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那我們能沒發現?”村北頭大榕樹可不遠,那頭葬的可不只是樸家媳婦一個——明明是一路乞討、流浪,吃苦的時候都過來了,這被移民了,到了新地方,安置下來了,反而有人沒撐住,一頭倒下去就起不來了。 “天水,別說了,這里頭埋的,是我老頭子。他昨天得急病死了,天水又病了,我怕你們以為我家里鬧了疫病,這才把他埋在了家里,想著等情況安穩下來了,再把人挖出來安葬?!倍?/br> 這話雖然依舊駭人聽聞,到是稍微可信了一點,但在經過剛才樸秀才的謊言之后,卻又不那么可信了。 “愣著作甚?去拿鋤頭!”村長一聲吼,懵逼的眾人下意識的朝外頭跑。 “村長,老婆子我也說個實話,我家那口子和我兒子到底是不是疫病,我其實也是不知道的?!睒憷咸玖似饋?,依舊是吊吊著眼睛看人,“當初是為了保命,我必須得把人埋起來,你們現在要挖,行,我也攔不住。但我可是聽說,疫病死的人,埋在地里被陰氣一浸,這身上的惡戾之氣更忘,誰挖誰死?!?/br> 鋤頭之類的農具,官府調配得倒是快,外頭跑出去的那幾個人,在樸老太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就回來了。都聽見了后半句話,頓時就又僵住了,一個個臉色鐵青,只拿眼睛去掃村長和盧斯。 “行,那我挖?!北R斯抬手,就把最靠近他的一個村民手里的鋤頭拿過來了,不過剛拿起來他就又放下了,把腰上的鐵鏈子鐺啷啷拽下來了,“村長,等我把這倆人栓起來了,幾位再請出去。人挖出來了,要是疫病死的,我就喊點火,幾位直接就把我們仨燒死在里頭得了。要是因為別的原因死的……那還請幾位進來,給我做個見證?!?/br> “那要是……啊——!”樸老太又要多嘴,盧斯手里拿著鐵鏈子就抽在她臉上了。他是痞子,他可沒有不打女人,不打老人的優良品德。鐵鏈這門功夫,老頭也是教過他們的,盧斯鏈條收回來,就是帶著血了。 帶血的鏈條直接上肩勒脖子,三兩下,就把樸老太鎖住了。樸老太嘴里吐了幾個血泡,后來干脆直接吐出一顆牙來。至于樸秀才,他有功名在身,盧斯這個小捕頭能抓他,但卻不能給他上刑具。 可看他那樣子,戰都站不起來,也就不用捆綁了。 “盧老弟,我隨你一起?!秉S班頭雖然腿都是軟的,極想趕緊回家,可誰讓他碰上了盧斯這個愣子呢?他要是讓盧斯真在這被人燒死了,那他這班頭也就別當了,他一家老小也就得露宿街頭了。 “老、老夫也與幾位在一起,也好……做個見證?!贝彘L更是都快哭了,可還是站住了。他的心思跟黃班頭差不多,不能只讓上差被燒死了吧? 黃班頭和村長互看一眼,只覺得同病相憐。 其他人沒想那么多,呼啦啦都出去了。盧斯拎著鋤頭就開始挖地,黃班頭也挖,就是手抖,第二下就差點挖盧斯腳面上。盧斯看他一眼,他收了鋤頭,站邊上去了:“我在這幫你看著這兩人?!?/br> 其實也沒挖幾下,就見著一抹衣袖了,盧斯收了鋤頭,幸虧他來的時候把那個放驗尸行頭的木頭箱子也帶來了。沒穿罩衣,直接戴上手套,盧斯跪下來用手撥開最后一層泥土:“行了,兩位來看看,要是疫病這人可能是這么死的嗎?” 黃班頭先過來,看了一眼,放心了:“好大的血口子啊?!?/br> 村長這才大著膽子過來,看了一眼,竟然還笑了一下,覺得情況不對,又忍住了——他是流民,個把死人對他來說不算什么,不是疫病就足夠讓他心滿意足了。 這個樸老頭是頭朝下被掩埋的,發髻已經散開了,正好能看見他后腦勺上一條長長的血口子。盧斯看看這傷口,再看看自己手上的鋤頭,扭頭問村長:“樸家的鋤頭呢?” “我這就讓人找去!”村長抻脖子喊了一嗓子,“都進來吧!不是疫??!” 外頭守著的人剛進來,就又被村長趕去找樸家的農具了。 “人四無殺的,帶無去提命吧!” 盧斯這個時候可是真有些佩服樸老太了,夠狠夠能忍啊。盧斯那一鐵鏈子不止打掉了她得牙,怕是舌頭也傷到了,普通人能不嗷嗷亂叫就是堅韌了,結果她竟然還能說話,只是走音而已。 黃班頭就要去拉樸老太,卻被盧斯制止了,他沒理樸老太,而是看向樸天水:“樸秀才,你與母弒父,這忤逆的罪名是判定了?!?/br> “不是無二……”盧斯一個大巴掌扇在樸老太臉上,把她的話又給打回去了。 樸秀才打了個激靈,可是死咬著牙沒說話。 盧斯呵呵一笑:“你是秀才,該知道我昱朝的國法,你這樣的,那是要被千刀萬剮的。你現在只還有一條生路,就是告訴我真相。你要是為你娘隱瞞的這一切,那我還能在縣太爺和知府老爺那給你說說好話,讓他們覺得你其情可勉,給你一條生路?!?/br> 樸老太眼睛一亮,趕緊對著樸秀才點頭。樸秀才猶豫了片刻,這才開了口:“我家到了此處,我娘便讓我休了三娘,因三娘名聲不好?!?/br> “因為她在來的路上賣過身?”盧斯插嘴。 “是。她的青白已經壞了,我娘說她配不上做我的秀才娘子了?!?/br> “呸!那還不是為了養活你們一家子?!”這是村長呸的,長順村這些流民里,女子少,十五歲朝上依舊青白的女子更少,但人家都朝前看了,村里談婚論嫁的也有不少,這還是村長知道的頭一家掰扯這個的,“狼心狗肺的東西!” 聽他這一聲罵,樸老太不以為意的哼了一聲,樸秀才雖然低著頭,但眼神飄忽,顯然這模樣也只是做戲而已。 “然后呢?” “然后……然后三娘說,她只答應和離,還要我家給她五兩銀子,做嫁妝。若是我敢休了她,他就要鬧得大家都沒臉?!?/br> “你家有五兩銀子嗎?要知道,稍后你和你娘都會被我鎖拿回衙門,你們家里都要被我翻過?!?/br> “……有?!?/br> “不止?” “二十二兩……” “你家有銀子,你讓你老婆賣身?!”黃班頭也覺得這家子太不可思議了,他不認為自己這個班頭有多干凈,但從今以后,他絕對要以自己是個清白人而自豪了。 “這……家里的銀子是要應急的,且,我日后趕考也是要銀子的?!?/br> “趕考?呵呵?!秉S班頭懶得理他了。 “你娘子不愿,你就將她殺了?” “不不不,我沒殺!我、我想著是給娘子銀子與她和離的,但那日……突然,娘子就……” “你怎么知道你娘干的?” “我娘換了我娘子的衣裳,她把洗干凈的衣裳晾在家里,那衣裳……在朝下滴血……后來,我、我前些日子去找了有娣,然后有娣也……” 盧斯惡心得要命,其他人跟盧斯的反應也差不多,惡心又憤怒,外加毛骨悚然。 秀才娘子的死,因為樸老太不愿意讓她帶累自己兒子的名聲,又不愿意出錢好合好散,一怒之下把好好的一個女子給殺了。樸秀才明知道這樣,悶不吭聲,第一次還算是他為了保住自己的娘,但是后頭……這人還去找其他的女子相好,被他找了的女子,也都讓他娘給殺了。 “你老婆死了,那個有娣也死了,你如何還要去找其她女子?!” 樸秀才很詫異的看盧斯:“我是男人,我當然得要女子了,況且……三娘就算了,她畢竟是我妻子。其她那些女人,確實是她們不好,一個個的都想糾纏著我,見著我就跟見著蜜糖似的,她們要是不纏著我,也就不會出事了?!?/br> 盧斯就想去踹他,可是讓黃班頭拉住了:“兄弟,不值當的,他現在還有功名呢?!秉S班頭又在盧斯耳邊小聲道,“兄弟放心,這人進去了,不會讓他好過的?!?/br> “你爹又是怎么回事?” “我爹發現了我娘殺人,竟然要去報官,我和我娘說他,他都不聽,最后我娘只能……” “行了,我們就把這兩人帶走了。村長,那樸老頭的尸首,麻煩你找人也給抬到縣城里去?!?/br> “哎?!贝彘L也有點心涼,雖然那些女子都是出來賣的,可這種動輒殺人的人就在他們村子里,還是太可怕了些。 等到盧斯出來,立刻就跟孫大虎和黃三打了個對面,這倆人帶回來的捕快們也都站在他后頭。 “二位,你們是來安置移民的,我是來查案子的,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北R斯道,手上按著鐵尺,那意思這倆要是來硬的,那他也不是吃素的。 孫大虎瞇了瞇眼睛,他確實是有意來搶功勞,因為這安置移民的事情,明擺著已經鬧出禍來了:“小老弟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咱們可都是知府衙門出來的,互幫互助本來就是該當的?!?/br> “我來之前,案子沒破,我來了案子破了。大人英明,這點子小事不會不明白?!北R斯煩了,他想盡快了解這些屁事,找自家正氣小哥哥要安慰。 “……”孫大虎有點猶豫了,知府確實不是昏官,確實不會不明白,但安置移民的時候,頭一遭找的不是盧斯和馮錚,而是他們倆,這就說明,知府有意再扶植起一匹人馬??墒?,知府會為了扶植新人,這么干脆的打壓老人嗎? 來之前孫大虎還是有些底氣的,現在聽盧斯這番話,他的底氣忽然不是那么充足了。而且,把盧斯這個白無常得罪得這么狠,他做好迎接報復的準備了嗎? “老孫,讓開路吧?!北R斯又道。 孫大虎看了盧斯一眼,心有不甘的把路讓開了。 盧斯這邊在路上趕,那邊馮錚已經見到了王大人,且心情好了很多,因為王大人表示:“這案子我要繼續朝下查?!?/br> “這……老爺,那吳家可是大族,您這樣……”孫捕頭縮了。 第61章 “什么大族?!蓖醮笕死浜咭宦?,“王家也就是在云縣有點名堂, 且這名堂還是吳夫人的舉人夫君掙出來, 本官之前敬他們三分, 乃是因為看在云縣讀書人不多的份上,如今他們這是自尋死路!查!不過, 你們回去與吳夫人說,這事得讓她單獨寫個狀紙送上來,因為現在六個女子算是一個案子,得是要她遞上狀紙,咱們才能另立一案?!?/br> 邊上站著的師爺說話了:“大人為官耿直清正, 自然是我縣之福,但這流民的案子還未曾了結,就又出了新案子, 被無知之人聽聞, 反而于大人官聲不好。況且……吳夫人如今膝下空虛, 總歸是要過繼一個吳家子弟為后,日后好繼承家業的,若是兩邊鬧得兇了,那……” “師爺不用多說了, 本官只說一條:且不說這事情到底是吳家幾個小輩為了爭產用的手段, 還是吳家長輩也出了手,你么就說這么一家子能用處如此惡毒手段的‘大戶’,要是真讓他們在云縣變得越發枝繁葉茂,你們夜里睡覺睡得安穩嗎?”王大人打斷了師爺的話。 “……”師爺和孫捕頭不說話了, 總不能說睡得安穩吧?那這差事他們都別要了。 “還請兩位再去一趟吳宅,把本官的打算說與吳夫人吧?!?/br> “是?!瘪T錚答得干脆,孫捕頭有些有氣無力。 兩人于是轉身又回了一趟吳宅,請吳寡婦把仆役都撤下,將王大人的事情說了一番。吳寡婦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等到他再回到衙門,這都該是晚上這頓飯了——晌午那頓直接就忙過去了。 馮錚吃著一半,盧斯回來了。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從心里朝外涌的疲累。 吃完了飯,倆人都食不知味,馮錚正要回房,盧斯把他給叫住了:“錚哥,今晚上能陪陪我嗎?” 原本痞子覺得自己心大,況且那都是別人身上發生的事情,何必要為了別人讓自己難受呢??墒侨诉@個東西,有的時候不是想得開,就也能放得開的。 盧斯心里堵得難受,就跟要爆了一樣。這時候他需要的要么是發泄,要么就是撫慰。 馮錚在剎那間有點猶豫,但是看看盧斯那張漂亮的小白臉可憐巴巴的看著他,馮錚的那點猶豫就讓他給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好?!?/br> 洗漱之后,兩人躺在一張床上,背對著背,自然也就說起了各自案子的事情。 “王大人竟然說吳寡婦還得從吳氏宗族里過繼?這也太惡心人了。吳寡婦不能另嫁?”盧斯齜牙。 “她若是另嫁,那只能帶走自己的嫁妝,那吳家的家業可是都要交給宗族了……” “唉,這……難道只能怪死去的吳小娘子不是個男孩嗎?” “吳小娘子若是個男孩子,以吳家的‘人品’,吳寡婦怕是活不到現在。早早的就被害死,好讓吳家的人‘照顧孩子’了。若是這樣,怕是孩子也活不到成年?;蚴撬赡炅?,家業也早就被搜刮一空了?!?/br> 兩人感嘆一番,換成盧斯說。等盧斯說完,半天,誰都沒說話。 “這、這母子倆莫不是都得了失心瘋?!或是被鬼迷了心竅?!” “這母子倆有毛病是真。殺害秀才娘子的時候,那老婆子是‘被形勢所迫’。但后頭三個人,他們根本是在找快感?!?/br> “快感?” “就是找樂子?!?/br> “殺人有什么樂子可言?況且,你的意思是那秀才也從中找到了樂子?” “對,我回來的路上就尋思,秀才有些話隱瞞了不少事。這母子倆根本就是一對殺人魔。第三個,甚至第二個死的女人,都是秀才特意去尋找的對象,之后他娘去殺害對方?!?/br> “就、就這么無仇無怨的,去害人?”吳氏宗族禍害吳小娘子是為了人家的家產,至少有個原因??蛇@母子倆……啥原因? “他們是為了殺人而殺人的?!北R斯在現代的時候,也遇見過一回這種人,那是市里讓他們幫忙配合著尋找兇手。 市里幾個晨練的公園,頻繁的有六十左右的老太太失蹤,老人走失這種事情一開始大家都沒在意。直到有一對野鴛鴦在爛尾房里親熱,發現了四具腐爛的尸體。這些尸體講述了一個連環變態殺人狂的進化,一開始只是弓雖暴之后殺害,后頭就是虐殺,第四具尸體法醫鑒定至少被虐待了超過三個小時,老太太心臟病發才去世的。 后來抓著地這人,二十七歲,模樣挺周正的一個小伙子,無業,笑起來還有點陽光??煽此Φ娜?,只覺得背脊發寒。他交代就是沒工作,沒錢,但是想發泄,又懶得找女朋友,去吃洗頭妹的霸王餐,結果被看場子的人抓住,刷了兩個月廁所。 后來他就看上那些老太太了,現在一些退休老人保養得很好,看著年紀也就三四十歲,拿個東西蓋住臉,就能用。結果第一個老太太,讓他失手給弄死了。他當時有點害怕,誰知道夜里回去,夢見的都是人死的那個瞬間,老太太的身體反應,然后他醒過來褲襠都濕透了,害怕頓時沒有了,只覺得爽。 從那之后,他就越來越頻繁的去尋找獵物攻擊,到抓住他的時候,他的受害人已經越來越年輕,而且沒有被弓雖暴了,據他自己說,虐待給他的滿足比打炮要爽得多。 當時盧斯恰好去出差了,沒參與這件事,后來都是聽小弟講的。這種人他過去也就是個懶漢,直到他大腦里頭的開關被打開,正常人的思維邏輯是沒辦法理解的。至少盧斯還看過不少電影電視和紀錄片之類的,雖然也覺得匪夷所思,但還能夠接受,他是真不知道該如何讓馮錚理解。 盧斯還在想,馮錚已經不再糾結,反正,他是知道有這么一種人就好:“得虧是你現在把他們抓住了,否則還不知道要禍害多少人。不過……既然兇手是個老太太,為什么會說那些女子是被強jian……” 馮錚是個童子雞,有些話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