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此時,她離他們不遠。很多人和她一樣,靠著一根浮木搖搖晃晃的支撐在仍在洶涌的洪水上,卻沒與一個人能似她那般站得穩穩當當。 辛玉衍俯身,從浮木的樹冠上扯下一片葉子,隨手一揮,葉子輕飄飄的落到了水面上,卻沒有就此停住,而是繼續下沉、下沉。 人們不知道辛玉衍在做什么,只是呆呆地望著。他們看著辛玉衍一片又一片地扯下那葉子,周而復始的讓其沒入到水里。 等到辛玉衍把動作停下了,他們隨著辛玉衍的目光,把目光落到了那水面上,這才發現并不清晰、有些渾濁的水里,似乎是有什么,在托著那些原本已經沉下去了的人們緩緩上升。 那些原本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人、愛人沉到了水里的人們,臉上的淚水早就被磅礴的大雨給洗刷了個干凈。直至那綠葉不知何時變得偌大,托著他們的親人一同浮起,他們仍舊還有一種身在夢里的不真實感。 僅僅是憑著直覺的,他們根本顧不得自己的體重會不會讓葉子重新沉下,本能地跨到了偌大的葉子中央,抱起了自己因為被水淹過而或昏迷、或嗆水的親人。 其他那些沒有親人被淹的,看了看葉子上的那些人,又看了看一邊浮木上的辛玉衍,腦子里有些遲鈍、沒有辦法去思考什么,只覺得自己全身心的信任著他們的神,于是,立馬也跟著那些率先上到了葉子上的人轉移了自己的位置。 是的,神。 在這里的人,之前大多都抱怨過辛玉衍。但這樣的抱怨,在真正見到辛玉衍凌空而來的時候,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胸腔間,只剩下了滿滿的信仰還在回蕩。 她會救他們的。 他們這樣斷定著。 只要她想,她一定救得了他們的。 這是他們的信仰。 第86章 一片葉子, 哪怕它已經大得十分超乎尋常了, 它所能承載的,也不過就是上百個人。 當那葉子的中央,滿滿當當的站滿了人,還不等其他人跟著再站上去,那葉子就輕飄飄的, 像是毫不受重力所限一般,在暴雨下,十分輕盈的、一點一點的飛了起來。 是的, 飛了起來。 哪怕碩大的雨水仍舊強有力地拍擊著他們身上的各個角落,那些已經在穩穩當當飛了起來的葉子上的人們, 小心翼翼地摸到了葉子的邊緣, 往下望著那奔騰不休的洪水的時候, 他們迷迷糊糊的、有些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幻境的腦子里,總算漸漸形成了一個清晰的認知—— 他們得救了。 他們已經徹底從那幾乎瞬間就可以剝奪他們性命的地獄里逃脫出來了…… 那些在葉子上、已經死里逃生了的人們,狂喜著、歡呼著,用盡全力地吼叫著,盡情發泄著他們連日來壓抑在心里的恐懼。 至于那些還沒來得及上到葉子上的, 他們仍舊牢牢地把著身下的浮木,聽著那些已經逃生了的人們狂歡的吶喊, 那滿滿充斥著希望的眼睛, 一雙雙地落到了辛玉衍的身上。 想當然的, 辛玉衍并沒有讓他們失望, 當那些盛滿了人的葉子一片片飛起, 辛玉衍彎下腰,像是沒有止境地又扯下了一片片的葉子,讓其飄落到了洪水的表面。 人們也不知道辛玉衍的葉子會帶著他們去到哪里,但那必然是一個遠離了危險地帶的地方。 甚至,他們也沒能去想,這次洪災過后,房子沒了、存折沒了,他們往后的生活將要面對怎樣的艱難,他們能想到的是,活著,就是他們最大的幸運了。 辛玉衍的飛行速度極快,當她去到最后一個災地,看著那救起了最后的受難者的葉子飛離的時候,她這才終于得到了那些被她分別派遣出去的老古董們的消息—— 各江岸堤壩駐地,除早前犧牲的軍人以外,其余能堅持到他們抵達的,皆已營救成功。 而她這邊,同樣如此。除了少數一些從一開始就放棄了掙扎的、沒能等到她抵達的人之外,幾乎無人身亡。她這邊和老古董們那邊的死亡人數加起來,絕不過千。 在遇上了這樣打的洪災以后,還能像這樣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全身而退,這在從前,是全然不可能的。哪怕魏正國在做下決斷、請出辛玉衍的時候,光是一個辛玉衍、同及她的那十位弟子,輕輕松松地跑上這么一趟,便比他之前半年有余的掙扎要強得多。 然而此時,辛玉衍只是握著手里老古董們用來傳遞消息的紙鶴,輕輕點了點頭,留了一句讓老古董們放著那些難民到安全地帶便自行回到宗門的消息以后,便放了紙鶴離開。 那一天,辛玉衍在洪水咆哮、肆意虐過山林平地的難地呆了很久。等她回到宗門的時候,已至第二天霧隱朦朧的天明,離老古董們抵達宗門的時間已經相隔很遠。 那一整個晚上,很多人都不曾入睡。那些時刻關注著這一場國難的政治家和國民們,以及剛剛死里逃生,正處于極度亢奮狀態的難民們…… 很多人都知道,在救了人以后,辛玉衍并沒有立刻撤離難地,而是選擇滯留了下來。對于問到了辛玉衍的軍人和難民們,老古董們就是這樣解釋的。 可是,辛玉衍為什么要留下去呢? 在紙鶴里,辛玉衍并沒有說明,老古董們自己都不知道具體情況,自然也不可能同那些軍人和難民們透露更多。 于是,那些牢牢記著辛玉衍是怎樣從陰暗的穹廬上淋著雨拾云而下的人們,忽然想起,在他們的記憶里,辛玉衍用葉子做成的飛舟,多到他們早已數不清。那么,是不是她消耗的能量太多,導致她出了身什么意外? 那些被救了的人始終心安不下來。 沒有人知道辛玉衍在那段時間里到底做了什么。等到第二天,天徹底大亮了,人們走到了屋子外,這才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那原本半點沒有要變小或者停下之勢的暴雨,不知道在什么時候、不知不覺的,忽然就停了下來。 是因為辛宗主嗎? 不管是那些受過了災難的人,還是原本就關注著這一場災難的政治家和其他國民們,都不約而同的在心里閃過了同樣的想法。 國家氣象總局檢測的天氣,很少有出錯的時候的。更何提是把現在這六月份難得的艷陽天,給錯報成那樣能夠掀起洪災的大暴雨了。 除了滯留在災地的辛玉衍外,人們想不到別的理由。 * 沸沸揚揚了半年的華夏洪災預言,早在暴雨連綿不斷地下了三天、咆哮的江水隱隱間總是沖擊著堤壩、要沒過堤壩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定論。 如果僅僅是這樣,反正出事的華夏,其他國家不管是持嘲諷態度還是持觀望態度,總之,這火燒不到他們身上。就算這事是真的,頂多事后張口道個歉,這件事看不就算是過去了嗎? 國外的那些人,哪怕是國家領導人、政治家們,也是這么想的。 但是誰也沒想到,這事兒最后的發展竟然是雷聲大、雨點小。他們國家,隨便一次小的災害,死傷人數都應該是要遠多于千人這個數目的。反而,華夏鬧得那樣大,一場堪比1931年的洪災,竟然就這樣戲劇性的落幕了? 不約而同的,那些原本嘲諷著華夏的國家,這一次連道歉都沒有,全體沉默了。 他們不得不開始思考“辛玉衍”這三個字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按照常理,如果真的是一場具有毀滅性的災難,那么,不僅僅是華夏,那換成是任何一個國家都是一樣的,你只能止損,卻無法避免。 所以,他們一開始會采取旁觀態度的原因,除了他們一開始就不相信那個預言以外,他們同時也覺得,哪怕足有半年的時間,一場具有毀滅性的災難,帶來的傷亡,必定也是無可估量的。 如果這場洪災注定會到來,那華夏又怎么會足足等到災難開始的一個月前,才宣布這個消息,只留給人們一個月的時間去逃亡呢? 這曾是他們作為嘲諷的一個證據存在著。但直到此時,他們才有些恍悟過來。原來,不是這場預言是假的,也不是華夏的領導人真的能夠狠下心來,把上千萬的國民推入死亡的通道。 而是華夏人自己知道,不管他們怎么作妖,他們都有最后的退路。如果僅僅憑借自己,他們可以讓人民免于受難,那么無疑,國家在人民間的威信力將會大大上升。二若是不能,只要有辛玉衍在,他們其實也沒有什么太大的損失。 這是政治。 這么想著的時候,其他國家的那些領導人,在評判著辛玉衍有多大能量、是否會打破各國間的平衡的時候,難免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平心而論,如果辛玉衍這個人是在他們的國家的話,他們也會選擇這么做的。 第87章 對于那些外國人而言, 就和一開始的華夏人一樣,玄學這東西簡直是顛覆性地打破他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了, 但現在辛玉衍的出現,幾乎是以一個極其強勢的姿態闖入到他們的視野里,逼迫著他們瞬間接受“玄學確實存在”的這個認知。 預言是真的、連綿不斷地暴雨是真的、時經半年全力加固的堤壩坍塌也是真的…… 在這個世界日新月異、稍有一個不留神就會比別人落后太多的時代里,那些外國的領導者們覺得,或者,他們已經比四年前就掀起了“玄學熱”的華夏要落后許多了。 時間容不得他們再猶豫和觀察, 因為很有可能他們因為猶豫和觀察而花費掉的時間,會使得其他原本和他們處在同一位置上的國家們同樣走到他們的前面。 幾乎是這么想著的同時,各個國家的領導人都開始讓手底下的人去找起了自己從前從來沒有關注過的、那些或者在本國都已經有了些名氣的通靈師們。 通靈師們? 是的, 女巫、巫師、靈媒……如果他們自己的國家就有那樣驚才絕艷的通靈師, 他們又何必非得去學華夏的玄學呢?更何況,自己國家的人, 終歸是更向著自己國家的, 不管是普通人還是通靈者。 沒有人想要掀起戰爭, 但一個國家, 總會有屬于一個國家不能言說的秘密的。所以想當然的, 比起華夏人, 他們更傾向于自己祖國的同胞。 平心而論,那些國家在自己本國里找來的通靈師們,也有很多是有著真本事的。其中, 那些曾經上過《通靈之戰》的通靈師們, 更是成了他們各自國家領導人眼里的香餑餑。 他們當然可以準確地說出部分他們原本不應該知道的事情, 算出某些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是,他們卻誰也不能像辛玉衍一樣,能夠測算到三個月之后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情。 他們的占卜測算,是有嚴密的時間限制的。 如果,這是在辛玉衍出現之前,這些通靈師們被帶到那些領導者的面前,那些領導者們或者還會覺得神奇,可在有了辛玉衍做對比之后,那些通靈師們所展現出的能力則顯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先生,如果您是想要在我們國家找到像衍那樣強大的巫師。那么我可以很確定地告訴您,這世上,至少是現在,只有一個衍。至于未來,決定我們國家是否有像衍那樣強大的巫師的,是您現在的決定?!?/br> “哦,對了,請容許我向您提一句,我們家族的人,已經在考慮是否要赴華進修學習了?!?/br> 曾經和辛玉衍同樣參加過《通靈之戰》的英國巫師加里德,在像其他被帶來的通靈師們一樣離開之前,猶豫了幾下,還是停了下來,轉過身對著他們英國的首相大人勸了一句。 學習并不丟人,落后和弱小才是引起國家危機的主要原因,不管現在世界是否和平。 沒有人知道那些國家領導人現在是怎樣想的,總之,慢慢的,似乎那些原本瘋狂搜索著本國通靈師的國家,接二連三的沒了后續動作。 至于華夏,別說辛玉衍本人了,就連華夏那些原本應該時刻關注著各國舉動的領導人們,也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分神去注意過其他國家在做什么了。 那些領導人們正忙于出訪到安置著受難人民的臨時營地去安慰人民,代表著華夏祖國對人民們牽腸掛肚的關懷。 而至于辛玉衍,她正和那些好不容易被老古董們就下來的十數萬軍人們,重新回到了受災地區,預備重建災區。畢竟,災區一日未能重建,那些難民們便一日不能回家。 “辛宗主,咱們接下來怎么做?” 去到受難的各個城市中的一個,空中領先的一架直升飛機上,一位軍官坐在辛玉衍的身邊,同辛玉衍一道透過沒有閉上的機門望了下去,下意識地詢問道。 此時離暴雨驟停、災民得救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數日。 接連數日的艷陽天,日光暴曬、似乎使得那波流涌動著的洪水水位下降了一些,但哪怕是高高地從半空中望下去,他們也仍舊可以看到,那泛濫在原本應當是平地、城市土地上的洪水,仍舊是很深很深地。 至少,在這樣的情況下,除了山頂,他們的直升飛機決計是無法正常降落的。 所以,一開始她是并不贊同這些軍人們和她一起在這個時候過來,而是建議在她先清理完這些洪水之后,再由他們來處理過后的城市重建事宜的。 但是,對于那些軍人們而言,為國家、人民斷后,是他們的天職。他們或者可以聽從辛玉衍的一切指示、可以在辛玉衍拒絕他們行動的時候保持不動,但他們的態度必須在,國家救援活動,他們必須在場。 所以,到后來,辛玉衍干脆也就由著他們跟來了。 “去江邊?!?/br> 辛玉衍這么回答著那軍官的問題。 眼下,雖然地面上全都覆蓋著厚厚一層的洪水,但他們開著直升飛機,憑著山脈、房屋的斷壁殘垣,要找到江河原本的岸口,卻也并不是一件難事。 軍官很快就讓手底下的士兵定位到了江邊的一個點,當直升飛機抵達、停在半空中的時候,軍官把詢問接下來該做些什么的眼神剛投遞到辛玉衍的身上,便聽到辛玉衍留下了一句—— “你們留在這兒等我就行?!?/br> 話音剛落,那軍官還沒想明白辛玉衍這話是什么意思、沒來得及問辛玉衍接下來想做什么,便見辛玉衍彎下腰,弓著身子鉆出了直升飛機的機門。 她一腳踏在空中,踏在透明的空氣上,暖暖的陽光刺過云朵、從穹廬之中映落在她的腳尖。 她像是整個人都輕得不可思議,輕而易舉的在虛無的空氣中站穩了,給了那些直升飛機里的軍官和士兵們一種錯覺,就好似,人生來就應該是要像鳥兒一樣懂得飛翔的一般。 然而,顯然的,辛玉衍能讓他們震驚的事情不僅于此。她接下來的一系列動作,簡直讓那些軍官和士兵們應接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