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說話間祝芊月的眉眼低垂,似乎是有著萬般委屈。 她生得小家碧玉,這般眼中微微含淚的樣子格外楚楚動人。 “你這臉上的傷是那時候老太太給傷的?”祝氏眼里全是心疼。 祝芊月的嗓音委委屈屈的:“嗯……” 祝氏擰眉:“這說起來,你做得沒錯,還不是心疼老太君,又太仗義了點,想幫幫大姑娘?!?/br> 祝芊月忙道:“姑母,這事情是小月不對,都怪小月,誤會了念念meimei?!?/br> 只是說著說著她的嗓音里帶上了哭腔:“可是小月難過……今個兒小月到二meimei的院子里,想道個歉,可是她卻沒理小月?!?/br> 她吸了吸鼻子:“不過也是……若是換了小月被人誤會,小月也是會生氣的,都怪小月,那時候只想著站在絹兒那邊,沖動了?!?/br> 聽著自己侄女兒語氣中的悶悶不樂,祝氏放下筷子站起身來,將祝芊月擁到了自己的懷中安慰:“你倒是愿意將人往好的地方想,在你眼里沒有誰是壞的,姑母知道你善良,可是總擔心你這樣會受了欺負?!?/br> 自小祝芊月就格外懂事,祝芊月剛來侯府久的時候,祝氏也擔心過她外姓的小丫頭,住侯府會不被重視,經常問她府中沒欺負她。 每次小姑娘總是乖乖巧巧,低眉順眼地說沒有。 祝氏懦弱,卻不是個傻的,自然知道祝芊月的處境比不得正兒八經的侯府姑娘,府內總會有勢利眼的人瞧不起她,又怎會沒人欺負她? 這讓祝氏更心疼祝芊月,這般小的年紀,若是換個出身,做個堂堂正正的嫡出閨女,正該是有點苦有點痛就得在爹娘身邊撒著嬌哭著鬧一鬧脾氣的時候。 而她這侄女不僅娘沒有了,爹還不要。小小年紀就學會了打碎了牙齒往肚里吞,這讓祝氏怎么不心疼? 每每這個時候,祝氏就好像在祝芊月的身上,看到了當初卑微膽小的自己。 祝氏雖是嫡出,可是她的生母在生她的時候難產死了,她的父親因此不喜歡她,祝氏也是從小就學會了看著旁人的眼色過活。 祝芊月也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桃木筷子,回抱住了祝氏:“姑母,你不必擔心小月,二姑娘她現在不愿意理會小月,小月就等著她氣消了,再去同她道個歉便是?!?/br> 祝氏抬手蹭了蹭祝芊月白凈的小臉兒:“若是說不清楚,你便來告訴姑母,姑母帶你去同她解釋解釋,日后這掌家的會是她娘親趙氏,你還是同二姑娘搞好關系為好?!?/br> 話一說完,想到了今日趙氏來找她要中饋的事情,祝氏就又是嘆了一口氣。 祝芊月的身子明顯一僵——姑母這就要把主持中饋的權利讓出去了? 她忽然就明白過來為何祝氏會在吃飯的時候,魂不守舍地一個勁兒夾著自己不喜歡的菜吃了。 原本中饋在姑母手里的時候,因著姑母的性子有些軟弱,府中還是會有奚落她的閑言碎語,這下子中饋都不由她姑母主持了,那她的處境豈不是…… 祝芊月垂下眼皮,有些怏怏,輕聲細語道:“侄女兒記住了,多謝姑母?!?/br> “會沒事的?!弊J嫌幸幌聸]一下地輕輕拍著祝芊月的背,像是在安慰著祝芊月,又像是在安慰著自己。 第033章 等著用完午膳,祝芊月離開,祝氏坐到了螺鈿玫瑰椅上,看著那些小丫鬟來收拾桌上的殘羹,眼底帶著幾分倦意。 她不時地望向屋子外頭,終于等到了一個穿著淺藍色比甲的小丫鬟拿著個上漆的盒子進來了,神色一震,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 午膳的時候,蘇老太太仍是將程祈寧請了過去,這次程祈寧長了心眼,吃飯的時候多勸著蘇老太太吃東西。 蘇老太太雖然頭腦不伶俐了,可是對自己“女兒”的話言聽計從,看著曾經性子有些乖張的女兒現在夾著菜和rou放到她的碗里,握著筷子的手都高興地發顫。 一頓飯吃了很長時間,程祈寧還是在哄睡了蘇老太太之后,才能抽身離開。 春日的陽光比不得夏日的毒辣,可是卻也曬得人睜不開眼,春秀早早料到了這點,拿了把油紙傘撐著,給程祈寧擋著陽光。 程祈寧邊走著,邊想著今個兒上午來看她的那幾位侯府姑娘。 她忽然開始想念起陳嬤嬤了,她如今不過十三歲,看人的眼力還不夠??扇羰腔盍艘呀浻邪雮€百年、經歷過許多大風大浪的陳嬤嬤在,只消將這幾位侯府的姑娘瞧上一瞧,是好是壞,嬤嬤的心里便有個定斷。 剛想開口問問春秀,陳嬤嬤還有多久才能回來,面前忽然橫過來一只胳膊,一朵寬大的碧綠荷葉近在咫尺。 程祈寧愣愣地抬起眼,就看見唐堯滿臉笑意,站在她身邊。 她看著唐堯手中的荷葉,碧綠如玉,好看是好看,只是那枝子無比粗糙,長滿了細小的芒刺,瞧著便覺得扎手,程祈寧下意識退了兩步:“我不要?!?/br> 唐堯眼底一黯,卻是將這寬大的荷葉舉了起來,撐到了程祈寧的頭上一尺的距離。 他個子高,這樣舉著倒也算不得吃力。 被程祈寧拒絕也在意料之中,雖說心里不太舒服,可是念及兩人不過剛重逢,唐堯也不至于太過受挫。 再說了看到程祈寧的腰上掛著那只香囊,他就覺得開心,唐堯笑著問她:“這香囊果真有用?” 程祈寧挺寶貝這只香囊的,安穩地睡覺是她多年以來求之不得的事情,因而對唐堯送她香囊倒是真心感激:“有用的,祈寧對世子感激不盡?!?/br> 唐堯還是笑笑,沒多說話。 他想聽的不是一聲謝。 程祈寧看著唐堯舉著荷葉還在笑,雖說荷葉幫她遮陰的感覺比起用傘要清涼了許多,可是那帶著細刺的荷葉枝子拿在他的手里,她看著便覺得手疼。 程祈寧皺了皺眉問道:“世子這般握著荷葉,不會痛嗎?” 他站著離她這么近,她抬頭能看見他脖子上掛著的那兩根紅線之前,微微凸起來的喉結,這讓程祈寧小臉兒更紅了許多,覺得有些不自在。 唐堯聽著程祈寧這樣問她,愣了愣,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少年習武練劍,手上生有薄繭,其實并不會察覺到痛。 只是程祈寧這樣一問,他倒是明白過來了方才小姑娘為什么看不上他手中的這枝荷葉了,臉色變了變,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也是,若是程祈寧真的接過去了這荷葉,她那雙小手細皮嫩rou得緊,還不得劃傷了,到最后心疼的還是他。 唐堯將手中那枝他挑挑揀揀半個時辰才找到的寬大荷葉一扔,扔回了荷花池里頭,順手接過來站在一旁的春秀手中的油紙傘,幫程祈寧撐著。 程祈寧只覺得唐堯站在她身邊,他離著她太近,身上清爽的氣息幾乎可以蓋住荷花池荷葉的清香,讓程祈寧薄薄的臉皮有些燙。 她的眼珠子轉了轉,想著找個理由離開這兒。 也不知道唐堯要在她家住到什么時候。 唐堯微微垂首看著站在自己身側的程祈寧,著急解釋道:“這次是我忘了考慮周全,這荷葉上生著小刺,你素來嬌氣,日后我不會送你這類玩意兒了?!?/br> 日后還送?程祈寧聽著這話,忍不住皺眉。 她總覺得唐堯與她講話的時候帶著一股子與生俱來般的熟稔在里頭,他還說什么……素來嬌氣? 她是挺嬌氣的,可是他與她相識都沒到五日,他又是怎么看出來的? 難不成她是那種一眼看上去就會讓人覺得嬌氣的姑娘? 這讓程祈寧微微有些不喜。 程祈寧的性子同她娘親趙氏很像,表面上看起來極乖,行事又謹慎,瞧上去溫溫婉婉的一朵小嬌花,可是成長的環境使然,自小被人無法無天地寵著,雖不至于乖張,但是小脾氣卻是有的,內里很兇。 小嬌花兇起來的時候,脾氣還挺大的。 聽著唐堯形容她嬌氣,又覺得這個詞帶著幾分貶義,像是在笑話她弱小,程祈寧的心里像是有只氣得跳腳的小貓,想伸出爪子撓唐堯兩下。 又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程祈寧垂下眼瞼,默不作聲。 作者有話要說: 糖柿子出場,扔花~ 第034章 灑在腳下的日光有些晃眼,程祈寧下意識地抬眼看太陽,視線卻掃到了油紙傘的傘骨,順著傘骨往下看,她能看見唐堯修長若竹的手指正用力握住了傘柄。 唐堯的手好大好大,顯得油紙傘的傘柄格外細,程祈寧忍不住攥了攥自己隱在寬袖下的手。 她的手同她父親很像,也生得五指纖細修長,是一雙生來就用來潑墨作畫的手,可惜她的手比起唐堯的,似乎小了不少。 注定一生養尊處優的少年,生這么一雙大手做什么呢? “念念?!碧茍蛲蝗粏舅?。 他見她眼波流轉,不知是在想什么,袖子微動的動作與臉上細細思索的表情實在嬌憨,不忍打斷她的思緒,又渴望知道她在想什么,身體竟是比思緒快,直接問了出來。 程祈寧抬眼:“嗯?” “你在想什么?” 想他的手……程祈寧自然不會把這話說出來,瞇了瞇眼看著有些晃眼的日頭:“我有些想回自己的院子去了?!?/br> 春秀在程祈寧身邊伺候了好多年了,曉得自家姑娘這是不想待在這兒了,上前一步,極有眼力地在程祈寧耳邊催促道:“姑娘,到您午睡的時辰了?!?/br> 唐堯垂了眼,語氣聽起來有一絲悶悶的:“那我送你回去?!?/br> 程祈寧笑著感謝道:“多謝世子?!?/br> 唐堯卻是轉了身,悠悠嘆了口氣:他是當真不想從她口中聽到“謝”字啊。 他是囂張跋扈任性妄為,可是面對著她卻總是束手無策。 走在去程祈寧院子的小徑上,唐堯刻意慢著自己的步子,他的個子高,步子也大,相比之下她要嬌小不少,步子也小,他若是按照著尋常的速度走,她許是會有些吃力。 陽光給歪向了程祈寧那邊的那把油紙傘的邊緣鍍了一道光,有大半傾瀉到了唐堯的肩上。 與程祈寧走了小半段路,交談不過一句半句,一路的沉寂,唐堯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早就傾倒了不知多少升苦水。 “念念……”他還是開了口。 他看著傘下程祈寧的臉,江南水好,養的小姑娘像朵雨后池中的荷花,水嫩,五官又極美。 說像蓮花倒是淺淡了些,該是開到如火如荼時候的國花牡丹才對。 唐堯的心頭升起了些悸動,如同前世初見程祈寧一般,驚艷到喉頭發緊,明明曉得自己方才喚她那一聲就是為了讓兩人之間不再沉寂下去,可是真開了口,又不知道要說什么了。 美色誤人,倒真是美色誤人,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他倒是愿意被她的美色耽誤,前世今生兩世也值得。 程祈寧抬眼看他:“世子?” 程祈寧的教養極好,聽見唐堯叫她,語氣還略微有些鄭重,便停住了步子,望向了唐堯的眼睛。 罩在傘陰底下的她水眉軟眼,眸子清亮。 唐堯握著傘柄的手緊了緊:“我有事兒想同你說?!?/br> 程祈寧眉間淡掃疑惑:“世子請說?!?/br> 唐堯抿了抿唇:“你是不是有些怕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