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而鳳章君與練朱弦又被請回了碧草琨瑤樓內,這次與他們密會之人,只有余掌門。 她開門見山道:“不知二位對于剛才的會議有何高見?” 見鳳章君似乎沒有開口的意思,練朱弦認真地道出了心中所想:“根據會上的那一番表現,我覺得妙玄子未必就是指使顧煙藍的那個背后之人。而顧煙藍在會上交待的事情,與我們之前掌握的信息也相差無幾,應該沒有刻意隱瞞什么?!?/br> “我想得與你差不多?!庇嗾崎T將裝有顧煙藍一魄的水晶瓶放在桌上,“說實話,我的確曾經十分懷疑法宗。但就目前看來,顧煙藍口中的那個黑衣人,未必與法宗有多大的關系,否則妙玄子又怎么會大大方方地將這東西給了我?” 說到這里,她略微停頓了一下,終于拋出了真正想要說的話。 “剛才顧煙藍交待,他之所以控制得了商無庸,是因為從黑衣人那里習得了牽絲蠱術。不知毒仙是否了解這種蠱術的來歷?” 她果然是懷疑到五仙教身上來了。 練朱弦心中一緊,張口就要維護五仙教的聲譽。然而比他更快的,鳳章君倒是開口發話了。 “不止是牽絲蠱術,那黑衣人還使用過另外兩種特殊的術法。一種用于快速傳授牽絲蠱術給顧煙藍;而另一種,則直接將顧煙藍變成了活死人。這兩種都是中原的禁術。而且據我所知,表面上已經失傳了?!?/br> “你的意思是,黑衣人熟悉很多門派的法術?”余掌門愕然,“這可能么?!” “只要有足夠的時間,這世上的一切皆有可能?!兵P章君似乎并不想在這個暫時無解的問題上繼續深究,“總之,南詔與中原的關系如今處于修復期,如果僅僅只是推測的話,我希望余掌門還是能夠有所保留,謹言慎行?!?/br> “……也罷,就當我沒有問過?!?/br>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余掌門其實也對練朱弦頗有好感,更隱約覺察出鳳章君與練朱弦的關系非同一般。此刻,她便也不再深究,改口問道:“不知二位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練朱弦的確曾經思考過這個問題,于是回答:“我要回五仙教去,畢竟這幾天發生了很多事,必須向教主以及教中弟兄們交待清楚?!?/br> 說完他又去看鳳章君。 不出所料,鳳章君也回答道:“我會返回云蒼?!?/br> 余掌門點頭道:“這些日子,東西仙源之事實在給二位添了不少的麻煩。今日已晚,二位不妨就留在島上養精蓄銳,留待明日啟程不遲?!?/br> 說到這里,她又突然起了一點壞心,特意追加道:“聽聞五仙教沒有神行之術,明日不妨就讓阿英送毒仙回五仙教,如何?” 練朱弦尚未回話,倒是鳳章君已經搶在了前面:“阿蜒既是我的友人,便應當由我來照料。此事不勞掌門費心了?!?/br> 余蝶影表面上連連點頭,心中卻暗自竊喜又得到了中原、不,應該算是當今天下修真界的一個大八卦。 —— 與余掌門告辭出了碧草琨瑤樓,練朱弦依舊跟著鳳章君往暫住的小島走去。 一想到明天這個時候,自己就已經與鳳章君天各一方,練朱弦的心里陡然覺得悵然若失起來。 但這也是不可避免的現實,甚至是從見到鳳章君第一眼的時候就注定好了的。云蒼與南詔畢竟遠隔崇山,兩個在各自門派之中身負要職的人,又如何能夠不顧一切地形影不離? 如此想來,從云蒼峰真王法會到未央城百鬼夜行的這些天,雖然險象環生、情勢詭譎,但卻是他們兩人難得攜手同行的一段寶貴時光。 可是如此難得的時間,居然沒來得及好好品味就要結束了。 練朱弦越想越是氣餒,一個不留神,猛地撞上了一個寬厚的后背。 “你在想什么?”突然停步的鳳章君回頭看著他,順便解開了勾住自己衣袖的五仙教銀飾。 “……”終歸有些不好意思直說自己是在舍不得與他分別,練朱弦想了想,勉強找到了一個正經理由:“我在想,那個斗篷怪客……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br> 作者有話要說: 顧煙藍:要換造型啦??!期待我的下一套法宗造型?。?! 妙玄子:聽說有人私下里叫我燒烤師傅,還說要三分熟?! 練朱弦:我勒個去的,五仙教果然又被懷疑上了?。?!而且就要和鳳章君分開了,不甘心?。。?! 鳳章君:事情越來越麻煩了,看起來我應該攤牌了…… 第84章 鳳章君的坦白 聽見練朱弦提起了斗篷怪客,鳳章君的表情頓時凝重起來:“你具體有什么想法,先說出來聽聽?!?/br> “……”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練朱弦唯有臨時抱佛腳地勉強想了一想:“按照時間順序來看,斗篷怪客的第一次出現,是在懷遠的香窺里。但那已經是兩百多年前的事了。這兩百年間他在做什么,我們暫時還不得而知。而他接下來的露面,應該就是最近這些天。他首先復活了顧煙藍,并用一頭尸鬼協助顧煙藍滅了碧云居一門;隨后命顧煙藍將尸鬼帶到西仙源附近的沼澤,再由璇姬將尸鬼的消息通知給大司命,引誘大司命將尸鬼帶回西仙源,從而帶來了西仙源的解放。 “與此同時,他還利用左彥葉將璇姬的內丹送到黑市,輾轉給了懷遠,并最終引發了云蒼山頂玉清真王祭上的混亂。所有這些事,幾乎全都是以‘交易’的性質來完成的——他負責完成第一個人的愿望,隨后這個人就會替他執行一個任務。而這個任務,似乎又是下一個人的愿望……設計出這種環環相扣的做法,到底是為了什么?” “也許,這只是一個設計精巧的游戲?!兵P章君莫名拋出了一個有些奇怪的觀點。 “游戲?”練朱弦十分不解,“什么樣的游戲?” 鳳章君將目光移向不遠處波光粼粼的湖面:“我聽說,在遙遠的西方有一種牌戲。他們將中原傳過去的骨牌一張張豎起,緊密地排列出各種陣法圖形。然后推倒第一張牌,后面的骨牌就會接二連三地一路倒下去?!?/br> “還有這種游戲?”練朱弦依舊不解,“但這又有什么意義?” 鳳章君道:“意義在于,倒下的骨牌會顯現出某種特殊的圖案。又或者,這堆骨牌是以由小到大的順序逐漸排列的。最開始,你只需要推倒一個最小的牌,最后卻能夠扳倒最大的目標?!?/br> “……原來如此?!本氈煜疫@才明白過來,“所以,那個斗篷怪客是想要讓大家看到些什么,還是想借力扳倒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 鳳章君忽然放慢了腳步,回過頭來凝視著練朱弦。他的目光深黯,似乎又回到了云蒼峰上二人剛見面時那種略微疏遠的狀態。 “怎么了?”練朱弦也感覺到了他的反常,輕聲試探道,“你是不是有心事?有話不知該不該告訴我?” “……很明顯?”鳳章君這才略微調整了一下表情。 “不明顯,外人應該是看不出來的?!本氈煜椅⑿χ屗槐亟閼眩骸翱赡苁且驗槲姨貏e在意你的緣故?!?/br> 鳳章君不禁醉心在了這善解人意的微笑之中,伸手輕輕擰了擰練朱弦的臉頰。 “走吧,快點回院子里去。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告訴你?!?/br> 說著,他竟主動牽起了練朱弦的手,步履匆匆,向著兩人暫居的小島別院走去。 —— 與前幾次一樣,剛剛走下最后一頂平橋,鳳章君立刻張開結界將旁人拒之島外。 隱約意識到事情的嚴肅性,練朱弦也配合著在岸邊下了蠱,進一步確保無人打擾。 兩個人一前一后進了庭院,鳳章君示意練朱弦跟著自己在藤榻邊沿坐下。兩個人四目交接,氣氛在無形之中變得有些凝重。 只聽鳳章君開口道:“阿蜒,不知你是否聽說過中原的一種秘術——修為高者,能夠趁修為不如己者入睡之時,偷偷竊取對方腦內的思緒與記憶?!?/br> “從未聽說?!本氈煜覔u頭,并且質疑:“若是真有那種秘術,能夠讀取活人的記憶,那豈不是比我的香窺更加厲害?” “的確相當了得,”鳳章君點頭,“但這種術法對被竊取之人的傷害極大。因此也被列為禁術,失傳了許多年。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在中原,依舊有人在偷偷施行這種禁術?!?/br> 練朱弦認真聆聽著每一個字,卻并不明白這番話的用意:“……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是想告訴你,秘密從來都不只是秘密。即便它只保存在你的腦海里,也有可能為你招來天大的麻煩?!?/br> 說到這里,鳳章君認真地凝視著練朱弦的雙眸:“阿蜒,你真準備好了,愿意同我一起分擔這個秘密?那沒什么好處,只會束縛住你,讓你活得更不自由?!?/br> 練朱弦同樣認真地回望著鳳章君。然后伸手輕輕捧住他的臉頰。 “在我看來,能夠更多了解你的事,就是有好處的事。請用你的秘密將我牢牢束縛住?!?/br> 言畢,不待鳳章君反應,他突然欺身上前,獻出如同允諾般的一吻,然后又微紅著臉頰,無比真誠地靜候答復。 “阿蜒……” 鳳章君并非草木,豈能對這番至情的回應無動于衷。趁著唇上的溫度與觸感尚未消失殆盡,他又自作主張地湊上前來。 唇齒相依,如同做出了最誠摯的約定。 而就在練朱弦幾乎淪陷于這份濃情蜜意之中時,他冷不丁地聽見鳳章君的一句低語,貼著嘴唇傳了過來。 “那個斗篷怪客……應該就是我師父?!?/br> “……哈???!” 有那么一瞬間,練朱弦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你的師父?!” 他一把按住鳳章君的肩膀,稍稍推開一個勉強能夠恢復理智的距離:“你不是說,你師父早就已經尸解成仙了?” “是行蹤不明?!兵P章君糾正這二者之間的微妙差別,“我并沒有親眼見證他的離去,只是他再也沒有回來?!?/br> 好像當初的確是這么說的…練朱弦稍稍穩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追問道:“你可以肯定?” “肯定?!兵P章君點頭,“其實,最早在懷遠的香窺里,第一次看見黑衣人時,我就已經認出了。畢竟是朝夕相處了十余年的恩師,他的聲音、語調和舉止,我想我應該不會弄錯?!?/br> 原來鳳章君那么早就知道了斗篷怪客的身份?! 練朱弦張嘴想要反問他為什么不早說,但是轉念一想,卻又立刻意識到了事情的復雜性。 鳳章君當然不能說,他的師父如今已是中原各派眼中的頭號要犯,而他作為云蒼首座,要是被證實與要犯是師徒關系,那么不僅是鳳章君這幾十年來好不容易經營的聲望和地位,甚至就連他與玄桐密謀多時的五仙教與云蒼和解之事都有可能化為泡影。 其實何至于此,還有顧煙藍習得牽絲蠱一事,恐怕已經引發了不少的懷疑。眼下尚有鳳章君出面為五仙教作保,若是鳳章君一倒,誰又能保證那些中原門派不會又像兩百年前那樣,倒打五仙教一耙? 或許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利害關系沒有被考慮到,但光是這樣就已經足夠沉重的了。 很顯然,以鳳章君從前的個性,他必定是想要獨自負擔這份重壓的。但是此刻,他卻選擇了坦白——這顯然是一種無形中的信任與依賴。 而自己必須認真守護好這份得來不易的珍貴情感。 練朱弦只用了短短片刻就厘清了思緒。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如今和鳳章君絕對是一條船上的,鳳章君對外隱瞞這件事,對于己方而言,顯然是無奈而正確的選擇。 迅速拋開了一些不必要的情緒,他輕聲發問:“如今你師父的下落,可有什么頭緒?” “沒有?!兵P章君搖頭,“自從當年他不告而別之后,我們就再也未曾見面,也不曾聽聞他的音訊?!?/br> 練朱弦又問:“那他可曾回過你們當年修行之處?” 鳳章君依舊搖頭:“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回去看看,但是那里已經荒蕪許久,并無擾動的痕跡?!?/br> 這也就是說,鳳章君和他師父之間至少應該有近百年不曾聯系過了。這倒是個不錯的消息——再是親近之人,若是失聯百年,彼此之間也應該算得上是大半個陌生人了。如若有朝一日真要師徒相對,鳳章君或許也不至于太過難受。 心中平靜了許多,練朱弦又提出一個新的問題:“那你能不能仔細想一想,你師父有什么動機對西仙源、碧云居以及未央城等地進行報復?他以前是不是和這些地方結過怨?” “這幾天,我也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兵P章君的面色愈發凝重起來,“師父他雖然對我無微不至,但卻鮮少提及個人私事。我與他隱居在山中那么多年,幾乎從未見過有什么訪客?,F在回想起來,他也許是從一開始就刻意隱瞞了?!?/br> “連自己的徒弟都要隱瞞?難不成你也是他計算中的一環?”話音剛落練朱弦便自覺失言,立刻道歉:“對不住,我只是擔心你被欺瞞,并沒有詆毀你師父的意思?!?/br> “沒事,我能理解你的想法?!?/br> 鳳章君讓他不必介意這種措辭上的小事,又道:“但師父他并非是你所擔心的那種人。方才我所說的那一番關于‘盜取他人記憶的禁術’的話,便是早年間師父親口告訴我的。當時的我也曾好奇過師父的來歷與師承,可是師父卻說,以當時我的能力,尚且無法保護自己頭腦里的東西。因此知道得越少、越是安全。若我想要了解更多,那就要憑借著自己的真本實力去解開那些籠罩在事物表面的云霧。那樣一來,等我強大到足以觸及真相的時候,同時也具備了守護真相、以及守護自己的能力?!?/br> “守護真相、守護自己……” 練朱弦咀嚼著這兩句話,若有所悟:“……難不成,他設計這一切,就是為了在不直接揭發答案的前提之下,引導你一步一步地揭開某件事情的真相?可若是直接告訴你會給你帶來危險,那他又為何不直接昭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