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你們太可恨了!”江月兒先跳起來,拉著杜衍:“這樣的爹娘太狠心了!阿敬我們別管他們,我們回楊柳縣去!” 杜衍:“……”明明那么生氣,為什么被這丫頭一叫,好像那口氣突然就xiele? 第67章 067 江月兒可不是那沒見過人間疾苦的小姑娘。 楊柳縣因為富庶偏遠, 這些年風調雨順的, 沒有幾戶人家愿意賣兒賣女。但出了楊柳縣, 江月兒很是聽過見過幾個因為家貧不得不賣了親骨rou,導致骨rou離散的慘事,包括她家的荷香和蓮香都是她娘買的外地的災民。 可她再想不到, 這世上有那爹娘尚在, 也不認回兒子找回兒子的狠心人。 她都被這一家子奇葩氣哭了,拽著他頭也不回:“阿敬, 你別傷心, 反正頭前十年, 你沒有爹娘也這么過來了。我以后讓阿爹阿娘多疼你, 咱們還跟以前一樣過日子?!?/br> 在這本該十分心酸憤怒的時刻,杜衍竟忽然冒出一個想法:這丫頭總算改了一哄人就亂許東西送出去的脾性。 但江月兒說要走, 哪是那么容易走的? 那個叫芙娘的婦人把杜衍抱得極緊:“容寶, 娘錯了,你別走,容寶?!?/br> 便是江月兒不能理解他們的做法,也聽得難受極了,更是下不了狠心把她用大力氣撥開。 也不知道那個婦人哪來這么大力氣, 明明那樣瘦小, 杜衍偏掙了幾掙也沒有掙開。 不過, 江月兒旁觀著,覺得他也沒有下死力氣掙開,大概阿敬心里更想要求一個明白吧。 畢竟是骨裔血親, 無法輕易割舍得斷。 “光認錯有什么用,”江月兒別過頭,道:“當年,是你們不要的他?,F在再認回來,憑什么?” “小姐,你們不知道。老爺太太這些年受了大罪,老爺和老太爺都被貶斥回了鄉,幾代不能為官。要是當年不管不顧地把少爺認回來,他只會受到更大的牽累?!眱蓚€主人家,一個哭,一個不作聲,只有那個梳圓髻的婦人抹著眼淚道出隱情:“小少爺這么聰明,怎么能被家世影響,當一輩子的平民百姓?” “是這樣嗎?”杜衍的問話依然輕輕。 他這個樣子,江月兒反而更擔心了:明明是他在認親,可他到現在都理智得不可思議,這絕不正常! 但是他的生母仿佛以為得到了他的體諒,點頭哽咽著道:“當時老爺就是這么跟我說的。盧老爺給我們的信,我們都看了,知道你在江家待得好,江家人對你如同己出。娘雖然不放心你想去看你,可是,我若是去了,只會連累你。你不知道,你爹他三年后流放回來,我們家附近都還有人窺探,我怎么敢把你接回來?認回來?” 芙娘說完了話,期盼地看著杜衍。 江月兒心里嘆氣:她猜阿敬的爹娘不肯認他,就是怕影響了他的前程。想不到,還有這樣的隱情。若說為了他的前程,這對爹娘狠心扔下他十年不管還有可惡之處,可假如把孩子認回來有性命之憂,換作是她……恐怕也會選擇讓他離自己一家人遠遠的吧。 “還有,”梳圓髻的婦人抹著眼淚補充道:“老爺被罷了官之后,老太爺身上的族長之位沒了。這些年,我們不知道受了多少族里人的白眼,小少爺怎么受得了這樣的委屈?為了給老爺打點,家里那點家底也快干凈了?!?/br> 杜衍垂下頭,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來。 江月兒重重地嘆了口氣。 “聽也聽完了,還留在這干什么?”顧敏悟咳嗽了起來:“我不需要你回來認我,回你的江家去,快給我回去!” “老爺——”芙娘淚眼朦朧,祈求道:“讓我跟容寶再說幾句話吧,就幾句?!?/br> 她今天的失態完全是因為乍然見到兒子,大悲大喜之下沒有控制住,可她知道,到底怎么做,對自己的兒子才是最好的。 顧敏悟又要發脾氣,可視線觸及到芙娘哀求的淚眼,忍不住別開了,沒說話。 江月兒忽然開口:“你們出去說,我也有話跟顧老爺說?!辈恍辛?,阿敬他這倒霉爹忍得住,她可忍不住了! 這是阿敬盼了十年的親爹親娘,哪那么容易就算了?有苦衷大家都得擺開來說??!她最討厭藏藏掖掖自以為是地為了別人好的那種人。 “月丫兒!”杜衍突然抬頭,警告地看著她。 江月兒道:“你不想出去?那我在這說也一樣?!?/br> 芙娘跟那圓髻的婦人都怔住了,包括顧敏悟的眼皮都是一顫,萬想不到這個原來跟過來以為只是陪客的小丫頭此時跳出來搶戲了。 “你別亂來!”杜衍紋絲不動,還想來拉她。 只被芙娘絆住手腳,一時沒能走到江月兒面前。 就見江月兒俯下身子,在顧敏悟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一只大手將她扯到一邊,還想捂住她的嘴! 可是已經晚了,顧敏悟身子劇顫,逼視著江月兒的眼睛:“你說的是真的?” 江月兒掙扎著喊了一句:“是不是真的,我不信你查不出來?!庇值溃骸鞍⒕船F在是我們江家人,你要是真不管他嗚嗚嗚——”嘴終于被捂住了。 杜衍生拉活拽把她拉出來,問她:“你說了什么?” 江月兒突然當著陌生人說出這樣的秘密,心里其實也是害怕的,她哆嗦著嘴唇,道:“我說了什么,你猜不出來嗎?” 杜衍氣急敗壞:“你腦子被小黑寶踢了嗎?這種秘密你隨口就說了?” 江月兒自知理虧,又委屈得很:“可那是你爹,為了你的前程,病成這樣也沒去找你,我覺得——” “你覺得什么?”杜衍簡直想把她腦袋里的水搖出來:“我還覺得你上輩子一定是笨死的,這輩子比上輩子還笨!比豬還笨!” 江月兒她最恨阿敬拿智商說事了!頓時大怒:“你才笨!你才是豬!爹娘都在身邊了,被兩句話一氣就要走,這也是你聰明人的做法?” 杜衍氣得直呼氣:“你——” “少爺,小姐?!眻A髻婦人突然插話進來:“老爺想請江小姐再進去說話?!?/br> 她扶著杜衍她娘,兩個人不知什么時候都止了哭聲,只是望著這兩個孩子的目光……江月兒忍不住捂了下臉:好像,她破壞了人家母子談話吧? 她往后退了兩步,干笑:“你們說,你們說。我,我進去了?!?/br> 杜衍簡直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一把拽住她:“我跟你一道進去?!本筒辉摯饝齺?,不然她總冷不丁地鬧出件大事來,再多幾次,他準得被她嚇得命都去一條! 江月兒這回倒沒拒絕他,任他握著自己的手進了杜衍他爹的臥房。 顧敏悟不知什么時候自己坐了起來,目光灼灼盯著江月兒:“你說的是真的?你爹是江東來?” 杜衍重重捏江月兒一下手掌:就知道她說的是這個!這丫頭為什么他先前還覺得她嘴緊可靠呢? 反正說都說了,江月兒也無所謂了:“是他。所以,你別以為阿敬到我家他就安全了,他姓顧最多做不了官,受點白眼。他要是姓杜的話,說不定什么時候命都沒有了?!?/br> 從杜衍他爹聽到“江東來”這個名字反應這么大來看,他肯定對他爹的事不是一無所知。 也是,就他們打聽到的情況來看。顧家原本在京城世代為宦,顧家的老太爺還跟她爺爺同朝為官過,她爹逃跑的那一年,顧家老太爺是內閣首輔,肯定對前首輔之子跟梁王府的那點貓膩有所了解。 她沒再說下去,神態就是“反正已經這樣了,你看著辦吧”。 顧敏悟苦笑一聲,果然道:“人算,不如天算哪?!?/br> 嘆了這一句,他的精氣神好像被抽干了一樣,又要往床上臥下去。 江月兒道:“什么算不算的我不知道。反正你把阿敬丟在我們家這些年,你也太省事了吧?,F在輪到你幫我爹出主意了,你就要甩手,沒這么便宜吧?” 顧敏悟忍不住看向江月兒:“你覺得,我這樣還管什么用?” 江月兒一攤手,十分光棍:“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是想不出辦法來的。阿敬太小,也想不出來。我阿爹為人磊落,更想不出來。你要想阿敬不受牽連,那你就趕緊想辦法。對了,你別出讓阿敬認祖歸宗的餿主意,阿敬不會同意的,是吧阿敬?” 阿敬:“……什么話都讓你說了,我還說什么?”雖沒直說,卻也表達了自己與江家共進退的想法。 顧敏悟聽得心里一堵:“你說你阿爹十分磊落,想不出辦法,你的意思,是我是壞人,我想得出辦法了?” 江月兒哼道:“反正好人是干不出來讓別人給他白養兒子的事的?!?/br> 顧敏悟:“……” 杜衍眉眼溫軟:這丫頭為了他去堵人的時候,還是挺可愛的。 至于這個被堵的人是不是他親爹,是不在他考慮范圍之內的。 江月兒話還沒說完呢:“你別以為我阿爹養阿敬輕松。他小時候可難帶了,整天陰著個臉不說話,生像別人欠了他八百兩銀子似的。我跟他開回玩笑,他就想逃跑,我阿娘為了他,沒少打過我,就怕他什么時候被氣跑了在外頭吃虧。更別說我阿爹阿娘那么教育他,我敢說,就算我們縣尊的兒子都沒有阿敬得到的關愛多。反正吧,我們養阿敬這么些年,你付我們些利息是應該的?!?/br> 江月兒小嘴叭叭叭的,都把一屋人快說暈了。 顧敏悟的臉色原本臘黃臘黃的,不知道是不是被江月兒臊了這一頓的緣故,臉上居然多出了兩道紅暈,看上去總算沒像癆病鬼那么可怕了。 “你爹的事,我解決不了——” 顧敏悟的話只起了個頭,江月兒便一把拽起杜衍:“阿敬我們走!往后你是生是死,跟他們姓顧的都沒關系!” 杜衍就順從地站了起來,還沒走兩步,就聽顧敏悟急道:“你站??!” 江月兒道:“你要是凈說些喪氣話,我們就當沒來這。反正我爹的事一時半會兒也發作不了,我們活一日算一日,且快活著再說吧?!?/br> 杜衍:“……”這丫頭戳人心肝還是那么一戳一個準??! 顧敏悟被氣得又開始狂咳,江月兒腳步帶風,果然停也不停。 走出門,看見扒在門縫偷聽的芙娘,還與她道:“阿嬸若是想找阿敬說話,就去楊柳縣找他,反正梅州我們是一天也不待了!” 也不管杜衍他娘什么表情,雄糾糾拉著她家阿敬往外走,果真十分絕然的樣子。 梳圓髻的婦人急得想攔他們,被墨生和荷香攔住了。 “等等!我話還沒說完!你們先進來!”顧敏悟終于咳完了,在里屋叫道。 江月兒頭也不回:“就兩個字,幫還是不幫?你在這說,我聽得見!” 她等了一會兒,里屋人沒說話。 她就接著往外走。 快出門的時候,聽見里面人終于叫了一聲“幫!” 她忍不住抬頭,沖杜衍燦然一笑,換來杜衍一瞪。 江月兒怒瞪回去:不識好歹!要不是為了他,她能把家里的大秘密說出來嘛!他爹這種人一看就跟他一樣,死擰死擰的,要不是有一個更大的威脅在面前,他爹真能干出趕親兒子出門的事! 墨生和荷香還好,兩旁的杜衍他娘和那個梳圓髻的婦人都看呆了。 梳圓髻的婦人小聲咂舌:“我從來沒見過老爺這么服人的短?!?/br> 江月兒早收拾好臉上的表情,進了門,板著臉先數落顧老爺一頓:“你早說幫不沒這么多事了?說吧,你有什么主意?” 顧敏悟也板著臉,可江月兒看著,他的眼睛里多了幾分生氣,只是說話口氣不好聽:“我能有什么主意?梁王如今權傾朝野,我不過一介帶罪之身的布衣,拿什么去跟他周旋?” 他其實說得沒錯,可江月兒一來看不得有人這么喪氣,再者,她不這么說,阿敬和她現在早被趕出去,還冤枉受了這么些氣。 可她記著剛剛被這人一再往外攆的仇呢,說的話就不好聽了:“看你這樣子,不要說梁王,就是我再多氣你兩回,你自己都能被氣死?!?/br> 顧敏悟吼吼直喘氣:她這是故意的! 江月兒才不管他怎么看呢,又道:“算了,看你也頂不了什么大用。我們還是自己想辦法吧。死就死吧,十八年后還是一條好漢?!?/br> “你——”顧敏悟坐起來,指著江月兒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