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楊尋音跟楊奶奶說完話,又去新房客那兒打了個招呼。 自云秀兒和她的乳母離開后,楊奶奶又招了一對母女當房客,彼此之間也能有個照應。做完這一切,她便去了潘家食肆等張小北和趙清海他們。 趙清海少不得在家跟媳婦膩歪、告別,跟岳父岳母告別,還要哄小姨子張小多。張小多平日里就最親近趙清海和張小北,這次聽說兩人都要走,急得大哭起來,非要跟著一起去。家里人哪能讓她跟著,趙清海沒法,只得趁她早晨還沒睡醒,偷偷溜了。 而趙清河知道哥哥要走,則去找東家提前預支了二十兩銀子還給哥哥。 趙清海沒想到他這么快就還錢,趕緊說道:“我手里還有錢,你提前預支了這么多,以后怎么辦?” 趙清河說道:“私塾管吃住,花不了什么錢,而且我可以抄書賺點零花錢,夠用了。窮家富路,你就多帶點錢吧?!?/br> 趙清海便也收下了,接下來幾天,他就拿著本錢,去縣里買了些土產,準備到省城賣。 大家收拾停當,一齊聚在張小北家中,由張耀祖駕著牛車送他們到縣城。胡氏不舍得,也跟著一起去了。 一行人到了潘家食肆,潘云博將他們迎到后院招待。張小草抱著小盼盼,出來跟大家說話。大家都爭著抱盼盼,不過,小家伙正是愛睡的時候,剛出來一會兒又睡著了。 尋音也在潘家食肆,聽到人都到了,也趕緊出來。 張耀祖和胡氏有一段時日沒見到她了,一看到她,不由得都吃了一驚。 胡氏問道:“這、是黑妮?” 尋音上前笑著叫了聲嬸子,叔叔。 胡氏上上下下打量了尋音一眼,感慨道:“真是女大十八變,跟以前真不一樣了?!?/br> 胡氏是驚訝,張耀祖則是驚嚇。 他沒料到消失很久的黑妮就會在這兒出現。他用疑惑的目光看著老婆兒子閨女,她們都是一副早已知曉的模樣,敢情就他被蒙在鼓里。 張耀祖的臉當下就黑了。他想當場發火,又覺得女婿在跟前,他只能強壓著怒火,想了想就對張小北說道:“小北,你跟我出來一下?!?/br> 張小北看父親這神色,也知道是什么緣故。 父子倆到了門外,張耀祖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審問式的詢問:“原來黑妮是你救的對不對?你為啥一直瞞著我?你真是翅膀硬了,不把我這個老子放眼里了是吧?” 張小北心平氣和地跟他解釋道:“爹,我也沒救黑妮,她自個逃跑的,后來住到城北一孤苦老太太家里,那老太太看她可憐,就收了她當孫女。她現在都改名字了,姓楊,叫尋音?!?/br> 張耀祖暴躁地說道:“我管她叫尋啥,她就是黑妮,要是被黑家的人知道了,人家豈肯罷休?” 張小北兩手一攤:“黑家不也沒怎么著嗎?自從黑虎摔殘后,黑家的人也老實多了,慢慢地就把這事給忘了?!?/br> 張耀祖窮追不舍:“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紙里包不住火,這事早晚得被黑家人知道,到時候我看你怎么辦?” 張小北無所謂地道:“行啦,爹,我做事自有分寸,你就別管了?!?/br> 張耀祖越想越氣,還想再發火,張小北淡淡地說了一句:“爹,我今日就要出遠門了,你真的要跟我吵架嗎?” 張耀祖一句話說不出來。 父子倆回屋后,胡氏也察覺到了兩人之間氣氛不對,就悄聲問張耀祖:“你把小北叫出去干啥?” 張耀祖心頭一邪火無處發泄,就不耐煩地道:“果然你才是親娘,我這個爹是后爹,家里有啥事我都不知道?!?/br> 胡氏白了他一眼:“你拉倒吧,這事告訴你有啥用?就你那性子,你能裝得跟沒事人似的嗎?事情已經做下了,咱們只能替兒子遮掩住,不然還能咋地?難道主動去告訴黑家不成?” 兩人嘀嘀咕咕,爭了一陣,誰也不說服誰,張耀祖氣鼓鼓地也不想再說話。 不過,想了一會兒,又發現一個大問題,張耀祖又把胡氏叫到一邊說話:“那黑妮也要跟著小北去省城,你說她幾個意思呀?這不是要纏著咱小北嗎?” 他家兒子是什么人,黑妮又是什么人?兩人簡直是云泥之別。 他用不容置喙的口吻對胡氏說道:“這事可沒得商量,你一會兒去告訴黑妮,讓她別去府城了,他們又不是小時候,如今年紀都大了,這孤男寡女的一路上多不方便?!?/br> 胡氏說道:“我問了,黑妮說她去找她爹娘,啥孤男寡女,又不是只有他們二人,還有清海和世虎呢?!?/br> 張耀祖仍然固執己見:“我不管她去干啥,反正不能跟咱們小北一起。我聽戲文里常唱,什么進京趕考的學子,遇到大官家的千金啥的,你說咱小北帶著女孩子上路算啥事?” 張耀祖越想越不對勁,第二次把兒子拎出來,說道這事。 張小北被他爹弄得簡直沒脾氣。 當他聽到他爹那一套理論時,都被父親的自以為是給逗笑了:“爹,你也知道那是戲文呀,戲文就是給人看著玩的,有誰會拿它當真呀。還什么大官家的千金,小官家的千金咱都碰不上。兩家結親要考慮的就是門當戶對。人家官家千金憑什么放著有才華有家世的世家子弟不要,嫁我一個鄉下土秀才?我勸你老人家不要再想這事了?!?/br> 張耀祖不是個口齒伶俐之人,對口才自然是說不過兒子,他詞窮理卻不屈,還理直氣壯地說道:“總之,你聽爹的就是?!?/br> 張小北不想再理會他,直接對胡氏說道:“娘,我已經答應尋音了,要帶她去府城尋親,這事沒有反悔的道理。你勸勸我爹,就別管了。咱們這一分別,下次相見不知多久了,就別帶著氣分開。這事就到此為止,不提了?!?/br> 胡氏最后一錘定音:“這事就這么定了,誰也不準再提,再說,你給我回家去?!?/br> 張耀祖又惱又氣,卻也無可奈何。 張小北為了消除父母對尋音的偏見,便把高明禮和張小寶合謀要將他打殘廢的事告訴了二人,最后又說:“這事多虧了尋音,要不是她替我擋了一劫,我說不定會怎么樣?你們想,三人圍攻我,我怎么逃得脫?尋音跟我算是有過命的交情了,以后不準你們再說她的不是?!?/br> 胡氏和張耀祖沒料到還有這么一層內幕,兩人不免有些受驚過度。 過了一會兒,胡氏才反應過來,低聲罵道:“這個挨千刀的小寶,害小北一次還不夠,還想把他打殘廢了,他好黑的心,他這次死在外面便罷,要是他活著回來,我絕不饒他?!?/br> 張耀祖一時也不知說什么好。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等到王世虎一到,四人一湊齊,他們就該出發了。 從成新縣到府城,最近最方便的是陸路,走水路還得繞遠路。 他們先搭馬車去前面的陽郡,然后再從那里坐車去府城。 第90章 旅途 張小北他們臨上路時, 又迎來了一批前來送行送禮的鄉親,主要是一些張姓族人代表張大山, 張季河等人。說起張家族人,雖然他們同姓,但血緣關系很淡,平常相處起來跟普通鄉親也沒什么區別,大家都是各過各的。反正不像南方地區的宗族那樣, 彼此緊密相聯。除非是要跟外村爭水爭地這樣的大事, 大家才會團結在一起一致對外。 雖然大家平常來往并不太親密, 但對方既然來送行, 那當然要笑臉相迎。 胡氏笑著上前說道:“大伯,四叔, 這大熱天的,你們怎么親自來了?” 張大山笑道:“小北是我們張氏一族里最有出息的子弟, 他要去參加鄉試, 我們這些做長輩的怎么能不來囑咐幾句?!?/br> 接著,張季河又把大家湊錢買的禮物給遞過來,張小北不確定該不該收,張小北心里遲疑一下, 覺得拒絕也似乎也不好, 雖然他們平常往來不多, 但也是和睦相處??捎峙率樟?,欠了人情,將來不好說。他看了看娘親的臉色, 胡氏笑著說道:“小北,這是你大爺四爺他們的心意你就收下吧?!?/br> 張小北聽到母親既然么說,只得收了。這份人情,以后他們家再慢慢還便是。張大山和張季河又囑咐了小北一些話,無非是路上注意安全呀,到府城要專心考試,不要被別人帶壞了云云,張小北認真聽著,一一應答了。 眼看著天色不早了,再不出發,恐怕就得耽誤天黑前投宿,眾人這才依依不舍地放他們離開。 馬車里,趙清海和王世虎坐在一邊,尋音和張小北坐在一邊。王世虎是個話嘮,一路上他纏著趙清海問東問西,兩個人說個不停。反觀,尋音和張小北就安靜多了。趙清??纯磸埿”?,說道:“小北,你怎么了?跟個鋸了嘴的葫蘆似的,一句話都不說?” 張小北笑著答道:“我在聽你們說呢,挺有意思的?!?/br> 趙清海給了他一個白眼。 就在這時,馬車要路過一個大坑,一陣劇烈顛簸,趙清海一不小心磕了一下頭。趙清海一邊齜著牙揉著腦袋沖著外面的車夫喊道:“老伯,你老人家小心點,磕得怪疼的?!?/br> 車夫云淡風輕地說道:“小伙子,這條路就是坑多,我也沒辦法,你自個兒坐穩扶好了?!?/br> 趙清海不解地道:“不對呀,我年底路過這兒時,還挺平的?!?/br> 那車夫輕笑一聲:“年底是年底,現在是現在,你也不想想,這從五月開始,就時不時地下雨,路上凈是泥坑,最近天放晴了,可這坑還在呀?!?/br> 趙清海沒話說了,只能認倒霉。 越往后面,道路越顛簸。張小北有好幾次不小心撞到了尋音身上,他很尷尬地連連說對不起,尋音只是付之一笑,也沒當回事。還有一次撞到了王世虎,張小北只想說,要撞人就撞胖子,真軟乎,不怕受傷。 不過,張小北就發現自己低估了自個身體的承受能力,他以為他一直堅持跑步鍛煉,身體應該很強壯才對。沒想到隨著路況越來越難,顛簸越來越厲害,馬車又沒有防震功能,他暈車了。中間下車吐了兩回,臉色蒼白,其他人既心疼又不知所措。 車夫也問道:“小伙子,你很少出遠門吧?” 張小北道:“是的,平常也就從家到縣城?!?/br> 車夫嘆道:“那有你受的嘍,慢慢熬吧,吐著吐著就習慣了?!?/br> 張小北苦笑,也只能熬了。 楊尋音見張小北這樣,心里比誰都焦急,她問車夫,怎樣才能減輕這種狀況。車夫還是那句話,繼續熬吧,吐多了就不吐了。楊尋音對這個答案十分不滿意,這才剛上路,還遠著,這么吐下去還得了? 最后,三人商量對策,趙清海說要想減輕這種狀況,只能放棄陸路,走水路。船相對平穩些。 可是走水路,得繞路。 楊尋音道:“繞路就繞路,反正我們身上都沒有急事,小北鄉試又是提前出來的,也不急著趕路,他這一樣一路吐下去,吃的東西都吐出來,身體會越來越差。到時候鄉試是要考九天的,在考棚里吃住,身體不好是支撐不下去的?!?/br> 王世牙用驚訝的目光看著楊尋音,楊尋音摸了一下臉上,無聲地詢問他怎么了。 王世虎笑著說道:“沒,沒啥,我就是覺得你懂得挺多嘛,連鄉試考幾天都知道?!?/br> 楊尋音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只是剛好碰到了,就問了一下別人?!?/br> 王世虎那種精明的小眼睛在楊尋音和張小北臉上巡視了一下,狡猾地笑道:“對嘛對嘛,剛好碰到的?!?/br> 為了減輕暈車的難受,張小北不說話,緊閉著眼養神。然而,車夫告訴他說,前方還有一段更顛簸的路。 張小北只好說道:“老伯,讓他們三個坐車,我下車走一段行不行?” 車夫道:“行吧,你盡量走快些,我們到前方等你一會兒,不過盡量不要拖太久,咱們天黑前要趕到陽郡,要是趕不到,只能宿在夜外,那樣可不安全?!?/br> 張小北點頭說好。 聽說張小北要下車,趙清海也要跟著下去,卻被王世牙一把拉住了,趙清海皺眉,就見王世虎不停地朝趙清海使眼色。趙清海朝張小北那邊看去,就見尋音小心翼翼地扶著張小北下了馬車,她回過頭說道:“我跟他一起走,你們留在車上看行李?!?/br> 趙清海多多少少了明白了什么,只好重新坐下。 兩人一下馬車,王世虎這下終于可以暢快說話了。 他跟趙清海說道:“你是不是傻,難道你沒看出什么來嗎?” 趙清海撓撓頭,說道:“不是我傻,是小北這家伙裝得太像正人君子了,我沒見他正眼瞧過哪個姑娘?!?/br> 王世虎瞇著眼睛笑道:“他是沒用正眼瞧過別的姑娘,可他也沒有拒絕尋音呀。遇到事熱心相幫?!?/br> 趙清海道:“他遇到別的事也是熱心相幫?!?/br> 王世虎頭搖得像撥浪鼓:“那不一樣,反正不一樣?!?/br> 兩人旅途無聊,這次可找到有趣的八卦,一路都在討論尋音和張小北之間的事兒。 此時,話題的主人公之一張小北正在埋頭趕路呢。 走了一段,張小北說道:“我這會兒好多了,你還是上車吧?!?/br> 楊尋音搖搖頭:“不用,我也喜歡走路?!?/br> 張小北苦笑道:“怪不得人們很少出門,這出一趟遠門真不容易,路費昂貴不說,走得還慢,還累,又不安全?!彼麄児馐菑目h城到府城就得走二十多天。要是到京城,估計得一個多月。 兩人邊走邊說話,張小北說話時,尋音就認真地傾聽,面帶微笑地看著他。有時,兩人只是走路,什么路也不說,不過即使不說,也沒人覺得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