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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亂的思緒和種種猜測一時都浮上腦海,傅辰桓捧著亂糟糟的腦袋坐在床上,一時都忘記了要先觀察一下自己究竟在何處。 陸闔便在這時走進了房間。 他剛剛應付完哭天搶得似乎他們威遠侯府也要大禍臨頭、步丞相府后塵的陸成,又無奈地被他按住重新清洗包扎了傷口,這才被放出來,算算時間,傅辰桓也該醒了。 果然,陸闔一進門,就看見那孩子清亮的眼睛正盯著門口,見到自己出現,臉上除了戒備之外,竟還出現了迷茫的神色。 倒是也正常。 殺伐果決的將軍深深吸了口氣,他沒有跟這么大孩子相處的經驗——更別說這孩子似乎還對自己誤解甚深,一時間竟有些緊張起來。 “嗯……你叫傅辰桓?” 這個開場真是糟透了。 傅辰桓顯然沒有注意到面前的冰塊臉男人內心豐富的情緒,他抿了抿唇,不斷在心里告誡自己別慌。 重生,就是他最大的優勢,在陸闔心里,自己此刻不過是個12歲的孩子,他不會對自己太設防,這一世重來,說不定他真的有翻盤報仇雪恨的機會! 陸闔試探性地往前走了兩步,見傅辰桓沒有流露出太過抗拒的神色,才盡量放柔了聲音:“你好,我是陸闔——這里是威遠侯府,你且安心待著,在這里,不會有人敢傷害你的?!?/br> 本是安慰的話,可威遠侯這張臉這身氣勢,實在是不太夠親善,傅辰桓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會給他,莫名感覺自己剛才被威脅了。 他現在心里亂得很,既不斷告誡自己不能被陸闔迷惑,另一邊又不由得懷疑,前世所知的那些,到底是不是全部的真相。 但是……最后他是被陸闔親手所殺,這總不會錯的。 “……侯爺,”最后他猶猶豫豫地開口,盡量讓自己符合此刻的人設,“我母親他們,怎么樣了?” 陸闔聞言目光黯淡了一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傅家闔府上下,除了你,此刻都已經在天牢之中了?!?/br> 三日后問斬。 這句話同時在兩個人心里響了起來,傅辰桓心里猛然一痛,久遠的記憶忽的有了實感,化作猙獰的巨獸在他腦海中翻涌攪動,似乎要將尚且稚嫩的心生生撕碎掏出來才肯罷休。 他不受控制地大口喘著氣,眼前一片昏花,周身仿若墜入冰窟般冰冷沒有知覺,不知過了多久,傅辰桓用盡了全身力氣才稍稍恢復平靜,就感覺自己正身陷一個堅硬卻溫暖的懷抱,有人在溫柔地拍著他的背,甚至還輕輕喚著他的名字。 是…… 眼淚在不及思索的時候前仆后繼地涌出來,傅辰桓忽然間嚎啕大哭,他并不在意這個此時給予自己溫暖的人是誰,但積壓了兩世的恐懼和委屈一時全部涌上心頭,根本無法控制。 陸闔溫柔地攬著他,手忙腳亂地安慰人,輕輕嘆了口氣。 他見過許多痛失親人的可憐的孩子,卻永遠都無法對這種事熟視無睹。 稚子何辜。 “別哭了,”他摸了摸男孩兒的頭,輕聲道,“從此以后,你可是傅家的頂梁柱了,要把這個姓氏撐起來,不能墮了老丞相的名聲,知道嗎?” “邊關尚險,我責任在身,護不住你的親人,卻總還能護得住你,別怕?!?/br> “傅相曾是我的老師,也是我最重要的人,算來我與你同輩,日后無需敬稱,平輩相交便是?!?/br> “我不知道你聽說了什么,但……你可以相信我,不相信也沒有關系,只是不要嘗試逃離侯府,外面的危險超乎你的想象?!?/br> “……” 威遠侯一向寡言少語高傲凌人,何嘗用如此溫柔的語氣說過如此多的話,而他就這么靜靜地哄著一個剛剛失去家的孩子,直到對方筋疲力盡,再一次睡了過去。 陸闔輕柔地將小孩兒放在床上掖好被子,又嘆了口氣。 “他現在約莫正在心里嘲笑我,一定覺得我很好騙?!?/br> “嗯……嗯?” 正沉浸在傷感情緒中的000思維一滯,完全沒有跟上:“什么玩意兒?” 陸闔扶額,起身走出房間:“你看積分?!?/br> 誤解值100,好感度90。 000:“……” 人與人之間還能不能有點真誠了!每天耍系統很好玩嗎?日! “不要說臟話,”陸闔涼涼地嘲笑他,“一個成年人能因為兩句話就崩潰成這樣,從而對仇人深信不疑,你信?” “……” “傷心倒是真的,不過能利用自己的痛處演戲,還基本上沒露出什么破綻,這小子倒是個可塑之才?!?/br> 陸闔似乎心情很好地哼著歌兒,不忘吩咐把院子里監視的人都撤了,美其名曰“別給那孩子太大壓力”。 傅辰桓也確實不負他所望,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從小院里逃得無影無蹤。 陸闔聽聞000向他匯報也絲毫不慌,繼續端坐在書房里,面前攤了一本書寫到一半的書冊,拗著造型發呆。 又過了約莫半天,傅辰桓繼續不負所望地被抓住了。 唯一與預想有點小差錯的是來傳旨的人。 “侯爺,”李守德依舊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站在廊下,對臉色陰晴不定的將軍遞上一卷黃綢,“陛下叫您入宮一趟,說……小公子也一起等著呢?!?/br> 陸闔喉嚨里驟然涌上一股腥甜,他瞪著那黃綢,緩緩接過,艱難地將一口老血咽了下去。