,有女子驚叫,有女子昏厥,還有的大聲叫罵…… “欺負人家寡婦,自己老婆也成了寡婦了?!北R斯看著這情景,搖了搖頭。馮錚聽見了,也是一嘆。 忙乎了一夜,只在臨近黎明的時候閉了一會眼,天亮的時候兩人就起來趕赴縣衙,準備去處理剩下來的最后一樁案子。誰知道,他們剛到,比兩人還憔悴的黃班頭就說,案子破了。 “昨夜里,你們剛去休息,就有人來投案了?!?/br> “殺害胡氏的兇手來投案了?”馮錚問。 “不是,殺害李大的兇手來投案了?!?/br> “???”馮錚一愣,“那李大……不是胡氏的丈夫嗎?” “正是?!秉S班頭點點頭,把經過一一道來。 那位兇手,乃是胡氏的弟弟,乃是個鐵匠。胡鐵匠雖然年輕,但是為人豪爽,手上的活也拿得出手,所以跟縣衙里捕快關系都不錯。他跟jiejie的關系也好,所以一直緊盯著這案子。昨日盧斯帶著那樸家母子倆回來,就有小捕快去找他,說是確定了的,你姐和吳家的那案子不是這邊樸家的人犯的,兇手另有其人。 然后這人昨天,就去找他姐夫李大了。因為在此之前,胡氏曾跟弟弟說,李大打她,還威脅過要殺了她,因為李大懷疑胡氏在外頭有姘頭。胡鐵匠曾經勸jiejie與李大和離,可是jiejie不愿意,然后不出幾天,他jiejie就死了。 他到的時候,正撞上李大在與一個小寡婦喝酒廝混,李大言談間說胡氏是下不出蛋的母雞,還說死活不愿意和離,又因為當年跟他娘受過孝,所以還不能直接休了她,早知道應該早兩年就殺了她的,礙了他這么多年的好事云云。 也是趕巧了,這時候吳家那邊起火了,李大匆匆忙忙跑出來。胡鐵匠一腔怒火沒出發,當時就把李大和小寡婦都給殺了。殺了人,他轉身去救火,救完了火,就找王大人投案來了。 這邊剛說完,那邊王大人就派人來請了。 王大人穿著便裝,他倆一進來,王大人就立刻站起來對他倆行禮:“二位果然乃是神捕,不過兩天,便破了我縣的三樁大案?!?/br> “大人客氣了,我們破的也就是兩樁案子,這第三……” “哎!二位不要謙虛,這第三樁案子,若沒有前兩樁案子的事情,也破不了。兩位來得匆匆,這幾日又為了案子如此疲憊,不如在這里休息兩天再走,也好讓本官一盡地主之誼?!?/br> 為官的是看不起捕快賤役,但也得分情況,作為一個地方官,對能破案的專門人才,那當然是要好好親近的。這回就是靠了人家,說不準什么時候就又得人家幫忙了,只有那種腦袋被踢了的,才會擺官架子。 “大人客氣了,這乃是我等的職責。如今案子既然破了,我等也要離開了?!?/br> “哎……”王大人雖然有些遺憾,但是也不強求,又說了幾句客氣話,表示請他們稍等一下,他寫一份公文送上去,還有要除去樸秀才功名的事情,需要惠峻的學政動手。 臨走時,盧斯沒忍住問了一句:“不知道對那位投案的胡鐵匠,大人要如何判?” “胡鐵匠為姐報仇,乃是義士,至多是判個充軍三年?!蓖醮笕诵χ?。 盧斯拱拱手,跟馮錚出去了。到了外頭,盧斯拉著還在外邊等著兩人的黃班頭道:“黃哥,你還記得那馮花炮嗎?不知道哥哥可否行個方便?” “那是自然?!秉S班頭拍著胸脯保證,又低聲遞給了盧斯一個小包裹,“這個給兩位,是大人給的?!?/br> 盧斯一捏,知道是碎銀子,該是有十五六兩。王大人看著板板整整的,但是這些私下里的手段還是了解的。盧斯收進了袖子里,轉回手又遞給了黃班頭三兩碎銀,黃班頭不動聲色的也收了。 三人皆大歡喜,之后這才一起去見了馮花炮,有帶著馮花炮去了牢里。 樸秀才要是正兒八經的本地秀才,黃班頭是不敢這么干??伤莻€流民秀才,又讓流民的村子厭了,徹徹底底的無根浮萍。只要別被弄死了,怎么樣都成。 馮花炮沒怎么著樸老太,只去料理了樸秀才。三個捕快在離著樸秀才那間牢房有一段的地方,聽著樸秀才一聲又一聲的慘叫:“我沒殺人!不是我干的!你找我娘去?。?!” 后來他嗓子叫破了,只能哼哼。黃班頭在邊上嘀咕:“往常聽這聲音都覺得瘆,頭一回覺得爽啊……” 馮花炮出來時,臉上、身上都是血:“三位仗義,我也不能給三位惹麻煩,傷的地方都是是看不見得。今日這恩情,我馮花炮記下了,日后但凡有需要的地方,上山下海,愿聽驅策!” 馮花炮這話,幾個人都沒當一回事,畢竟他們是沒當回事的??蜌庖环?,各自離開了。 盧斯兩人又在云縣過了一夜,這天夜里,黃班頭又跑來了一趟,跟他們說吳家那些尸首的事情。因為有十幾具尸體都是面目全非,男女不辨,里頭又有不少乃是吳氏德高望重之人,所以,所有的尸首都要入吳家祖墳。包括吳寡婦和吳小娘子的,世代受吳家后人供奉。 第62章 黃班頭跟兩人喝了頓酒,走了。 “錚哥, 你覺得吳寡婦是為了這點供奉嗎?” 馮錚瞥他一眼, 語氣這么怪, 看來兩人的觀點是一樣的:“不,她就是為了讓吳家的子子孫孫都不痛快?!?/br> “女中豪杰啊?!北R斯拿干凈茶杯倒出一被茶來, 澆在了地上,“她教養出來的女兒必然也是個好姑娘,可惜了,母女兩人都生不逢時?!?/br> “也生錯了人家,且她乃是遠嫁, 沒了娘家庇護,否則不至于如此?!瘪T錚也澆了一杯茶。 “錚哥,你說我是不是該再對我娘好點?!爆F代的時候, 各種案件的被害人就以老人、女人和孩子居多, 到了這年代, 盧斯越發覺得女人活得太不容易了。就說打老婆的,十個有六七個都打,婆婆和小姑子磋磨媳婦更是尋常。普通人想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就已經很辛苦了,這稍微遇到點天災人禍, 女人更是最先倒霉的。 之前盧斯只想著柳氏在過去的主家里養了一身壞毛病, 就沒想過,她養這身壞毛病出來,是吃了什么樣的苦。 “……”這事是盧斯自家的家務事,柳氏還算是兩人的長輩, 被問到這種話題的馮錚愣了一下,繼而柔聲道,“不,你對嬸子很好,左鄰右舍都羨慕嬸子好福氣呢?!边@是盧斯確確實實的沒將他當做外人。 再起來,兩人總算是能回家了?;氐搅嘶菥?,兩人先向知府交了令,把事情前因后果原原本本說給知府聽。 胡大人聽著樸家母子的事情,一個勁的抽涼氣,直道“從未聽過如此駭人聽聞之事!” 聽了吳寡婦,胡大人就是一個勁在搖頭了“也不知道該說這婦人是剛烈,還是不顧大局了,唉……人死如燈滅?!?/br> 到了胡鐵匠,胡大人就又是點頭了“果然是義士,讓他做上一年的徭役變好了,發配那是要刺字的,還是不好?!?/br> 最后道:“你二人出門一趟,也是辛苦,給你們半月的假期,回家歇息去吧。這些流民……怕是勞興州還要亂上一陣子呢?!?/br> “是?!眱扇酥x過胡大人,出門來,師爺又給了他們一人一個五兩的紅封,盧斯接過紅封的同時,遞給了師爺二兩銀子,依然是大家皆大歡喜。 兩人回到家,在家里傻吃傻睡了兩天,才緩過勁來,心里才不是那么一片陰霾。 這天馮錚正拿著把床刷子趴在自己屋的炕上掃炕,盧斯進來了:“錚哥,咱倆的事,該說道說道了吧?” “?”馮錚一聽盧斯這語氣有些怪,他扭過頭來,莫名道,“什么事?” 盧斯不但是表情怪了,連語氣都變怪了:“錚哥,你不會是忘了吧?還有什么事?你跟我做一輩子夫妻的事情啊。 馮錚“??!”了一聲,雙耳通紅,不說話了。 盧斯也不著急,在炕邊上坐下來,兩只眼睛上上下下的掃著馮錚。三年多前,剛見著馮錚的時候,盧斯就感慨,他家錚哥是穿衣有rou,脫衣顯瘦,跟別人反著的。但相處三年,盧斯已經能做到眼中有衣,心中無衣,一眼掃過,就能知道馮錚那腿,那腰,那胸,那屁股……大概是個什么形狀的! 為什么說是大概呢?因為就算是在最熱的天氣練武之后,馮錚也不會光膀子啊。反而是盧斯,熱得受不了,在家里的時候,經常就下邊一條褲子完事——還是將褲腿卷到膝蓋的。為這,老頭不知道打了他多少煙袋鍋子。 但也不知道是這年代沒啥臭氧層空洞,紫外線不強烈還是盧斯天生的,他曬不黑,頂多是曬成螃蟹一樣的紅蛋,膚色說雪白夸張,但還是比普通人淺一個色號。 “錚哥,想什么呢?”盧斯手爪子一癢,一爪子放在馮錚的小腿上了——要知道馮錚現在可還是趴在炕上,就歪著個頭看盧斯呢。其實盧斯也想朝上摸點,但是他不敢! 不是怕馮錚打他,是痞子盧少有的有那么點敬畏、尊敬,沒看他都沒偷看過馮錚洗澡嗎!這就是由愛而敬啊。盧斯把自己感動了~ 可他這一下子,依舊是把馮錚嚇著了,他猛地一縮腿,從趴著的姿勢瞬間變成了盤膝在炕上。等盤穩了,馮錚看盧斯從怪變成委屈巴巴的面部表情,又有點覺得自己反應過度了,他抬起手貌似是想把盧斯的手抓回來,放在自己的…… 好像不管放在什么上都不太對,那就讓盧斯暫且那么委屈著吧。 “這件事,我確實也考慮過了,師弟,你今天夜里再過來一趟,我跟你把事情說明白了,你若是還能接受,咱倆……就去結契?!?/br> 馮錚一直注意著盧斯的表情,盧斯又何嘗不是一直注意著馮錚的?他發現馮錚只是有些為難,有些懊惱和無奈,但并沒有厭惡或煩躁,相反,他對著盧斯看過來時,還能看出一絲其帶來。 所以,他家正氣小哥哥是真對他有情的,但到底是什么事,讓正氣小哥哥這么躊躇不前呢?! “好!”雖然得等到夜里有些不好,但三年都熬過來了,半個多白天,他又如何等不得呢? 兩人定下約定,盧斯算是安心了,他也想過要是馮錚依舊不答應怎么辦?正巧馮錚也看向了他,沒什么羞澀的躲過之類的,馮錚黑白分明的瞳仁滿映著他的臉…… “哥!”玲玲忽然進來了,“哎?栓柱哥也在啊?!?/br> “……”剛來到這邊的時候還無所謂,現在年紀越長,越覺得栓柱這個小名實在是影響他的威嚴,但是家人已經叫熟了,再說要改,矯情了,“怎么,有事?” “嗯,隔壁孫嬸子送了幾只凍梨過來,嬸子說讓咱們去吃呢?!?/br> “孫嬸子?是孫嬸子送來的,還是你冬香jiejie送來的?”盧斯呵呵笑了,尼瑪他們家的這塊好豬rou讓不少人惦記著呢。 “是冬香jiejie端來的啊,但是東西是孫嬸子送得啊?!毙」媚镫m然看的事情多,但還沒開竅呢,當然沒聽明白盧斯這話里有話。 “那你冬香jiejie送凍梨來的時候,問沒問過你栓柱哥?”馮錚也開口了,還瞟了盧斯一眼:人家看上的是哪塊豬rou,還不一定呢。 “問了啊?!绷崃嵊悬c懵,不明白就是個凍梨而已,為什么哥哥和栓柱哥都打起啞謎來了,“你們到底吃不吃凍梨???” “不吃?!北R斯說,“不想吃別人的梨,兆頭不好,要分離的?!?/br> 盧斯明擺著就是口嘴里能吐出象牙來的,馮錚看他這樣,無奈的嘆了一聲:“我也不吃了,從外頭回來,脾涼,不吃這些涼東西?!?/br> “哦……” 馮玲玲走了,盧斯笑得臉上花都開了,伸手就去拉馮錚的手:“還說要等夜里再說明白?分明就是喜歡我?!?/br> 看著兩人拉在一起的手,盧斯臉上白凈,手上可一點都不白凈,手指長但是骨節大,還有一手的繭子。他原本是個讀書人,手不是這樣子的,這都是三年間練出來的。不過即便盧斯的手這個樣子,也依然比馮錚的手要細要白一些,這樣的兩只手握在一起……挺般配的。 馮錚沒把他拉開:“要等,等夜里?!?/br> 盧斯嘆了一聲,終究沒有逼迫太過:“行,等夜里!” 可誰知道,夜里還沒到,晌午剛吃完飯,就有一件意外找上來了——柳氏收拾完碗筷偷偷摸摸的敲響了盧斯的門:“栓柱,我、我有、有事與你、你說?!?/br> “娘,怎么了?”柳氏怕他是怕他,但說一句話哆嗦成這樣,還是頭一回。 “我、我……”柳氏這些不但說話哆嗦,整個人都哆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