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凝寒感覺到本來平穩前行的花轎突然顛簸了一下,然后平穩停住。接著喜娘滿含笑意的聲音從轎外傳來:“郡主,丞相府到了?!?/br> 凝寒下意識地攥緊了嫁衣,但轉念一想這樣可能會把嫁衣弄皺又迅速松開了手,轉而扶住喜娘伸進來的胳膊,被攙著下了花轎。 由于常年不在臨安城,凝寒在這里并沒有什么閨中姐妹來送她出嫁,唯一認識的一個溫淺還不聲不響地跑去邊關尋夫,要不是皇帝收到了陸景洵加急送回來的書信,他們一群人至今都還被蒙在鼓里。 下了花轎后,凝寒看著手里被喜娘塞進來的紅綢緞帶,想到另一邊握著的人是溫恒,揚起來的嘴角就怎么都壓不下去,幸好頭上還有紅蓋頭遮著,不然一定會叫別人看了笑話。 在喜娘沒有停過的吉祥話中,凝寒與溫恒在眾賓客以及溫之延、沈氏的見證下拜過堂,然后被一眾人簇擁著送入了洞房。 溫恒被留在前廳招待賓客,凝寒從進屋開始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不顧幾個陪嫁丫鬟的勸阻掀開了紅蓋頭,開始在這間屋子里四處打量起來。她之前主動接近溫恒的時候,他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別說讓她進他的屋子,就是連他的院門凝寒都沒能踏進來過。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為了今日的婚禮,整間屋子都被人重新捯飭過,到處是吉祥的紅色掛飾,除了衣柜里放著些日常換洗用的衣服,根本看不出一點其他的生活痕跡,凝寒頗為失望地坐回床榻上,郁悶地嘟著嘴。 她不知道的是,溫恒在得知她應下這門親事后,就命人將他的物件盡數搬到了隔壁的書房里,甚至在書房里重新布置了臥榻,一連好幾天都歇在了那邊。 就在凝寒覺得無聊得快發毛的時候,外面的院子突然嘈雜了起來,凝寒用眼神示意丫鬟去床邊看看外面什么情況,就聽丫鬟道:“郡主,是額駙來了?!?/br> 凝寒也不猶豫,迅速抓起剛剛扔在一旁的蓋頭蓋回頭上,雙手交臥著,深吸一口氣,緊繃著坐直了身體。 門被推開,喧嘩的聲音陡然增大,當視線里出現了一片正紅的衣料和一雙黑色布靴時,凝寒覺得自己的手心里一篇濡濕。 喜娘的聲音在一旁響起:“請新郎用喜秤挑起喜帕,從此稱心如意!” 和周圍人滿面笑容的人不同,溫恒的表情從始至終都淡淡的,看不出一絲喜悅,此時也只是平靜地望著坐在床榻上的女子,拿起喜秤掀開了凝寒的紅蓋頭。 “請新人共飲合巹酒,從此和和美美?!?/br> 周圍起哄的人太多,饒是凝寒平時大大咧咧此時依舊掩飾不住小女兒的嬌羞,從剛剛被掀了蓋頭起一直低垂著眸子,不好意思去看溫恒。 此時,她紅著臉接過喜娘遞過來的酒杯,繞過溫恒的手腕,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凝寒以前一直自覺自己的酒量在姑娘中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可今天,這小小的一口酒,合著溫恒噴在自己臉上的氣息,就讓她有些飄飄欲仙了。 凝寒和溫恒身份尊貴,那些鬧洞房的人也不敢真的鬧騰他們,無非是走個形式,待所有的儀式都完成后,眾人也都識趣地散開,將空間留給了這對新婚燕爾的佳人。 凝寒和溫恒并肩坐在床榻上,誰也沒有開口。 凝寒有些受不了這種無聲的沉默,輕咳一聲,微偏了頭對溫恒說:“夫君,讓凝寒伺候你更衣吧?!?/br> 說著,凝寒就站起身伸手要去解開溫恒的腰帶。 誰知溫恒卻側身躲過了她的觸碰,面無表情地說:“我自己來吧?!?/br> 凝寒伸出去的手抓了個空,臉上的笑險些掛不住,尷尬地將手收回來,靜靜看著溫恒一件一件地脫下外袍,最后只剩下一件中衣。 “郡主?!睖睾汩_口對凝寒說了今天以來的第一句話,“溫恒希望以后能和郡主相敬如賓,還望郡主不要逾越了這條界線?!?/br> 凝寒有些吃驚地抬眸去看溫恒,摸不清他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默了默還是問到:“你這話是什么意思?!?/br> 溫恒卻掀唇輕笑了一聲,但是很快又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凝寒甚至懷疑剛剛那一瞬間是不是自己的幻覺。溫恒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浪費過多的唇舌,于是說道:“就是字面意思,今天不早了,我們還是早些歇下吧?!?/br> 溫恒當初既然在溫之延的逼迫下答應娶這位凝寒郡主,就想好了今后與她保持相敬如賓的距離,不會虧待她,但若是要將自己的心交給她,卻是萬萬做不到的。 溫恒重新坐回床上,安靜地看著還在發呆的凝寒郡主,卻也不催促她。凝寒心里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剛剛才干燥的手心此時又被汗水浸濕,但想著這是自己心愛的男子,索性心一橫,也不矯情了,學著溫恒剛才的樣子一件件地褪去繁復的嫁衣。 終于,身上只剩最后一件中衣,凝寒一下不知所措起來,僅是站在那里就能感覺到自己身體在輕微地顫抖。 溫恒抬手捉住凝寒緊張得不知怎么安放的手,輕輕一帶,將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抬手將她披散下來的黑發別到耳后,柔聲問:“郡主想清楚了嗎?” 凝寒心里明明有個聲音在說:“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到了今天,又怎么會后悔?”可張了張嘴,嗓子里卻沒發出一點聲音,只得緩緩抬手,環住了溫恒的脖子,將頭靠在他的肩窩里,讓自己更加貼近他。 凝寒這一番親近的動作讓溫恒下意識地想推開她,但想了想,最終還是將抬起的手放下,覆在凝寒的纖腰上。 紅鸞帳暖,凝寒被溫恒放到床上,很快溫恒也覆了上來,伸出修長的手指抽去了凝寒身上最后一件中衣,少女白皙的皮膚就這樣出現在視野里。 溫恒的眼睛里有一瞬間的迷蒙,阿淺在那個男人床上也是如此迷人嗎? “阿淺?!睖睾愕穆曇艉苄?,小到凝寒根本沒聽清他在說什么,只以為他是在喚自己,于是輕輕抬頭,動容地在溫恒肩上印下一吻。 這溫熱的觸碰徹底引起溫恒的欲望,一瞬間緊緊地盯著凝寒,眼里是掩飾不住的渴望,三下兩下解開自己的中衣,一挺腰,盡數埋了進去。 沒有前戲,凝寒痛地眼淚都下來了,卻不忍心推開溫恒??墒撬爥褐约旱哪腥藵M足地喟嘆一聲,摸著自己的臉龐替自己擦去淚花,溫柔地說到:“阿淺真乖?!?/br> 第二天一早凝寒是被丫鬟叫起來的,剛動了一下,就難耐地哼了一聲,覺得全身像是被碾壓了一遍。 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身旁空著的那一側床,早已沒有了溫度,想來溫恒是離開很久了。 昨天晚上凝寒到后來被溫恒折騰得不知什么時候沒了知覺,昏睡了過去,現在醒來覺得身上粘膩得厲害,難受極了。 她抿了抿唇,想到昨夜他喚自己的那一聲“阿淺”,原來自己喜歡的男人心里有了別的人。凝寒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覺,強忍著身上的不適起身,拂開丫鬟要來攙自己的手,斂著秀眉徑直去了凈房。 看著自己紅痕點點的肌膚沉入水中,凝寒絕望地閉了閉眼。 第36章 利用 從上關城回臨安城的一路上,跟著陸景洵的軍隊,倒是比溫淺獨自前去時快了不少,也沒有機會遭什么罪。 只是這一路上,陸景洵還真的沒有再搭理過溫淺,那怕是兩個人碰巧面對面遇上了,他也多半是嗤笑一聲,轉身就離開,連半個眼神都不愿意多分給溫淺。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回了南安王府,兩個人平日里一個住在別亦居一個住在承言閣,連碰巧撞上的機會都沒有了。 溫淺心里是隱隱有些不安的。她此次的確有些沖動了,算是徹底激怒了陸景洵,這樣一來如果他對爹爹做些什么自己就更沒立場出面了。而且放下這個不談,溫淺見陸景洵這樣對自己心里終究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此行去上關城,來回的路程零零總總算起來也有一個多月了,溫淺離開別亦居時這院子里還有些綠意,如今卻在經歷了秋風的摧殘后只剩下了滿院光禿禿的枝丫。 溫淺穿著淺紫色的齊胸高腰襦裙,襦裙外是一件乳白色的長紗,正裊裊婷婷地站在院子里,看著小雪球跑來跑去地撒歡。 從上關城回來之后,溫淺在飛絮的請求下派人特地去落雪山莊將小雪球接進了王府,這幾日有這個機靈的小家伙陪著,日子倒真還有趣不少。 青梧從院子外急匆匆地趕來,人還隔著老遠就忍不住開口對溫淺說到:“王妃,大少爺成親了!” “成親?你說我大哥?!睖販\懵了一下,忍不住跟青梧確認她說的大少爺和自己想的大少爺是同一位人,畢竟這個消息太過于突然,讓她有些接受無能。 說話間青梧也走到了溫淺面前:“就是大少爺,剛剛夫人派人送了帖子來,請您明日去丞相府呢?!?/br> 溫淺從青梧手里接過帖子,邊看邊問到:“那有說是哪家小姐嗎?” “剛剛我特地問了下王府里其他人,說是大少爺娶了凝寒郡主,前些日子剛成親不久,那個時候我們估摸著在回來的路上?!?/br> “凝寒郡主?你確定?”溫淺第一反應是為凝寒感到高興的,畢竟溫淺是知道她對自己大哥的愛慕的,不過沒想到這兩個人竟然這么快就在一起了,距離上次他們剛認識不過一個來月的時間。 青梧顯然也有些激動,點點頭道:“消息肯定沒有錯,聽說這門親事太后也是同意了的,不過念著您在外面才沒人及時告知?!?/br> 溫淺若有所思地摩挲著手里的帖子,青梧見她想事情,也沒打擾,默默退了下去。 —— 從昨日收到沈氏的帖子開始,溫淺就一直琢磨著今天要去丞相府的事情,這是她大哥一生中的大喜事,凝寒也算是她朋友,加上時間又緊,這送禮的事情還真讓她犯了難。最后還是青梧提醒她說是溫恒喜好收藏古籍,她這才連夜派人去落雪山莊向梅落雪求了一本珍藏許久的古籍。 被飛絮、青梧服侍著早早起了床,溫淺挑了一條裙擺繡著海棠的純白對襟襦裙,外面罩一件正紅披帛,又坐在銅鏡前畫了一個淡淡的桃花妝容,待青梧給自己梳好的發髻上插了一支羊脂白玉珠釵,這才滿意地去用早膳。 溫淺沒想到用過早膳剛走到王府的朱漆大門前就碰上要出門的陸景洵,陸景洵對她依舊是一副熟視無睹的樣子,把她當做空氣徑直從自己面前走過。 溫淺咬著唇,想到兩人畢竟住在同一個屋檐下,雖然沒辦法對他坦露自己的心意,但也不至于這樣形同陌路吧,索性心一橫,開口道:“陸景洵?!?/br> 誰知與自己隔著一兩步距離的人就像沒聽見一樣,出門上馬離開的動作一氣呵成。 溫淺有些懊惱地輕哼一聲,在陸行有些尷尬的注視下,領著青梧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到丞相府的時候,溫淺沒想到是凝寒在門前接自己,成了親的凝寒和以前看上去有些不一樣了,氣質里多了一分溫婉與沉穩,一點看不出以前的江湖氣。 溫淺被青梧、飛絮攙下馬車,便親熱地走上前去挽住凝寒的胳膊,笑得嫣然,對著她說:“凝寒郡主,恭喜你與我大哥喜結良緣??!” 說罷,又兀自搖搖頭,說到:“不對,以后我該改口叫大嫂了?!?/br> 溫淺心里是真的替凝寒開心,所以并沒有察覺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然的神色。 凝寒將臉上的不自然掩去,笑意盈盈地看著溫淺,用嗔怪地語氣說到:“你一聲不響地跑去尋王爺,都沒來參加我的喜宴,你說該怎么罰你吧?!?/br> 提到去找陸景洵這件事,溫淺想著除了溫之延大家應該都認為她是思君心切的沖動之舉,便打著哈哈道:“是是是,我等下陪你喝酒,先自罰三杯可以了吧!” 聽溫淺這么說,凝寒也不再打趣她,點頭應下后,將她帶進了丞相府。 剛剛經過長廊的時候溫淺聽凝寒講了一大早溫之延和溫恒都去上朝了,所以當她在正廳只看到沈氏和溫晴的時候并不驚訝。 雖說昨日是收到了沈氏的帖子,溫淺來丞相府的目的主要還是為了恭賀溫恒和凝寒大喜,況且她之前和溫晴也算是徹底撕破了臉,此刻也只是不太熱絡地向沈氏福身行禮,整個過程一直將溫晴當做空氣。 可是沈氏卻像是沒有察覺到溫淺的冷淡一樣,看到她被凝寒領進來,趕緊熱絡地湊上去,頗為關心地說到:“阿淺來了,你瞧瞧,可比上次瞧著瘦了不少,這一趟出門沒有少受苦吧?!?/br> 溫淺畢竟是在沈氏這里吃過一次虧的,所謂吃一塹長一智,見沈氏一副虛情假意的樣子,立刻戒備了起來,惡寒著將自己的手從她手里抽了出來。 沈氏沒料到溫淺這般不給面子,但想到自己畢竟是有求于她,也不好發作,笑著指了指一旁的太師椅,道:“阿淺先做吧,一直站著作甚?!?/br> 待溫淺坐下后,沈氏又吩咐一旁的丫頭上了幾盤點心,親自端到溫淺面前,一臉慈祥地說:“阿淺快嘗嘗,這是娘親親手做的桂花糕,阿晴可喜歡了?!?/br> 不等溫淺反應,一旁的溫晴聽見沈氏一直討好溫淺,嗤笑一聲陰陽怪氣地說到:“人家可是南安王妃,錦衣玉食慣了,哪里看得上我們丞相府的粗茶淡飯?!?/br> 沈氏沒想到溫晴這般沉不住氣,趕緊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閉嘴,這才又轉身對著溫淺賠笑道:“阿淺別跟你jiejie一般見識?!?/br> 溫淺看著這母女兩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心里的冷意更甚,直接開了口道:“阿淺的確不愛吃這些糕點,若是jiejie喜歡娘親便拿給jiejie吧?!?/br> 說罷,看了眼站在旁邊有些尷尬的凝寒,說道:“大嫂,帶我去你院子里坐坐吧,阿淺剛剛不是答應了陪你喝酒嘛!” 明眼人一看就知溫淺同沈氏和溫晴貌合神離,見溫淺眼里滿滿的厭惡知道她不想繼續待著這里,凝寒剛想點頭應下,就聽沈氏說:“阿淺等等,娘親有話要同你說。凝寒,娘親剛剛派人給你送了幾匹綢緞過去,你先回去挑挑喜歡的花色吧?!?/br> 凝寒有些為難地看了溫淺一眼,一邊是自己的婆婆,一邊是自己的朋友,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溫淺知道即便現在躲了過去,沈氏也一定會再找機會的,便對著凝寒道:“那阿淺只能等下再去給大嫂賠罪了,大嫂先去看布料罷?!?/br> 待凝寒領著下人離開后,溫淺平靜地盯著沈氏,不知道她又要做什么妖。 “阿淺,今日娘想請你幫一個忙?!鄙蚴弦姕販\并沒有開口的意思,想了想,還是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溫淺依舊沉默著,看著沈氏容忍自己的冷淡到現在依舊一副低三下四的樣子,心里不免覺得悲涼,她這位娘親果然只有在想要利用她的時候,才會對她上點心。 “娘前些日子聽禮部尚書的夫人說,太后娘娘最近有意替皇上擴納后宮,這擴納后宮的下一步便是立后?!?/br> 溫淺不知道沈氏好生生地說起皇上的后宮之事是何意。 沈氏看了溫晴一眼,繼續對著溫淺說到:“阿淺你如今是南安王妃,而且又是太后娘娘身邊的紅人,娘親想把你jiejie送進宮,還望你能在太后娘娘面前替你jiejie美言幾句?!?/br> 溫淺從未關心過這類事,此時一聽沈氏的野心這么大,有些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片刻之后才平復下心里的震驚,不動聲色地端起茶盞輕抿一口,說到:“我怎么記得當初娘親逼迫我嫁進南安王府的時候可是說過jiejie心屬謝二公子呀?” 沈氏顯然沒想到溫淺還記得這一茬,有些尷尬地輕咳了一聲,解釋道:“那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了,再說那個謝和有什么用,哪里配得上你jiejie?!?/br> 在沈氏說這番話的時候,溫淺抽空打量了一下溫晴,她此時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看上去對謝和的確是沒什么情意了,不然以她的性子也不可能由沈氏這么說。 不過皇帝和陸景洵也算是感情深厚,太后對自己也是掏心掏肺地疼愛,溫淺知道溫晴是個什么樣的人,自然不可能昧著良心讓溫晴去禍害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