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江月兒往場里看了會兒,覺得她好像明白了嚴阿叔到底因何發愁了。 因為人多了,嚴老爺就改了些游戲規則。嚴大嚴二除了還是不許對江月兒動手外,其他人,只要他能打到,便算他贏。 場上少年們你追我趕,喊得熱火朝天的,但基本都是嚴大嚴二在攆著別人跑,其他人要么直接認了輸,要么被他追得毫無還手之力。 江月兒驚道:“我一天沒來,怎么就這樣了?” “那些小子們,就只肯聽你的。你一走,他們可不就散了心?”嚴老爺發愁道:“你一不在,那兩個混球竟比平時跑得還快了?!?/br> 別看江月兒只是個小姑娘,但從小跟杜衍在一起,她也學了些心眼。這一點,在對付嚴大嚴二上,她尤其有心得。 嚴二就不用說了,早就是她的手下敗將,就連嚴大,嘴上說不怕她,但真到了場上,基本還是繞著她走。 小孩子們也是識得眼色的。 這些后來被嚴老爺招來的孩子們看嚴大嚴二這么忌憚江月兒,難免就開始以她為中心,對抗這兩個越來越厲害的演武場惡霸。 江月兒便笑了:“這有什么。嚴阿叔,你要怕嚴大哥和嚴二哥把人欺負狠了,就把他們手綁上嘛,再不成,綁一只腳,看他們還能不?” 嚴老爺原也只想逗逗這圓乎乎的小丫頭,沒料到她還真給自己出了個主意,當即哈哈大笑,豎了個大拇指:“還是月丫頭聰明,來啊——” “嚴阿叔!”江月兒拈拈衣帶,有點不好意思:“等我走了你再說嘛。不然,嚴大哥和嚴二哥肯定能猜出這是我出的主意的,我還找他們有事呢?!?/br> 有了新招折騰兒子,嚴老爺心情異常愉悅:“好,都聽你的。阿叔就叫你好人作到底?!闭f完,他高聲喝道:“好了!上午的訓練到此為止,阿大阿二,你們過來?!?/br> 嚴大嚴二兩個早看到了江月兒,不用再催,嚴小二撒著歡地就到了江月兒面前:“月meimei,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江阿叔怎么又愿意你來咱家了?” 等嚴大郎慢騰騰地到了之后,江月兒才道:“我有事要找你們兩個幫忙?!?/br> 嚴小二一拍胸脯:“沒問題,你說什么事?!?/br> 嚴大郎瞇著眼睛斜她一眼:“你先說,是什么事?!边@胖妞如今不那么胖了,心眼卻跟那個姓杜的一樣,一個比一個多。 這嚴大又在學我家阿敬! 江月兒心里哼一聲,對嚴大甜甜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問一個人,我們仙水街是不是有戶人家姓盧?” “你是說,那個吃飯還圍著奶兜兜,說他兩句就扯著嗓子喊娘的盧奶兜他家?” 想起昨天看到的盧句安,的確他吃飯還圍著圍兜,江月兒沒忍住,噗地一笑:“你們怎么這么叫人哪?盧家就是他家?” 嚴小二快人快語:“當然是他家了。這附近又沒有其他姓盧的人家,你問他們家干什么?” 江月兒便道:“昨天看到他的時候,我就想問了,他家爹娘是咋想的啊,比我還高呢,吃飯還要人喂?!?/br> “你知道什么。他爹娘一共生了九個jiejie,才得了這一個寶貝金蛋蛋,可不得仔細伺候著。我瞧著,盧句安再照這樣被伺候下去,早晚變成半傻子?!?/br> 只要找到一個感興趣的話題,都不用江月兒再cao心,嚴小二就能把所有他知道的全倒出來。 盧老爺全名叫盧志遠,還是個舉人老爺呢。不過,他們到仙水街落戶的時間也就比江家早兩年。他家里原來是鄉下土財主,后來盧老爺中舉之后,覺得再住在鄉里不方便跟州縣的讀書人來往,便賣了些產業,舉家搬到了縣城最繁華的仙水街。 “盧老爺是不是特別喜歡跟別人吹牛?” “這我們哪知道,你打聽盧老爺干嘛?”老半天沒說話的嚴大出聲了。這胖妞不是對盧句安感興趣么,怎么老是在問盧老爺的? 江月兒跟嚴大一向很不對盤,聞言一翻白眼:“隨便問問怎么了?不許問嗎?”說完,起身往外走。 “月meimei你哪去???”嚴大趕忙追上去問道。 “我去盧家看看?!毕肫饎倓偢鷩览蠣敵龅哪莻€餿主意,她不懷好意地揮揮手:“你們多保重啊?!?/br> 嚴大生生被那個眼神看得后背一涼,推推他弟:“跟上她?!笨傆X得又被她給坑了,這是怎么一回事? 嚴小二有點猶豫:“爹還在那呢?!?/br> 嚴大道:“怕什么,你就說請那胖妞到福順樓吃頓離別飯,爹那么喜歡那胖妞,他不會攔你的?!?/br> 嚴小二亮著眼睛,頭點到一半,忽然問道:“那飯錢誰出???” 嚴大恨鐵不成鋼:“你不會問爹要??!”這二貨,比那胖妞還笨,怎么那么愁人哪! 于是,在江家大人還在想主意怎么找到盧家人的時候,江月兒已經帶著兩個小伙伴進了盧家門。 江月兒掛著她的無敵笑臉跟盧家娘子套近乎:“我昨兒個看見嬸嬸就覺得親近,今天冒昧登門拜訪,嬸嬸不會怪我唐突吧?” 又干凈,又喜慶,還懂禮貌的孩子誰不喜歡?盧娘子便是家里有九個閨女,也不能免俗,笑著捏捏她的臉蛋:“你娘怎么這么會養閨女啊,瞧這小嘴兒甜的。常安,把少爺和小姐叫出來,跟江小姐打聲招呼?!庇址愿雷笥医o她拿蜜餞兒,切果子,忙得不亦樂乎。 跟著她來的嚴大嚴二看得一愣一愣的:小胖妞行??!這盧娘子自詡舉人娘子,平時走路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從沒見她正眼看過誰,居然被她三言兩語哄得眉開眼笑的,盧娘子不會變了個人吧? 盧娘子當然沒變個人,因為再看向嚴家這兩個小霸王的時候,她臉當即就拉下來了,還問江月兒:“月丫兒,你怎么跟這兩個在一處???”沒錯,沒說到兩句話,盧娘子都開始叫江月兒的小名了。 瞧這區別對待的! 嚴大立刻來了脾氣:“小二,咱們走!” 江月兒當然巴不得這兩個家伙走啦。她怎么可能看不出來,盧娘子很不待見嚴大這兩個家伙,他們留在這,她還怎么跟盧娘子拉關系??? 于是像揮蒼蠅一樣,歡快地揮揮手:“回頭見,我不送你們啦?!?/br> 嚴大氣得一個趔趄:這小白眼兒狼!沒有他們,她連盧家大門往哪開都不知道呢! 看這兩個小霸王離了自己家,盧娘子便勸道:“月丫兒,你是好人家的閨女,可別跟那兩個壞小子來往。那兩個小子,成天惹是生非的,不是好東西,前些天還把我們安兒的衣裳扯破了呢?!?/br> 難怪盧娘子那么討厭他們,原來他們動了人家的寶貝金蛋蛋??! 江月兒笑瞇瞇地不接話,看盧家的少爺小姐都沒來,抓緊時間問盧娘子:“盧嬸嬸,我盧阿叔是不是特別有本事???” 盧娘子嘴唇輕輕一翹:“你怎么會這么問?” 江月兒便道:“昨兒個我可聽盧阿叔說了,他認識好多有本事的大官。盧阿叔要是不厲害,怎么會認得這么多有本事的人呢?” “我爹可是楊柳縣唯三的舉人呢,他能不厲害嗎?”沒等盧娘子說話,有人突然插了句嘴。 盧句安走了進來。 他今天倒沒戴著他的飯兜子,只是學著他娘那樣,昂著腦袋,打眼縫里看一下人就像翻一個白眼的樣子—— 他不是真的被他娘養傻了吧? 江月兒突然想起了嚴二的話。 “哪有你這么不謙虛的?!笨匆妰鹤?,盧娘子笑得更開心了:“安兒,快來跟你月meimei見禮?!?/br> 盧句安眼睛落在江月兒旁邊的蜜餞盤子上:“阿娘,你把我的海棠果兒給她吃了!那我吃什么???” 盧娘子有點尷尬:“不過個蜜果子,吃了就吃了。月meimei是客人,你就讓你月meimei一回,???” “不行,我就要我的海棠果兒!阿娘你叫她賠我的海棠果兒!”盧句安張著嘴就要嚎出聲來。 “不就是海棠果兒嗎?我這還有呢,你吃我的吧?!币恢籸ourou的小手突然伸到了盧句安面前。 盧句安看一眼就轉了頭:“那不是我的海棠果兒,我不要!” “我這可是京城買來的蜜腌海棠,你真的不要?”江月兒也嘟了嘴:這盧句安怎么比嚴大和嚴二還討厭??! 要不是想跟盧娘子打好關系,她才不想拿這果子出來給這個家伙。 這還是她從嚴家離開時,在嚴老爺的蜜餞盤子里袖的幾個呢。 “京城來的?”盧句安抓起果子:“我嘗嘗?!?/br> “唉!”盧娘子阻之不及,只好同江月兒道:“你盧哥哥性子一向這樣直爽,月丫兒你不生氣吧?” 不生氣才怪! 江月兒都氣死了,也笑不出來了,怏怏道:“盧哥哥喜歡吃就好?!?/br> 盧娘子終究是抱歉的,想起她之前的問題,問道:“你盧阿叔昨兒個是不是在你家亂說話了?” 江月兒打迭起精神,笑道:“哪有,盧阿叔認得這么多有本事的人,我好羨慕呢?!?/br> “他都說他認識誰了?” 江月兒便作出回憶狀:“有好多呢。特別是一個姓顧的大官跟盧阿叔特別要好。阿嬸,你說,盧阿叔怎么認識這么多大人物呢?” 聽見“顧”這個字,盧娘子臉色一下變了,咬牙道:“灌了幾兩黃湯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想起江月兒還在身邊,忙笑了一聲:“你阿叔年輕時曾被選為監生,在京城國子監讀過幾年書。京城里有本事的人可多了,他認識一兩個這也不出奇。九姐你來啦,來幫我招呼你這個小meimei?!?/br> 盧娘子很快安排了自己的小女兒陪江月兒到自家花園子玩,自己起身去了前院。 江月兒將盧娘子反應和她的話牢牢記住,回去就跟自己爹娘說了。 她爹今天衙門里沒啥事,便走得早,幫杜氏核算好昨天的花銷,將福順樓那一單單獨拿了銀子,正感嘆著:“以前還真沒看出來,這劉順竟是個人才。這才幾年哪,家里燒成那樣了,就在縣里又起了這么大一幢酒樓?!?/br> 便見他閨女走進來,扒著他的耳朵根跟他匯報了今天一天的成果。 江棟和杜氏都聽呆了:他們還在發愁怎么跟盧老爺認識,女兒都跟盧娘子已經過過一招了! 這是他們家那個笨笨傻傻的小閨女嗎?! 江家人口原本就少,江氏夫婦其實不想讓女兒知道這些慘事,但兩個小兒女形影不離,也不曉得她什么時候就把這事打聽出來了,還跟他們坦白了自己懷疑顧敬遠就是阿敬的事。 杜衍因中午在學里吃飯,江棟今日正好早早回來,聽完了女兒這一出“探宅記”。 “這事,先別叫阿敬知道了。盧家,月丫兒你也先別去了?!苯瓧澘匆谎坶|女,嘆一聲:他就是不想再沾這事有什么用?家里這一兒一女,一個比一個有主意,與其讓他們到處亂找,還不如自己再想想辦法。 江月兒還覺得自己什么都沒問出來,特別不滿意:“為什么呀?” 江棟嚴厲地看她一眼:“什么為什么?一個姑娘家的,沒個大人引著,也敢隨便亂走亂串門,還問為什么!讓你給她找的丫鬟呢?” 最后一句是問杜氏的。 因為搬進新家沒多久,杜氏這里也缺人,早上阿青把江月兒送到嚴家后就先回了江家,因此兩人都不知道她早自個兒摸到了盧家去。 杜氏也發愁:“現在大家日子都好過,沒幾家舍得賣兒賣女的,哪有那樣容易就找到趁手的丫鬟?” 江月兒的情況,不是生死俱捏在自家手里的人,夫婦兩個是不敢把人往她身邊放的。 也因此,直到搬進了新家,他們寧愿女兒獨自一個人住著,也不敢貿然添置人手。 包括杜衍,都是如此。 江月兒現在早不怕她爹拉臉了,跟他扮了個鬼臉:“就不!”蹬蹬蹬跑出了家門。 盧家就在他們家往后不到三十丈,近著呢。 不過,夫妻兩個中午的態度還是叫她在心里有了點警惕,她有點不敢再找盧娘子打聽了。 于是,再去到盧家時,她直接說了,找盧九娘和盧句安玩。 盧娘子很愿意有人來找自家兒女玩,看見江月兒,果子是不敢給她上了,就一杯又一杯地給她倒茶:“嘗嘗我家的木樨清露,這也是京城的呢?!?/br> 盧九娘倒是很快來了,盧句安嘛,直到江月兒連灌了三杯茶水,才姍姍來遲。 他臉上還帶著午睡睡出來的紅印子,進門直嚷嚷:“阿娘,又是誰來了?” 看見江月兒,竟跟她笑了:“是你啊,你那海棠果兒還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