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嚴氏兄弟二人在家里家外稱王稱霸,一向配合默契。嚴二郎話音未落,嚴大郎第二拳已到了杜衍的面門! 這一下杜衍下盤被拖住,可再沒地方閃躲了! 弟弟要被打了! 江月兒站在一邊急得六神無主,忽然想起先頭她對弟弟說過,以后她當jiejie,絕不欺負他,也不絕叫人把他欺負了的話。 言猶在耳,如今弟弟就要在她面前被人揍,那怎么能成? 這樣一想,江月兒立時生出了無窮的勇氣,她舉起一直沒撒手的大海碗沖上去,瞅準嚴大郎的后腦勺就是哐嘰一下! 嚴大郎但覺腦袋一暈,眼前一陣金光閃爍,待到醒過神來,他已經躺在地上,身上像被壓上了千斤秤砣一樣,動彈不得。 那個長得像福娃娃一樣的胖妞就坐在他肚子上,張大嘴,哇哇哭著直叫娘,又把兩條胳膊舞得像水火棍似的,噼哩啪啦一陣亂打,險些把他再抽暈一回! 嚴大郎:“……”被打的是他,他才是該哭的那個好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希望不會嚇到大家,讓大家以為女主很暴力,其實她就是被欺負了,變下身而已,畢竟她爹娘那么寵她,只要一黑臉,她就秒慫啦,本質她膽子并不太大。 第5章 還沒趕到現場,杜氏就聽大桑樹下江月兒那快要響徹云霄的嚎哭聲。 她險些沒認出那個撒手撒腳坐在人家男娃身上,哭得直打嗝的小臟娃是她一向乖巧干凈又漂亮的女兒! 杜氏立起眉毛問杜衍:“這是怎么回事?!” 他比江月兒的情形好上一點,但那身簇新挺刮的青布小褂也被扯得皺巴巴的,破了條口子。此刻他正烏著只眼睛,單膝頂住嚴二郎的背,將他牢牢壓在地上。 幾個男仆打扮的男人圍著幾個小娃苦著臉“幾位祖宗,別打了!” 還有人挽起袖子準備沖上去,現場那叫一個亂! 嚴二郎現下又像只被釘在案板上的綠青蛙了,他身子動不了,便亂劃手腳,梗著脖子道:“你們都不許上來!”滿嘴的污言穢語“小賊囚,狗娘養的,有種你放開爺爺!” “啪!” 杜衍一掌打得嚴二郎閉了嘴,方起身面向杜氏,尚未開口,江月兒已經撲上來,口齒不清地先告了一狀:“阿娘,他們罵我,罵弟弟,阿娘,哇,他們是壞人——” 杜氏:“……”所以真不是女兒主動欺負的人家? 兩句話功夫,嚴家也來了人。 隔了老遠,杜氏便聽見有人在嚷:“讓爺爺看看,是哪個王八小崽子敢打我兒子!” 杜氏眉心一跳,嚴家二小登時來了精神:“爹,就是他們倆打的我和弟弟,你快幫我們報仇!”跳起來一左一右將個穿棗紅綢衫的雄壯漢子圍住。 那漢子根根虬髯如鋼針立起,不必十分作態,便是威風無比。 他瞇眼將這娘三個一瞧,遲疑片刻,點著江月兒和杜衍確認一遍:“是他們兩個?” 嚴家二小點頭答是。 杜氏看見那人濃眉微皺,須發怒張,只覺一股煞氣撲面而來。 她將女兒往身后攬了攬,杜衍則十分乖覺地站到了她身邊。一大兩小站在這大漢面前,活像三只待宰的小雞。 杜氏心中惴惴,打疊起十二分精神護住兩個孩兒。卻聽那人口中“嗐”了一聲,揚起手,頭也不回地一掌一個,將兩個兒子打得一個趔趄,大罵道:“叫個小丫頭打得哭爹喊娘,還好意思找老子報仇!還嫌不夠丟人?滾回去!老子沒生過這等慫蛋窩囊廢!” 杜氏:“……” 嚴大郎不愿意就走,犟嘴道:“要不是那胖妞偷襲,我才不會被她打到!”大漢踹了他一腳權作回答。 嚴家二小看來在家是被當爹的教訓慣的,大漢連踢帶打地,那兩個小的癟著嘴愣是不敢哭,只垂著腦袋蔫噠噠跟著他往回走。 杜氏呆了呆,終是過意不去:她剛剛看得真真的,嚴大郎鼻子還流著血,這傷顯然是被女兒打的。更不用說嚴二郎,小臉上像打翻了油醬鋪子似的,那也是她家的鍋…… 苦主不提,她是不好意思裝作忘了的,趕忙喊了聲“嚴老爺且住”,向他行個萬福禮,委婉地致了歉,最后表達了愿意賠償孩子醫藥費的意愿。 那嚴老爺先時被杜氏叫住,只偏了下頭,眼中尚有三分兇光,待聽完杜氏的話,神色已是緩和不少,道:“這兩個小子皮實得很,些許小傷,夫人不必大費周折?!庇直ё∪^,還了杜氏一禮,拎著兩個兒子快步離去。 杜氏阻之不及,再看自家兩個還沒顧上處置的埋汰孩子,只得暫且作罷,思量著待丈夫晚間回來,再讓他去前街柳家一趟。 ………… 酉時末,踩著最后一道晚霞,江棟坐著烏篷船到了家。 衙門里這些日子丈夫一直忙到這個點方歸,杜氏聽見江棟與船家說話聲,將灶上溫著的飯菜一樣樣端出來。 最后一樣水晶肴rou上桌時,江棟正好推門進屋,笑問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夫人如此設宴款待小生?” 飯桌上兩葷兩素加個鯽魚湯,即使江家人一向在吃喝上舍得花錢,這一頓飯對江家而言,也是相當豐盛,甚至是奢侈的一餐了。 杜氏瞟他一眼,擺好碗筷,一語不發。 江棟接過酒壺,片刻,覺出一絲不對:“怎么了?孩子們呢?” 因江棟近日時常晚歸,杜氏心疼孩子脾胃弱,不禁餓,往往做好飯菜后另外留出一份讓他們先吃。但江棟回家時,江月兒是一定會跑出來跟她爹撒嬌的,現在他都進門好一會兒了,女兒縮在二樓的書房,也沒出一聲,可不是不對勁? 杜氏悶悶道:“我今日打了月丫兒,”略頓一頓,又道:“還有衍兒?!?/br> 江棟差點沒把酒倒在桌子上,忙問:“可是兩個孩子淘氣了?” 聽見江棟這樣問,杜氏才放開了一些。 丈夫多疼月兒她是知道的,自她出生起,不止沒往她身上加過一根指頭,但凡她皺一皺眉頭,丈夫就恨不得為她摘星星攬月亮。這一回,她也是怕等丈夫回來后,月丫兒有了護身符,才在他回家前搶先下了手管教。 她給江棟斟了盞花雕,將白天的事情說了,最后道:“女孩子家還是當貞靜柔順些,月丫兒性子一向有些虎氣。先時她小,我們便沒有狠管,如今不留神,她竟敢連別人家孩子也打了,那還孩子還比她高小半個頭呢。我左思右想,覺得她的性子得扳一扳了,否則再大些怕更淘氣難管,便打了她幾下手板子?!?/br> 江棟慢慢咂著酒,沉吟道:“你說的很是。但那是一般人家的孩子,我們月丫兒不同,我倒寧愿她虎氣些,主意大些也不打緊。她沒有兄弟相幫,你我兩個,總要先她而去,護不住她一輩子。倘若性子再綿柔一些,只怕往后立不起來?!?/br> 丈夫的想法杜氏先前便隱有所覺,只是夫妻倆往常并未談到這個話題,今日借此時機,杜氏也有話說:“姑娘家的,又不用像男人一般出門討生活,哪要得了這許多主意?便是性情火爆些,也須有個度。把人家小男娃壓在地上打,這也太蠻了!傳出去,名聲也不好聽哪?!?/br> 江棟眼睛往上一翻:“誰敢嚼舌頭!” 杜氏忙道:“你小聲些,都沒吃上兩杯,耍什么酒瘋!”嘆道:“我只怕她脾性太過剛硬,萬一女婿不喜歡,豈不是不美?” 江棟嘿嘿一笑:“娘子這剛硬的勁頭,我就怪喜歡,咱家女婿肯定跟我一樣,不是那等庸人?!?/br> 老夫老妻的,還總說些臊人的話! 杜氏紅了臉,嗔他:“你好生說話!”怕他又借著酒意說犖話,忙轉移話題:“嚴家那邊,你打算怎么辦?” 江棟道:“吃完飯我去一趟,你先把家里的傷藥找出來?!毕葧r給杜衍治病,郎中原就開的有傷藥,此時拿過去倒也便宜。 想想又道:“家里鄭良送來的兩瓶金華酒,還有廚下吊著的那條火腿揀出來,我送過去?!?/br> 杜氏有點舍不得:“酒倒罷了,怎地還要送火腿去?”一條火腿可還有十多斤rou呢,家里也不是頓頓吃得起rou的人家。 何況這個年代,平常人家哪怕送孩子上私塾,除開束脩,給師父的節禮也只是一條兩三斤重的臘rou,一籃雞蛋而已。一整條火腿,這是走到哪都很拿得出手的重禮了。 江棟道:“你不常出門,不知道嚴老爺是江南漕幫在咱們縣分舵舵主。我若是拿些尋常物事去,他瞧不上眼。這等人物,便是不與他修好,也不好得罪。既然錯在咱家孩子,咱們要賠禮,就不能賠得叫人瞧不上,心里有疙瘩。你去準備,我心里有數?!?/br> 江棟雖是縣衙里吃公糧的書辦,但手中無權,唬一唬普通百姓倒也罷了,對嚴老爺這等人,他這身份就不那樣好使了,禮物送得實心些,總沒有壞處。 杜氏此方無話,看丈夫吃兩口飯便要望一下二樓,只作不知。待得飯畢,夫妻倆收拾好要送出去的禮物,江棟要出門時,叫住他道:“我還在罰月丫兒描大字,你不去看看她?”等丈夫回來時,女兒說不定已經睡下了。 江棟猶豫片刻,卻搖搖頭:“不去了,省得我去了,反叫她找到了靠山?!本拐嫣崃藮|西利索出了門。 他最后這句話未曾特意壓低聲音,江月兒在樓上聽個正著,差點沒氣得撅個跟頭! 她大字也描不下去了,丟了筆哼哼唧唧:“我不寫了!”剛挨打時嗓子都哭啞了,這會兒再想哭,嗓子疼得厲害,也哭不出來了。 杜氏下午特意挑兩個孩子左手打的手板子,并不妨礙江月兒右手寫寫畫畫,叫她躲懶都沒法子躲。 她坐在椅子上左扭右扭,膽子漸漸大起來。見杜衍身子挺得直直的,一筆一畫,寫得專注極了。江月兒扭身去抽他的筆:“弟弟別寫啦?!?/br> 不想那筆像是生了根一樣長在杜衍手上,江月兒一抽竟沒抽下來! 江月兒吃了一驚,不信邪地又加了幾把勁,最后,那筆歪了歪,“永”字最后的那一捺便走了勢。 杜衍嘆了口氣,將毛筆擱回筆擱上,回身道:“你想玩什么?” 江月兒側耳聽著樓下杜氏的動靜,一只手伸進筆筒里掏啊掏,掏出一根花繩,做賊一樣:“我們翻花繩吧?!?/br> 杜衍:“……”白天才整理過一回書桌,她什么時候把花繩放進去的! 經了下午那一遭,江月兒自覺跟杜衍的情誼比前些天又深了不少。見他皺著眉,以為他不喜歡這些姑娘家的玩戲,眼珠轉了轉,跳下椅子,從書桌角落里拖出個盒子,挑挑揀揀地選出一只竹蜻蜓遞給他:“這個給你玩?!?/br> 油燈昏暗,杜衍看得清楚,江月兒那只寶貝小盒子里除了竹蜻蜓外,還有幾顆彈珠,幾塊畫片,數枚棋子,還有一把枯草……所以,她先前在書房里沒少偷偷玩吧? 杜衍接了竹蜻蜓,并不細看,兩手合上竹簽子,手掌一錯,竹蜻蜓忽忽悠悠地飛起來,還沒在屋里轉上一圈,便飛出了窗外! 江月兒驚呼一聲,眼睜睜看著那只陪伴她許多時日的愛物一頭扎進了河道中! 杜衍低了頭,道:“對不住,竹蜻蜓飛走了,改日我再賠你個好的?!?/br> 江月兒要不是白天才在“弟弟”面前放聲哭過一回,心里正羞著自己“沒個jiejie樣”,否則眼睛里含著的那兩粒淚珠子早掉下來了。 她此刻也只是強忍著,勉強笑道:“我不怪你,你又不是有意的?!闭f到后面,還是沒忍住,扁了下嘴巴,怕他不自在,又忙作出個笑模樣去看他。 杜衍反是真生了幾分愧意,脫口道:“你等著,我肯定會給你做個更好的?!蹦┝?,牙疼般地擠出個“jiejie”。 江月兒整張臉都亮了:這可是弟弟頭一回叫她“jiejie”哩! 一時間什么竹蜻蜓木蜻蜓的都拋在了腦后,甜甜應了一聲,聽她弟又道:“jiejie,只剩下三張大字了,我們趕緊寫完了好睡覺吧?!闭f著,打了個呵欠。 江月兒還能說什么?她已被那聲“jiejie”叫得暈陶陶的,一張小嘴都快咧到腮幫子了,自然對這新弟弟的話無所不應:“嗯,就寫?!?/br> 且不提樓上的兩個小兒女,江棟這一出門便去了大半個時辰,待歸家時,孩子們都已經睡下了。 杜氏就著堂屋的油燈做針線,聽見丈夫的聲音,忙迎出院外,問道:“怎么樣?” 江棟兩只手都是空的,步履輕松:“東西都收了,嚴老爺人倒好說話,”他神色有些古怪:“倒是有個事兒,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作者有話要說: 多了好多野生小伙伴,開心,大家多留言啊 第6章 入夜 杜氏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終是是沒忍住推了推丈夫:“夫君,你說,嚴老爺那話是什么意思?” 江棟睡意朦朧:“什么什么意思?哦,你是說嚴老爺讓月丫兒去嚴家練武的事?”他笑了一聲:“我不是說過嗎?月丫兒去那不過是走個過場,嚴老爺識得輕重,不會叫她練出一身橫rou,當個女羅剎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