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江棟呷了口茶,漫不經心問道:“誰???” “顧敏悟?!?/br> 江棟一口茶噴了出來。 顧敏悟,前巡鹽御史,四年前,他在揚州丟過一個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入v通知 小可愛們,本周日這篇文就要入v了,這兩天我將閉關碼出萬字大章,到時候大家繼續捧場哇 謝謝啾啾小天使的營養液 第31章 怕什么來什么。 雖說只是楊柳縣縣衙的一個小小胥吏,說句不太恭敬的話,江棟覺得,他這些年過得比一縣之尊陳大人滋潤多了。 這些年他的小日子越過越紅火,差點就忘了,自己這個養子可能還有個要命的身世。 那年托嚴老爺打聽出這件事后,杜衍大病一場,病好之后,再也不提“尋親”一事。夫妻兩個觀察他許久,見他性情如常,未曾因為這件事變得偏激陰郁,慢慢放下心來。 借著整理衣衫的功夫,江棟平復了心情。從真心里講,他一點也不想聽見這個名字,但面前這個是他灌注了心血養育并看重的孩子,想讓他好好長大,就繞不開這件事。 因此,他低聲問道:“你聽見什么了?” “席里有個盧老爺,他說他有個在京里做大官的朋友,叫顧敏悟?!?/br> “那他認得出你嗎?” “盧老爺應當是不認識我的?!倍叛芑貞浀?。 “你跟他可有說過什么話?”江棟大松一口氣,趕緊問。 小小少年聲音沉靜:“沒有?!?/br> 幸好這孩子穩得住,才沒有做出引人注意的事。別說,有時候,他的這份定力,連江棟都有些佩服。 江棟想了想,道:“好,這件事我會想法子同盧老爺打聽。他既然今日來吃了酒,必是就住在這附近,我們家總有與他相識的機會?!?/br> 杜衍點點頭,道:“阿叔放心,我明白的。沒事的話,我先回房去了?!彼麤]有向江棟道謝,從他肯冒著性命之危收留他的那天開始,杜衍便知道,一個“謝”字根本不足以抵償江氏一家人對他的厚恩。 江棟又給自己沏了一杯茶:“你去吧?!?/br> 因江家新建的這棟房子在水邊,江棟就在建房之初引了一池水進來種荷。 房子以池水為界,分內外兩院,共有四進。 以江家原來那點家底,自然置辦不起這樣的家業。是以這三年來,江棟蓋一蓋,停一停,幾乎將所有閑錢都投到這所院子上,直到今年才徹底完工。 繞過這池水,便到了江家人住的后院。 因杜衍和江月兒滿打滿算也才七歲多點,江氏夫妻還把他們留在自己住的主院,只是分住在東西兩個廂房中。江月兒住東廂房,杜衍住西廂房。 杜衍站在自己房門口,推了門并不進去,對著空空如也的房間淡聲道:“你是自己出來,還是我叫阿叔阿嬸來找你?” 房里,刻意放輕的呼吸聲一重,隨即是嬌嬌的抱怨:“你是屬狗的嗎?都沒進門,就知道我在你這?” 杜衍面色柔和下來,進門拿隨身帶的火石摸索著點燃了油燈,問道:“你來找我,是有什么事?” 江月兒就坐在書案側邊撐頭看他,老半天不出聲。 她不說話,杜衍也不再趕她,就手拿起案邊的《四書集注》開始翻看。 江月兒鼓鼓嘴,伸了手在他眼前亂揮:“哎呀,你這人怎么跟個老頭子一樣,就一點都不好奇為什么我這么晚了還來你屋的嗎?” 杜衍只好合上書冊,無奈道:“還能為什么,白天盧老爺那聲‘顧敏悟’,你也聽見了吧?”他用的是疑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 因楊柳縣民風開放,家里又從未有過這樣的熱鬧,江月兒又是好奇又是興奮,拉著杜衍跟在江棟身后看熱鬧,就聽見了這半句話。 江月兒半張了嘴,突然跳起來:“你真的聽見了,居然都不告訴我!我還怕說給你聽,你太傷心呢,虧我忍這半天。你這家伙,聽見跟自己爹有關的事也忍得下去?!?/br> 杜衍道:“你不是說,我叫顧敬遠嗎?所以,那個人很可能也不是我爹啊?!彼哪昵?,嚴老爺朋友就在信里說過,顧家人丟的那個孩子叫容寶。 話雖如此,但是……容寶也可能是顧敬遠的小名嘛!就像她大名叫江月兒,小名叫月丫兒一樣,一個人又不一定只會有一個名字! 在沖口而出的那一剎那,江月兒及時住了嘴:她是心直口快,不是沒有腦子。 阿敬說那話的時候,手一直蜷在袖子里。他在極度緊張或極度害怕的時候就會這樣…… 江月兒忽然想起來,那年秋末,阿娘告訴從嚴家回家的她,說她的小蛙死了,她叫阿青扔了它一樣。因為沒看見小蛙的尸體,她死活不肯相信,還見人就說小蛙回河里娶媳婦去了。 阿敬他現在,就像丟了小蛙的自己一樣,害怕知道,更害怕接受那個最糟糕的結果吧?因此,他們寧愿在想象中得到相對圓滿的結局。 “哦,對,我怎么忘了還有這個可能呢?”江月兒憨笑著打了個呵欠:“我困了,要回房去了。阿敬你也早點歇著啊?!?/br> 走在回房的路上,她忍不住回憶起白天的事:盧老爺?嚴大和嚴二不是一直吹牛說他們是仙水街小霸王嗎?讓他們打聽個人,應該沒問題吧? 第32章 江南的春天一向是多雨的, 經常瀝瀝一下就是一整晚。 這時, 住大房子的好處便來了, 江月兒直到打著呵欠出了門,才發現青石板地上那一片淺淺的濕痕。 看來昨夜在她鼾睡之時,又下了場不小的雨。 “月丫兒, 你又只穿中衣出門!” 杜氏站在正房門口, 蹙了眉訓她。 江月兒不意給她娘逮個正著,吐吐舌頭, 三兩步躥回房里:“就穿就穿, 阿娘你別生氣啊, 你看你一生氣臉就變黑了, 不漂亮了?!?/br> 杜氏搖搖頭,簡直拿這個促俠的小閨女沒有辦法。 江月兒從四歲就開始自己穿衣裳, 除了因為手短還不會梳太復雜的發式之外, 她在這上面叫杜氏省心得不得了。 等她穿完衣裳,杜氏給她挽了兩個抓髻,拉著她的手往前院的飯廳走。 江月兒走得唉聲嘆氣:“娘,你說住大房子有什么好處,連吃口飯都要先趕半里地?!?/br> 杜氏忍不住一笑:“就你毛病多?!眳s贊同了女兒的話:“這不是剛搬了新家嗎?家里人口少, 待過兩日主院的小廚房搭起來后, 我們一家四口以后就在主院吃飯?!?/br> 江月兒道:“阿娘, 你說爹干嘛蓋這么大的房子啊,我們又住不了?!?/br> 杜氏想起丈夫的規劃,笑道:“還能為什么, 你爹還不是為你在想,怕你往后住得委屈?!?/br> 江月兒喊冤道:“怎么又是我的事?” 杜氏不好跟女兒說,她爹蓋房子時連他女兒的孫子住哪都想好了,只道:“好了,別做這怪相,女孩子家的……” 江月兒趕緊閉了嘴,每當她娘以“女孩子家的”這幾個字開口,就代表著她沒有好果子吃了。 果然,進入飯廳前,杜氏向她宣布了一個“噩耗”:“程夫人的女學三天后開張,娘也給你報了名,到時候,你可不許在學里給我丟人?!?/br> 晴空一個霹靂! 江月兒左腿絆到右腿:“程夫人不是才說過她不辦了嗎?怎么又改了主意?” “師母終于決定辦女學了嗎?”杜衍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程夫人正是杜衍蒙師程夫子的夫人。 如今風氣漸開,婦人家開始走出門工作,江南有不少地方都興辦起了女學,這股風氣終于刮到了楊柳縣。 只是楊柳縣向來沒有女學,且宗族勢力龐大,程夫子的夫人有心做這第一人,只是一直沒有學生,這女學從去年“辦”到今年,一直都沒辦起來。 杜氏說起這件事,臉上都有了光彩:“這事還得謝陳大人,是他在他夫人辦的三月宴上提起來,還當眾說要把自己女兒也送到女學來,才使縣衙幾位大人都跟著表了態。如今這女學可有不少人想進,要不是你阿娘與程夫人報備得早,你還不一定有這機會呢,還不知道珍惜?!?/br> 這后一句話,自然是跟江月兒說的。 江月兒都想哭了:“阿娘,學堂里夫子會打人的,阿敬學得那樣好都挨了打,我這么笨,夫子一定不喜歡我。我在家里讀書不也很好嗎?” “知道你笨就更得勤勉些。再說,阿敬那是跟人打架才挨的打,你在學里聽夫子的話,夫子怎么會打你?”江棟也開了口。 那年杜衍病倒之后,江家夫妻默契地將先前叫的“衍哥兒”那個小名更改成了“阿敬”。 一家之主都說話了,江月兒也知道這件事怕是她再難扭轉,只是仍不甘心:“那嚴阿叔又得說我們不守信用了?!?/br> 這些年因為跟嚴家走得近,加上又有了那個共同的秘密,嚴老爺跟江棟兩個人一文一武,倒是越加投契。又每年總有幾回江棟因心疼閨女等各種理由耍賴不送她去嚴家,嚴老爺便狠說了他們幾回。 江棟早有準備:“我已跟你嚴阿叔商量好了,往后每天上午,阿松和阿柏也會去程夫子家學習,你如今也大了,女孩子的本事要學起來,今日開始,嚴家往后你就不必再去了?!眹浪珊蛧腊卣菄来蠛蛧蓝拇竺?。 江月兒這回是真哭了:“阿爹……”她昨晚還盤算著找嚴大嚴二問問盧老爺的底哩,她爹猛地來這一下子,阿敬的事可該怎么辦? 總算“阿爹”沒有鐵石心腸到底,早飯結束的時候,江月兒得到了特別允準,讓她去跟嚴大嚴二辭個行,也算有始有終。 因杜衍兩年前就已經正式開蒙,每天都要去程夫子那進學,去嚴家的,就只有江月兒一個。 這正合她意。 嚴老爺這幾日剛剛跑船回來,就搬了椅子坐在場邊,一手上托著他那小紫砂壺,一手扇著扇子,還蹺著二郎腿,吸一口茶水罵一聲:“臭小子,再敢躲,老子親自上場揍你!”好不愜意。 受那年江月兒幫著訓練兩個孽子的啟發,嚴老爺在后來又從鄰人和屬下家里挖來幾個跟嚴大嚴二差不多大的小子給他們作陪練。因此,演武場里江月兒到的時候,演武場已經拉開了架式練得熱火朝天的了。 只是再沒找到像江家姐弟這樣聰明伶俐,又不怕自己兒子,還敢時不常地坑坑他們的孩子了。 嚴老爺一看見江月兒便笑開了:“月丫頭來啦,來人,把我在京里買的上好蜜餞兒給月丫頭端幾碟子來。還是你比你爹厚道,知道幫你嚴阿叔分憂。嗨,你這丫頭,怎么坐下來了?” 江月兒不止在嚴老爺身邊坐了下來,還自己給自己倒了盞茶,伸手拈一顆沙果脯扔進嘴里:“嚴阿叔,我阿爹可是說過,我往后就不用陪嚴大哥嚴二哥練武啦。我今天是來找他們有事的?!?/br> 認識幾年,如今嚴老爺在江月兒眼里早撕去了“紙老虎”的外衣,一點也不覺得可怕了。 如今這“紙老虎”雙眼一立,還小氣巴拉地把果脯盤子往自己懷里一攬:“那成,不練武,我家的蜜餞你也別碰了。你說你這些年你嚴阿叔給了你多少好東西,結果你說撂手就撂手,沒良心!” 江月兒瞪眼:“嚴阿叔,你怎么跟我一個小孩子搶果子吃的?” 嚴老爺哼聲道:“反正我的果子不給沒良心的小丫頭吃。王喜貴,去跟少爺們說,今天加鐘練到戌時才許回房?!?/br> 練到戌時!那她這一天還有空跟嚴大嚴二說話嗎? 遇到比自己還會耍賴的大人,江月兒只好認了:“嚴阿叔,這是我爹說的,你找我,我也沒辦法??!” 嚴老爺哼哼著往自己嘴里扔了個冬瓜條。 看來想順利見到嚴大嚴二,還得過嚴阿叔這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